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之春 第33章

“没有,您多虑了。”陈藩搪塞道。

“拉倒吧!”钱益多信他个鬼,“你俩这架势,不是我说你可避着点陈老师,叫他看见了你倒是没事,那小孩准完蛋。”

九月中的天气已初显秋老虎的端倪,蝉鸣尽了,晚风里沁着寒意,卷起白杨树干燥的叶子簌簌脆响。偶尔有早早脱落的知秋一叶飘零下来,被陈藩踏碎在泥土里。

“我没骗你,我俩真没什么。”陈藩低着头,声音沉下去。

胖子狐疑地看了陈藩一眼:“骗谁呢,你俩那搂脖抱腰贴着脸亲的,你跟我有过啊?跟腕儿有过啊?”

陈藩猝不及防被恶心了一下,连声道滚滚滚。

“我看你这下子是春心萌动情窦初开咯€€€€”胖子长叹一声。

陈藩颇感好笑地瞟了他一眼:“胡扯,我芳心暗许谁,钱妈妈还不清楚么!”

“哎你还真别说!”钱益多闻言正色道,“我总觉得你对鲜儿是另一码事。不信你回去自己掂量掂量,大家都是血气方刚的成熟男人了,你晚上做梦有没有对着鲜儿那个的?”

“滚!”陈藩杵了胖子一拳,“我心可鉴明月,哪儿有你这么龌龊!”

胖子也不与他计较,给陈藩递过去一个参透红尘高深莫测的眼神:“呵,话我撂这,你丫自个儿琢磨去吧!”

【作者有话说】

戳一下,哄一哄,再戳一下,再哄一哄......

第35章 全体起立!

贺春景晚上九点钟下班,夜风早已凉透了。

幸好出租屋和音像店顺路,不过十分钟的脚程。贺春景抱着胳膊上下搓了搓,一路小跑回了出租房。

钥匙插在锁孔里拧了两圈,他觉出不对,又逆着拧了一圈半,门锁吧嗒开了。

屋里的淡黄色灯光给楼道裁出暖烘烘一个口子,贺春景沿途撞进温柔乡。

家里叽哩哇啦开着电视,沙发上是坐没坐相的陈藩。

“缘分是天定的,幸福是自己的。想知道你和TA的幸福指数吗?编辑短信你的姓名+心仪对象,如郭靖+黄蓉,发送至……”

电视机乐此不疲讲着滥大街的小广告,陈藩仰靠在宽大的沙发靠背上哔哔叭叭按手机,自在得就好像这是他家一样。

“回来啦?”陈藩百忙之中朝贺春景扬了扬下巴。

“你怎么来了,我以为你回家看动画片去了。”贺春景颇感意外,他把肩上书包撂在餐厅椅子上,“忙什么呢,手机按键都快蹭出小火花了。”

“编辑咱俩姓名发送过去测测幸福指数啊。”陈藩点点已经换播了彩铃广告的电视机,“指数挺高的,你要看吗?”

“……”

听了满耳朵鬼话,贺春景搭理他一眼都嫌多。他走进洗手间哗啦啦洗手,顺便拧了一把热水器的旋钮。

“甭拧了,都给你烧好了,直接洗就成。”陈藩好像跟他身上装了监控似的,一举一动都知道,在大厅里头都不抬地远程遥控。

贺春景觉得这人好笑,怄气了能十天半个月没影子,气消了立马把这当他自己狗窝。这叫一个张弛有度,能屈能伸。

“陈老师这房子怕别是给你租的,看你住得比我俩都习惯。”贺春景咕噜噜地接水刷牙,含着满嘴的泡沫含糊不清地说。

提起这个,陈藩哀转久绝地“啊€€€€”了一声。

“刚才我来的时候,二叔就在这来着,估计是和二婶吵了架,心烦在这躲躲。”陈藩走过来,靠着门框看贺春景吐泡泡,“我可撞了枪口了。”

“啊?”贺春景吃了一惊,用清水抹了把嘴,“撞枪口了他都没收拾你,你还欺师灭祖把他撵走了?”

“哪儿敢啊,他估计也是没想到我来,吓了一跳,还挺尴尬的就走了。”陈藩摸摸鼻子,苦下来一张脸,“他说要防着我逃课霸占这屋,把我的备用钥匙给收了!以后我过来还得提前跟他打报告,纯纯的棒打鸳鸳啊!”

