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从头开始练习走路,进食,握笔。
“师、兄、呢?”
问泽遗气若游丝,一字一顿地问讼夜。
兰山远不会放心将他丢下,所以睁眼没见到他,问泽遗非常担心。
讼夜费劲听清他的话,翻了个白眼:“就知道师兄师兄的,没出息。”
“魔域深处有一魔族神医,他去找那老头问点关于你的情况,很快就会回来。”
讼夜语调带了幸灾乐祸:“那老头倔的很,之前连我面子都不卖。”
“不过要是兰宗主,怕是有特殊的办法让他开口。”
问泽遗看向他,目光带了控诉。
讼夜把神医踪迹告诉兰山远,的确有帮忙的好心在,但无疑也有自己的私心。
怕是讼夜曾经在老神医那吃过瘪,没法自己去揍老神医,就想着让救人心切的兰山远去替他出气。
兰山远急了后能用什么手段,问泽遗一清二楚。
气力恢复了些,他这才发现自己和讼夜之间隔着四五层结界,讼夜看着在他旁边,实际无法近他的身。
有一团墨色元神爬到被子上,欣喜地朝他靠近。
它笨拙地避开他的伤口,蹭了蹭他的脸颊。
是师兄留下的小家伙。
确认兰山远好着,他也放下心来。
讼夜对他的眼神感到不满,抗议道:“他为了救你,不惜把我魔族有本事的隐居药修全都招惹一遍。”
“他倒是藏得好,害得我被吵得头疼。”
“我都没不乐意你们住在魔域,你倒是不乐意上了!”
眼下问泽遗除了魔域无处可去,讼夜嘴硬心软,也只能把他们藏在魔宫里。
现在还算清静,问泽遗没醒那会才是真热闹。
遇上魔宫内药修没法解决的情况,兰山远就隐藏自己的身份,去“请”魔域内隐居几百年的药修出来。
这群魔修为都不低,习惯拿鼻孔看人,而且魔族多数冷漠自私,怎可能轻易就帮不明来历的人族。
他们对兰山远态度轻慢,不知自己招惹错了人。
只要稍微对面魔族有些说不通,耐心消耗殆尽,心情又极差的兰山远就会用点非正常手段。
抛去持明宗宗主的身份,他也不再顾忌自己本就不在乎的仙门礼数。
若是到了这步仍然想要使心思阳奉阴违的魔,最后都只剩下兰山远为讼夜留面子,给他勉强留的小半条命。
讼夜没有阻止兰山远,一是欠了问泽遗人情,二是那群隐居的家伙多数看他不顺眼,他也乐得看他们低头吃瘪。
兰山远每次离开,都会留下自己的元神看管问泽遗,还布置了层层叠叠的结界,除了他谁也不能靠近。
他不信任任何人,也包括讼夜。
可就算是这般防范,他也还是放不下问泽遗,每次至多出去一个半时辰,到点无论如何也会赶回来。
“知道你醒过来,兰山远肯定在回来的路上,你再撑会。”
深知问泽遗不过是短暂地清醒,过会又要睡过去,讼夜声音大了些。
除去不得已离开的时间,剩下的所有光阴,都被兰山远用来寸步不离守在问泽遗的床前。
引魂归后过一天一夜,问泽遗迟迟未醒。
焦急之下,兰山远才会出门寻找药修,可恰好就错过了问泽遗醒来的时机。
至少先让兰山远见他一面,让他确认问泽遗安好,暂时稳住兰山远的心神。
问泽遗费劲点点头,眼睛亮了些。
他要等师兄回来。
这才刚醒没多久,他光是眨几下眼睛,又觉得累了。
为了不让自己睡着,有口难言的他只能和系统对话。
【宿主,你真是担心死我了!】
系统的大嗓门把他瞬间喊清醒,头也随之发出阵阵疼痛。
【前些天你的生命体征差点全部掉到0,心率只有普通人的一半,我还为我的宿主要没了呜呜呜......】
问泽遗被哭得头更疼了。
他半开玩笑道:“你好歹是个系统,我快死了就没灵丹妙药能救我吗?”
