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之春 第29章

贺春景被陈大莲吓住了。

“姑娘我叫大莲,俊俏那好容颜,似鲜花无人采,琵琶弦断无人弹呀~”只见陈藩一骨碌爬起来,满脸羞答答抓着背心边子顾盼生辉,在贺春景倍感惊悚的目光下逐渐与他贴近, “奴好比,貂蝉那个思吕布诶,又好比那个阎婆惜,坐楼想张三呐哎哎呀~”

“停停停停!”贺春景叫他撩拨得面红耳赤,缩进床旮旯没处躲没处藏的,“别唱了!”

陈藩松了发条似的往床上一躺,虚弱道:“我在家陪了我妈三天,她一不高兴就唱戏唱曲儿的,我现在脑子里全是这些东西。”

他把刚刚那本书从屁股底下摸出来,递给贺春景:“就帮我换换脑子吧。”

这是陈藩第一次跟贺春景主动说起自己家的事。贺春景想起晚上陈藩刚进了门那副颓态,也确实从他表面那层嬉皮笑脸底下瞧出来几分疲惫,心里一阵泛酸。

那是一本爱伦€€坡的诗集。

屋外黑洞洞的,窗帘把路灯光推拒在外,整间屋子只有他们二人所在的卧室荧荧点着灯。陈藩安静地躺在贺春景身边,贺春景能感受到有轻柔的吐息打在自己的腰侧,他们二人腿碰着腿,皮肤温热。

随手翻了一页,贺春景轻声念起来:那是很多年,很多年以前了,在海滨的一个王国里, 有一个女孩,你也许会知道 她的名字叫安娜贝尔丽;这女孩,她生前没有别的心事,除了爱我,也接受我的爱意。

那时我是个孩子,她也是一个孩子,在这海滨的王国里;但我们相爱,以深于爱情的爱情,我,和我的安娜贝尔丽……

“在我的小情人,小情人……”一直闭目不语像是睡着了的陈藩忽然低语,“我生命,我新娘的身边……”

贺春景啪叽一下把诗集拍在他脸上。

陈藩哎呦一声把书掀开,满脸无辜又委屈地质问贺春景:“你怎么突然打人呢!”

你说呢!贺春景瞪视陈藩。

陈藩抓起诗集,翻回《安娜贝尔€€丽》的那一页,指着下面一行字:“我就是突然想起来我会背,我背两句怎么还不行了……”

贺春景见他言之凿凿,往书上瞥了一眼,脸上更热了€€€€虽然不是他指着的那一行,但他念的还真是诗里面的句子。

“怎么,你以为我说的什么?”陈藩装大尾巴狼,故意凑近了跟贺春景犯贱。

贺春景看他这样更来气了,越过他,啪地关了台灯:“睡觉!”

黑暗里传来陈藩一阵噗嗤嗤的笑。

“你又认字了,你又高深了。”贺春景咬牙切齿盯着天花板,“那你叫我念什么,你自己背不就完了。”

陈藩摸索着抓住贺春景的手,被贺春景赌气挣开晾在一边。

“没有,也就是机缘巧合知道这一首。”他搓了搓床单,“以前看过几部爱伦€€坡小说改的电影,看过他的一些东西。”

贺春景对这些课外知识全然不知,将信将疑:“还有这种电影?”

“当然了,他的改编大多是悬疑惊悚类型,《魔鬼双瞳》啊,《陷坑与钟摆》啊什么的。说起来其实挺多课外知识都是我看电影看来的,电影里囊括各种东西方文艺硕果,算是博采众长吧。”

陈藩搓完了床单手还不老实,去揪贺春景的大短裤裤腿,这次贺春景没再躲他,对他那句“东西方文艺硕果”琢磨了一番。

“我前两天看到一本陈老师的书,里面提到一个词,我没明白。”贺春景有些心虚,好在俩人这时候都两眼一抹黑,谁也瞅不见谁脸上的表情,“你知道缪斯是什么吗?”

陈藩轻声笑了。

“缪斯,希腊神话里掌管艺术的女神,给予创作者爱与灵感。”他的声音里带了些朦胧的睡意,“灵光一现,那就是缪斯的垂青。”