“去别处鸳去吧您。”贺春景笑得发抖,一门板把陈藩拍在浴室外头,哗啦啦洗起澡来。

待到洗涮干净,贺春景换上一套薄薄的棉线质地长袖睡衣走到卧室,见陈藩又是老样子,开了盏小灯趴在床上看他的文盲读物。

“你写作业了吗,怎么还看这个看上瘾了?”贺春景见他读得津津有味,瞧了封皮两眼,又是先前那本《龙日一,你死定了》。

“没写,明天找人随便抄抄。”陈藩捻起一页翻过去,“我发现这东西挺有趣的。”

“陈藩,你什么时候过生日?”贺春景忽然问道。

陈藩把书扣下,眼睛亮闪闪地盯着他:“和祖国母亲同一天,怎么,你要给我过生日?”

“那正好,我现在都想好给你什么生日礼物了,”贺春景坐到床上,捡起他那本小言扫了两眼,无语道,“给你订阅全年份的《花火》和《天使.COM》。”

说完他自己也憋不住乐,一头栽倒在陈藩身边,俩人在被窝里互相刨了半天。

“不是,你这怎么还选择性文盲啊,看课本不行,看言情小说就行了?”贺春景顶着一头半干的鸡窝脑袋问陈藩。

陈藩把他揪起来坐好,自己下床拿了条干毛巾让他擦擦头发,又拿起那本龙日一指给他看:“这里面很多表情符号,对吧?”

贺春景不明所以:“嗯,看完了直眼晕。”

“那是在你看来。”陈藩手指跳跃着点了几处文字,“这些表情符号把正经文字全都分隔开了,在我看来就像……大概是一片绿草里长出几朵大红花。”

“所以在你看来,被分隔开的文字反而变得更清晰了?”贺春景恍然大悟。

“嗯,就像被划出了阅读重点。而且这种文章写作语言非常直白,读起来不用脑子,特别流畅。”陈藩又翻过一页,“我在想,这算不算是误打误撞发现了解决方法。”

“那不如我们试试?”贺春景眼睛亮闪闪的,在陈藩大腿上连拍了几个巴掌,“起来起来,起来学习!”

“啊?”陈藩表情凝固了,“今天就不了吧,这都十一点了。”

贺春景哪管这懒虫说什么,他蹬蹬蹬跑到大厅,把自己的书包拎过来,找出练习册,翻到还没写过的一课。而后他摸出自己的荧光记号笔,迅速把整张卷面题干的重点,以及阅读题每处断句的开头都标注上了不同的颜色。

“我们高一的题对你来讲肯定简单,你做做看,一边写一边把字念出来。”贺春景把笔递给陈藩。

“我这不是替你写作业了吗?!”陈藩不从。

“那你写你自己的?”贺春景又起身,作势要把陈藩的书包拿过来,被陈藩一把按住。

“还是写你的吧。”陈藩绿着脸接过了笔。

他原本计划着终于和贺春景重归于好,今晚便来讨要先前没兑现的那个“晚上伺候我睡觉”的承诺。两人看看电视,吃吃宵夜,读一读诗,最后头对着头脚挨着脚美美睡上一觉。

现在呢,在这温柔的良夜中,他在干什么?他在学习。

但写着写着,他发现这种方式的确有一定的效果,他能专注在卷面上的时间比之前长了很多。

“怎么样,还行吗?”贺春景甚至不自觉地产生了些做化学实验似的紧张感。

“确实好多了。”陈藩看着眼前的卷子,点点头,“重点突出之后读起来顺了一些。”

听他这么说,贺春景松了口气,心里喜滋滋的。

他终于也能为陈藩做点什么了。

如果长此以往的锻炼,说不定陈藩阅读障碍的毛病就能逐渐减轻,最好能在高考,不,高三之前就完全解决!考大学这么重要的事,要是被这么个破毛病给耽误了就太可惜了。

“那要不,我以后每天帮你画一画课本和作业上的重点,再替你做做断句?”贺春景乐颠颠地看向陈藩,却很快又愁眉苦脸起来,“但这招也就只能写作业用一用了,考试的时候还是没人帮你读题……要是能尽快治好这个破毛病就好了,可不能让它影响你高考。”

陈藩看着贺春景这一番大起大落大喜大悲,用笔杆子敲了敲他的小脑袋瓜:“哎哎哎,白天上课晚上打工还不够你操心的啊?再说了,这治病哪能一蹴而就,祛病如抽丝,懂吗。”