虽然从来没指望过系统,可这炮灰系统也太炮灰了,除去提供线索没半点特殊能力。
【其实是有的。】
系统犹豫了下,吞吞吐吐。
【可,可我的这里只有六品往下的灵丹和灵宝,还需要宿主付出代价兑换。】
【我觉得宿主可能不需要,所以一直没问过。】
问泽遗:......
六品往下,那确实不需要。
托兰山远的福,他手里的六品丹药和批发来的一样多,各色各样的都有,种类无比齐全。
见他不说话,系统懵懵地思考了下。
难道是宿主觉得他没用,生气了?
它果断开始拍马屁,投其所好。
【我再也不说您和兰山远不合适了,您们直接锁死!要不是兰山远押着一群魔族来救您,宿主早就没命了。】
它想通了,宿主这哪里是招惹个麻烦,分明是找到个大佬。
冷面心狠库存还多,系统毫不怀疑如果兰山远是系统,肯定要比它更加优秀。
想到兰山远拖着魔修,魔修被捆仙锁绑着丢在地上给他看病的场面,问泽遗想笑,却又碍于身体不适笑不出来。
等到时候,给那几个可怜的魔修点灵石补偿吧。
“兰山远来之后他会照顾你,我忙得很,就先走了。”
不想看两人黏黏糊糊,讼夜揉着胳膊:“目前为止封脉还算顺利,可头部的关窍最为麻烦,会牵连全身。”
“你尽早有点准备,醒来后失去某个感官,甚至失忆变傻都有可能。”
“但只是暂时的,过个十天半月就会好。”
讼夜极力让自己的话听起来轻松,可关于疾病的话题,无论怎么开头都显得沉重。
意识离开识海,问泽遗小幅度地点头。
苍白的手背上血管痕迹清晰可见,他的手缓缓收拢下。
屋门被推开,急匆匆走进来个身影。
为了不被认出,兰山远一改往日的风格,穿着低调厚实的黑袍。
他冲着魔尊心不在焉地颔首,随后解开长袍,快步走到床前。
讼夜倒也不生气,挑了挑眉,利落转身离开。
兰山远看问泽遗看得严实,倒省得他来帮忙。
“小泽。”兰山远的身上有很淡的血腥味,唇角细微勾起又压下。
“你醒了。”
问泽遗已经撑到了极限,他费全身劲冲着兰山远眨了眨眼,抓住他的手。
师兄。
他的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银色的睫毛垂下,问泽遗浑身失了力气,安心地瘫倒在床上。
封锁头部关窍时,问泽遗受了不少罪。
后面几日他像是发了高烧,总是昏昏沉沉醒来又睡去。
他说着自己也听不懂的胡话,一日只有一个时辰真正清醒着。
往后每次醒来,兰山远都在他身边。
他身上的血腥味变成了书香和药香,各族医书堆叠,兰山远反反复复地翻阅,希望找到其中的解法。
魔宫一角,问泽遗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有时他觉得时间很慢,可听兰山远说过去了一整日。
有时他觉得时间很快,下次冷汗涔涔地醒来,发觉才过去一刻钟而已。
兰山远表现得很冷静。
更确切说,他佯装自己很冷静。
问泽遗想问兰山远这么久不在持明宗,宗内会不会出事,可他多数时候都没有开口的力气。
“还有最后一处关窍。”
兰山远擦着他额头的汗:“小泽可想回宗?”
问泽遗没法回答,他自顾自道:“等到你养好身体,我们过些天就回去。”
养好身体,除去魔性。
美好又飘渺的前景宛若海市蜃楼,近在眼前又求而不得。
现实是问泽遗能勉强坐起身,都已经是谢天谢地。
可问泽遗只是平静点头。
他其实也不是很想回去,眼下和兰山远在一起,已经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