【作者有话说】

没错!我靠看剧堆起来的贫瘠文学积累他来了!【x

第31章 只有钱胖子受伤的世界

听到陈藩的解释,贺春景那颗心感觉到有些踏实。

陈玉辉确实说过自己早些年是写书的,年轻,有激情。言外之意就是随着年岁渐长,激情消退,现在已经写不大出什么东西了。

按照陈藩的话来讲,陈玉辉说想要自己做他的缪斯,意为在自己的身上找到了创作的灵感。

贺春景觉得这是一件好事,如果自己身上发生过的故事能够帮助陈老师重拾以前的创作热情,那他们二人也算是各取所需了。

他感到一阵轻松,什么嘛,只不过是要他做“本片根据真人真事改编”中的“真人真事”罢了。

而后贺春景意识到陈藩的出现,冲淡了他今日里所接到的种种噩耗的烦闷与苦痛。

他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又像是入手了一枚定海针,陈藩把那些让他感到不愉快的事情都隔绝在外,只留下小小的一方专属于他们二人的空间。

哪怕只有一张双人床这么大。

贺春景在心底暗骂了自己一句没骨气,被糖衣炮弹轰过几遍就败下阵来,任由陈藩撒泼打滚发洋贱了。

窗外唰啦啦的雨声不停歇,骤急骤缓,听久了甚至错觉它像海浪涨落声。

陈藩翻了个身,面朝着贺春景,似乎是真的睡过去了。他身上刚洗过澡的香皂味扑了贺春景一鼻子,贺春景在黑暗中辨不清他的五官,只能在心里大致描摹出陈藩的面部轮廓。

夜雨催梦,贺春景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恍惚间他的手被轻轻握进了一个干燥温暖的掌心,但他没有余力再做追究。

他沉入盐水之中。

两个闲人懒觉睡到大上午才醒,扒开眼皮发现彼此躺在床上背心对裤衩,大眼瞪小眼,更要命的是两个小兄弟颇有精神地顶在对方腿上,一时间他俩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

贺春景本来还有点迷糊,陈藩一动弹,那东西在他大腿上重重刮蹭了一下,他才蓦地瞪大眼睛反应过来。紧接着他活鱼一般扑腾到床边,扯了乱糟糟的毛巾被飞快地把自己裹进去,那架势简直像是现刨了个坟包给自己埋了,进行一阵短暂的与世长辞。

“那个……用不用我帮……”陈藩罕见的表现出一些尴尬,也可能是还没有完全加载好开机项。

“不用!”贺春景暴吼出两个字,仍是一动不动。

“那我先洗漱。”陈藩若无其事摸摸鼻子,翻身下了床。

贺春景不说话,躺在床上继续装死,逃避尴尬。等陈藩洗完出来他就一头钻进卫生间,用手接了冷水狠狠往脸上泼,等上下都冷静了,他才发现一件更令他感到尴尬的事情€€€€陈藩睡醒了就压根没打算走。

贺春景孑然一身,连后补的身份证都没办下来,找工作的事情也只好暂时搁置了,出门没处去只能家里蹲。陈藩放暑假,不写作业,爱干嘛干嘛爱去哪去哪。

房子是陈玉辉的,贺春景没道理把人家亲侄子直接撵出去,也就是说,只要陈藩不主动离开,他俩就得在这凑合过。

他撑着水池叹了口气,这都什么事儿啊。

贺春景心里登时蹦出来两个小人噼里啪啦打架,一个说和陈藩在一起好,和陈藩在一起开心;另一个怒目横眉破口大骂,再不离陈藩远点当心把自己折进去,明知故犯,多下贱呐。

打了半天,生气小人被气死了,贺春景认命地推门出去。

陈藩这回彻底开机了,昨夜的脆弱颓丧一扫而空,站在厨房里头悠然自得地煎鸡蛋。陈玉辉前天买回来的吐司切片叫他煎的金黄酥脆,两三片叠在一起切成九宫格,上头摞了几枚骰子大小的奶白色方块。

“这是什么?”贺春景指着有些融化的白色方块问。

“雪糕,你们厂的那个。”陈藩轻快地答道,递了双筷子给他,“尝尝?”

吐司煎的时候撒了薄盐,搭配鲜奶雪糕一起吃,唇齿之间冰火咸甜交织相融,酥松脆嫩的面包裹上一层芬芳甜蜜的丝滑奶浆,贺春景头一次知道这俩东西还能放在一起这么搭配。

在他一口气吃完半盘子的时候,陈藩伸手把筷子抽走了。

“吃煎蛋吧,大清早的,一冷一热吃太多肠胃受不了。”陈藩把煎蛋盘子递给他,“端桌上去。”

“受不了你还做。”贺春景瞪了陈藩一眼,在看到陈藩嘴角扬起熟悉的混账笑容之后立刻补充,“这种菜!”