“我怎么看你还不想好呢?”贺春景恨铁不成钢。

陈藩见他一副苦口婆心小大人似的模样,笑意更盛,起了逗他的心思,故意起身要往床那边走:“咱们先活在当下,劳逸结合,现在该睡觉了,听话。”

“你先把这张卷子写完再说!”贺春景一把扯住陈藩睡衣,把他拖回了椅子上。

陈藩无奈,只好提笔再答。可是写到一半的时候,架不住文字笔画又开始满天乱飞,他捏了捏鼻梁:“不成了。”

“啊?”贺春景看了看表,“这才多久啊,就不行了?”

好一个“才多久啊,就不行了” 。

陈藩哪听得了这话,一把将贺春景拉到自己怀里上上下下连摸带掐:“说什么呢,什么才多久,什么不行了?!”

贺春景反应慢半拍,才明白过来自己说了些什么话,却还嘴硬,扭着身子要逃:“你行,你最行,你行你倒是把阅读也做了啊!”

“我不光能做阅读,我还能做点别的你信不信!”陈藩用胳膊箍住贺春景,又在这口出狂言,“看你还说什么久不久行不行的!”

“明明是你自己说的!”

贺春景被他咯吱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忽然感觉屁股底下有什么不大对劲。他勉强回过头朝下看,却被陈藩伸手捏住下巴,又给他的脸扳正回去了。

气氛骤然变了。

“别动,也别看,老实等一会儿。”陈藩仍是双臂箍着贺春景的腰,强迫对方坐在自己大腿上。他的额头抵着贺春景的肩胛骨,声音里染上了一丝不大自然的沙哑。

贺春景早在回头瞥的那一眼里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背脊僵硬,一动也不敢动。他被陈藩紧紧抱着,也不知是他的错觉,还是陈藩的体温透过睡衣不断传递过来,贺春景感到周身一重重热浪奔袭而来,像被困在遍野的山火里,下一秒就要将他焚尽了似的。

良久,陈藩箍着他的力道终于松了一些,贺春景借机往外一挣,飞快地窜进被窝里,用被子把自己裹了个溜严。

“睡觉,你盖陈老师的被。”被子卷里传来贺春景闷闷的声音。

陈藩瞧他这样,低头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起身把灯关了,爬到床上去睡在另一边。

黑暗里,两个人能听到彼此的呼吸交织着。

“没什么别的意思,你也知道,这东西随便碰几下都……”陈藩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轻声解释道。

“嗯,睡觉吧。”贺春景却打断了他。

“嗯。”陈藩便不再继续。

贺春景蜷缩在被子里,悄悄伸手把双腿间翘起的东西用力压下去,按在双腿间,像是惩戒一般用腿根狠狠夹住。他前额渗出一层薄汗,牙齿陷进下唇里,咬住了喉咙口咕哝出的所有声音。

他真是又急又气,心里把陈藩翻来覆去骂了有百八十遍,这管烧不管灭,只顾自己的狗东西。

陈藩却似乎对同床人的水深火热一无所觉,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面冲着背对他的贺春景,虽然此时贺春景的背影只是黑暗中一团鼓鼓囊囊的被子轮廓。

“贺春景,”陈藩声音轻得像气声,“睡着了吗?”

大事不妙的贺春景唯恐露馅,不敢搭他的茬,闭着眼睛装睡。

“以后我就不能经常过来了,开学之后晚上要陪着我妈,周末我可能会过来。”陈藩自顾自喃喃道,“真睡着了啊,这么快?”

回答他的自然只有一室静谧。

陈藩凝视着那一团起伏微弱的影子,许久无言。

方才的失控让他无可避免地想起晚上胖子所说的话。

陈鲜在他年幼时最孤独、最恐惧、最无助的时刻向他敞开了怀抱,给予了他家人之间、同龄朋友之间最温暖的的抚慰与关怀。所以他对陈鲜有着超乎他人的执着与向往,他认为自己对她产生了求而不得的喜欢。

他甚至撒泼耍赖蛮不讲理地把贺春景捆在了身边,只因为贺春景和陈鲜的长相有着微妙的相似之处。

可现在,他开始质疑自己的判断。

他面对贺春景时的感觉,与面对陈鲜时的感觉完全不一样,这种差异让他质疑起了“源于爱情的喜欢”究竟是一种什么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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