外面实在是太冷,问泽遗只看了会,已经被冻得睁不开眼,只得移回视线。
一只暖炉递到他手里,十七将帘布遮得严严实实。
哪怕是在相对暖和的马车内,问泽遗呵出的汽都成了白雾。
赐翎还在睡觉。
他自小生活在温暖潮湿的南疆,遇到极端寒冷的天气就容易犯困。
“已经快到了。”十七附在问泽遗耳边,小声说,“已有数百修士进入阑冰城,随时可以调遣。”
暴露身份后,十七仗着本尊在持明宗把持大局,时不时会给问泽遗传递消息,省了很多麻烦。
离本体越来越远,他的行动受影响也越来越重,变得僵硬迟钝。
问泽遗轻轻点头,虽然知道没用,但还是给他身上也添了件衣服。
“几个公子,我们到了€€€€€€€€”
莫且行冲着车内大喊。
北境的天黑得格外早,才亮堂三四个时辰,外面天色又开始变暗。
赐翎揉着眼睛懵懂转醒,一抬头瞧见问泽遗和十七,吓得骂了句妖族脏话。
两人裹得像是南疆的长条粽子,十七还露出鼻子,问泽遗干脆只露着上挑的凤眼。
裹成这样,长得再好看也只剩下好笑。
“至于吗?”
赐翎漫不经心揭开帘子,被冷气糊了一脸,顿时呲牙咧嘴。
一刻钟后。
耐冻的莫且行领着三个长条粽子,走在积雪的道路上。
易容过的问泽遗黑发黑瞳,他的睫毛结了层霜,看得分明。
路上行人们无精打采。
“今年这冬天也太冷了。”
“是啊,而且天天下雪,之前有这么多雪吗?”
“就是天灾呐......”
城门处贴着零零散散的灵榜,需要有足够的修为才能揭下。
问泽遗扫视圈,在一堆老黄历里边,瞧见张崭新的灵榜。
是一张北穹剑阁发的通缉令。
上面只写着犯人称号叫“三爷”,名讳不详,应当是魔,希望往来人族修士多加留意。
能缉拿三爷者,赏三万灵石。
这对于北境人来说是笔巨款,可目前为止,还没人乐意揭灵榜。
毕竟真名没有,画像也没有,叫三爷的到处都是。
这该怎么找人呢?
问泽遗领着众人,继续往前走。
他不缺灵石,对揭榜没兴趣。
更让他在意的,是街角三五聚集行为诡异的人。
他们手舞足蹈的,像是信了什么乱七八糟的邪//教。
“摧元丹是有用的,那群狗屁修士不让我们吃,不过是怕我们抢他们升仙的位置!”
一瘦削的男子被围在中间,他说得慷慨激昂:“我的兄长就是吃了摧元丹,现在已经有炼气期修为。”
“假以时日,合体、结丹、飞升,都不在话下。”
男子的衣服上打了补丁,甚至补丁上还有补丁,定然不是富贵人家出身,自身也活得窘迫。
问泽遗问莫且行:“现在市面上流通的摧元丹,一般是什么价钱?”
“比前些天稍有下降,按照当下凡间的物价,在五百钱和六百钱之间。”
“五百钱也不少了。”问泽遗神色凝重。
“有些人不吃不喝,都得攒三五个月。”
几人皆是沉默。
“真该死。”莫且行骂道,“那药修士吃了都会入魔,没有灵根的百姓吃下去,副作用迟早会显现。”
强行索求不该得到的修为,无疑要付出更高的代价。
可面对看似唾手可得的修为,能坐怀不乱者寥寥无几。
“可是我们,阻止不了。”赐翎对上摧元丹就气,恨恨地踢走一块碎冰,牙咬得咯咯响。
“我们现在去劝,只会被当坏人。”
“依照原计划来。”问泽遗倒还冷静,“你们去和早些来的修士接头打探消息,把摧元丹弄到手。”
“我带着货物落脚,去城中熟悉情况。”
已经到了北境,问泽遗却没提把十七放走,反而走到哪都带着他。
莫且行也就明白十七来路不简单,心照不宣地没问。
“好。”
在条岔路边,他们分散开来。
问泽遗走的方向是集市,沿路遇到的人开始变多。
走在路上,€€€€€€€€的议论声不绝于耳。
“听说妖要打进来了,是魔族惹了他们。”
“我怎么听说是城中混了许多魔,有人族和妖族来帮忙?”
“你们知道那三爷吗?就城门口贴着榜那个。”
“听说啊,他就是个魔族头领,惹了北穹剑阁,要被追杀喽。”
“......可我听说,摧元丹就是他弄出来的。”
“这摧元丹很邪门,我看是没啥用,反正我是不敢吃。”
没一刻钟,问泽遗听到的谣言不下二十个版本。
提早散播的流言已经起了作用。
在百姓们多次编纂和改写的推波助澜下,真相彻底掩埋其中。
谁也不清楚有几个宗门,几个魔族被卷入其中 。
这不光混淆他们的视线,更干扰躲在暗处的对手。
其中,关于摧元丹的讨论最多。
三爷足够猖狂,换个地方卖药,居然连名字也不象征性地改一改。
可他确实攥住了凡人想要一步登天的欲念,借着千万渺小生灵的本性,让摧元丹在严寒之中生起一阵燎天的火。
“摧元丹,就是老天赐给我们的生路......!”
狂热的百姓们依旧在冰天雪地中嬉笑怒骂,更有甚者赤//裸着上身,仰天大吼。
“修真者受命于天,我们何尝不可得天道?”
他身上没有灵根,却有不自然的灵力暴躁地涌动。
偶尔有修士路过,看到这情境也只能摇头叹息,无力阻止。
十七的态度漠然,看过客的眼神宛如看花草山石,没有怜悯,没有厌恶。
问泽遗回头深深看了眼怪诞的景象,加快脚步往前去。
直到现在,他才感觉到丝寒意。
“你很难过。”
走了一段,十七仰头看着他。
“有些吧。”
百姓们这辈子都少见高阶修士,他们对修仙的了解片面。
多数认为修仙不过是能长生,能不用饿肚子。
可这对他们来说,不饿肚子这一点就已经足够。
他无法去责备百姓们愚昧可憎,这就像在指责鱼不能跃上岸一样盲目。
现在能做的,唯有快些寻到幕后真凶,还北境太平。
十七面上依旧无波澜,他很难理解问泽遗的想法。
但他会相信问泽遗。
“都会好的。”
他们买了些驱寒的羊肉,随后找到约定的客栈。
放下四人的行李后,问泽遗眼睛被冷红了一圈,被热风一吹,浑身骨头又开始发痛。
不消多时,赐翎和莫且行也回来了。
“不算太糟,目前为止没有百姓出现吃摧元丹的后遗症,倒是有低阶修士服用后险些入魔,但也及时吃了解药。”
莫且行不住地搓着手。
赐翎刷着耳羽上的霜,脸被冻得通红:“这次的药引,和之前不一样,但也已经,快做出更好的解药了。”
“我们取了,你要的摧元丹。”
他打开匣子,里头的丹药光看长相,和在南疆时见到的一模一样。
“魔族害人不可能只害修士,还需小心谨慎。”问泽遗收起丹药,藏在纳戒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