陈藩被他逗得大笑起来:“我发现你已经逐渐掌握了语言的艺术。”

“你跟胖子也这么说话?”贺春景把盘子重重墩到桌面上。

二人不约而同想象了一下陈藩对胖子百般调戏,胖子羞怯闪躲的样子,陈藩不禁打了个寒颤,感觉有点不适。

“那不是。怎么交往,得分对谁。”陈藩拉开椅子坐下,“我把跟他那套搬过来咱俩用也不合适,一口一个儿子爸爸的。”

这倒是,贺春景自幼父母双亡,听不得这个。

不过陈藩这一番解释让他心里豁然开朗了不少,听起来陈藩还是拿他当成和胖子一样的好朋友的,对自己这样那样也只不过是朋友之间的特殊相处方式。

可能这人就是乐意对他……腻腻乎乎的呢?

贺春景不知怎么,想明白这一点之后,忽然又有点小失落。

这一回做饭的和刷碗的人掉了个个儿,贺春景十分自然地洗了碟子,竖着放到碗架上沥水。

陈藩安静地趴在卧室床上不知道在搞些什么,贺春景本来以为他在玩手机,走过去一看才发现,这人不知道从哪翻了几本花花绿绿的小说出来,在床上摆龙门阵。

目之所及,《麻雀要革命》、《会有天使替我爱你》、《泡沫之夏》、《天使街23号》。陈藩正拿着本《龙日一,你死定了》看得津津有味。

“我二叔阅读范围还挺广。”陈藩翻了一页,如是评价。

“……你又认字了。”贺春景瞄了一眼,各种乱七八糟生僻字符虎踞龙盘横亘其中,感觉多看一眼自己也要变文盲。

也不知道陈藩这识字水平算是提升了还是彻底崩溃了。

贺春景坐在床边,拿起另一本翻看了下,扉页上写了一行娟秀字迹:莪€€€€瑭,€€€€U€€/贺春景心里有数了,合上扉页:“这肯定是陈老师从学生那收缴上来的,还有女生签名呢。”

“啊?我看看,本来还等着拿这事儿挤兑挤兑他呢。”陈藩伸手来拿贺春景手上这本甜到忧伤的书,结果不小心被锋利的书页划了手。

“嘶€€€€”陈藩吃痛,倒抽了一口冷气。

贺春景赶快扔了书,捏着他手指头看。中指指肚破了道小口子,有细小的血珠渗出来。而后他拖鞋也来不及穿,赤着脚跑到床头柜旁边,从抽屉里拿了酒精和棉签给陈藩上药。

贺春景常年干活,指节褶皱上覆了薄薄的茧子,但陈藩的手修长白净,一看就知道这人养尊处优。贺春景捏着他的手指给他擦药,可距离凑得近了,又发现陈藩白璧一般的手上,星星点点有些瑕疵。

手指根上月牙似的一弯,是烫伤的时候,被贺春景指甲不小心碰出来的疤;手背上淡红色的几条印子,是把贺春景从月季丛里救出来时留下的伤痕。

“我是不是跟你的手有点什么说道,怎么你跟我在一块的时候总伤了手呢。”贺春景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陈藩倒是不在意,瞧了瞧自己的手:“都是些小伤,没两天就好了。”

贺春景垂下眼睛,拿着酒精要走,却被陈藩拽住衣服,重心不稳坐回到床上。

“说起来,你背后的伤怎么样了,出院之后都没上过药吧?”陈藩一边说一边动手卷贺春景的背心,露出一大片瘦削细白的腰肢。

贺春景哪受得了大白天的被人按在床上扒衣服,当即就慌了神,扭着身子喊别弄别弄。陈藩能听他的就怪了,干脆把人放倒了翻身骑上去,一手压着贺春景的肩膀,一手把他的背心高高撩起来。

满背的伤痕在陈藩眼中暴露无遗。

那些花刺扎出来划出来的伤痕好得七七八八了,只剩下几道伤得深的,还挂了斑驳的血痂在上面,其余净是些粉红色的印子,鞭伤似的叠在贺春景背上。

贺春景侧着身,大半个身子朝下,脸埋在枕头里。他忽然浑身一震,感觉到陈藩的手掌覆在了自己后腰上,正用拇指上下摩挲着一道伤痕。那是新长出的嫩肉。

陈藩掌心的温度像是烙在贺春景皮肤上,烫得他话都说不利索。

“陈藩,”他颤抖道,“别,别看了,早都好了。”

陈藩的手掌游移在他背上,恍若未闻。

“陈藩!”贺春景提高了声音,同时挣扎起来。

陈藩这才翻身下来:“确实都好差不多了。”

贺春景迅速坐起身,把背心重新整理好,回头对上一双灼灼的眼睛。

“怎么脸皮这么薄啊,朋友之间看个伤不是很正常嘛,在医院我都看了一礼拜了。”陈藩笑嘻嘻撑着床,身体轻轻朝贺春景探过来。

“你跟胖子也这样啊?”贺春景突然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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