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之春 第61章

贺春景没出声,静静地等待对方说话。

“明天下午三点左右,我希望在家看到你。”

陈玉辉似乎早就料到了贺春景会联系自己,他以一种十分自如的口吻吩咐道。

“带着昨天葬礼上穿的那身衣服,穿上它等着我。”陈玉辉在电话那头像是梦呓般说着,“昨天我看到你穿着那身黑色丧服,站在陈藩身边的时候,那画面可真是太有意思了……唔。”

他极为享受的闷哼一声,浅笑了出来,不难猜测他此刻正在干什么。

带着电流噪音的笑声擦过耳膜,贺春景的头更痛了,他闭着眼睛用额头使劲抵住浴室墙壁,深呼了一口气。

“陈鲜在哪。”贺春景低声问。

陈玉辉并不理会他,时急时缓的吐息喷在话筒上,隐约的湿润而滑腻的水声传过来。

“陈藩在我身边,我开的公放。”

果然对面的人呼吸滞了一秒。

“怎么,用不用让他给你说说听后感?”贺春景嘲讽地问。

半晌,陈玉辉带着责备意味的声音响起来:“坏孩子。”

“我再问一次,陈鲜在哪。”

“她犯了点小错误,丁芳说带她回姥姥家待一阵子,省得假期没心思复习,跟那个姓楼的小姑娘到处乱跑。”

“……有事用她的时候,让她跑前跑后,奔波打点赵阿姨;用不上她的时候,你就把人扔到一边?”贺春景指甲紧紧抠着瓷砖缝,“你明知道她和她妈妈相处是什么状态,她开学就要高考了€€€€”

陈玉辉在电话那头毫无预兆的笑了。

“你还真关心她。”男人慵懒地长长喘气,不紧不慢地说,“我经常会想,是不是我们家的基因有什么问题,怎么一家人就挑不出来一个正常的。”

贺春景暗自握紧了拳头:“不,不正常的只有你。”

陈玉辉笑声更大了,那种神经质的,断断续续的笑,让人完全听不出来这是那个在学生面前端庄持重,温柔儒雅的完美教师。

“明天下午三点,我要看到你,贺春景。”陈玉辉又重申了一次。

“我永远,永远,不会再回到那个地方,陈老师。”贺春景抬头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发现镜中人的眼神里盛满了嫌恶。

陈玉辉却清了清嗓子,恢复了往常那种柔润的嗓音:“如果我说,这关系到陈藩对陈玉泽遗产的继承呢?”

“……什么?”贺春景大脑直接空白了一下。

“你也知道,陈藩要等到明年,哦不,今年的秋天才满十八岁。赵素丹又是民事限制行为能力人,所以目前这份遗产暂时在我手上,以及它的分配,我也有很大的干涉权限。”

“陈玉辉!”贺春景用尽所有理智才把声音压低,没让自己爆发出来,“你用你亲哥哥的遗产、你亲侄子的继承权,来要挟你的……你的学生跟你上床?!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你说呢?”陈玉辉轻快地反问。

“……”

他确实不怕遭报应,不然也不会有那本《衔水瓶者》。

贺春景感觉自己想吐,不知道是昨晚喝酒伤了肠胃,还是陈玉辉的话太让他感到不适。他仰起头看着明黄色的浴室灯,伸手压了压胸口,一字一顿地把话说出口€€€€

“陈玉辉,我不会如你所愿。”

贺春景说的认真极了。

“我相信,陈藩也不会希望自己继承来的遗产上,沾着让人恶心的脏东西。”

说罢,贺春景半秒钟也没有犹豫,直接挂断了电话,而后抱着马桶大吐特吐。

下楼之后,贺春景把陈鲜被丁芳带走的消息传给陈藩和YUKI,二人这才纷纷松了一口气。

“那也不至于连手机都没收了呀,真是急死人了。”YUKI在那边唉声叹气。

“她妈就那样,你甭担心了。”陈藩不想和她多说,“没啥事我挂了。”

“行,那你们要是联系到她,可记得叫她找我啊。”YUKI补充道。

“嗯。”

撂下电话,陈藩满脸嫌弃地把手机丢在一旁:“她怎么跟谁都黏黏糊糊的。”

“你还说人家。”贺春景把昨天吃完了没收拾的碗盘碟子放进水槽里,回身看了一眼陈藩,“也不知道谁昨天把鼻涕都蹭我衣服上了,也黏黏糊糊的。”

陈藩跳起来一个箭步挂到贺春景身上,勒着他的脖子威逼:“给我忘了!”

“忘不了!”贺春景扳着他的胳膊,费劲地伸手去戳他肋骨,“那鼻涕镌刻在我衣领上!”

陈藩往后使劲,膝盖顶着贺春景腿弯,把贺春景摆弄了个屁股悬空的姿势:“说你忘了!”

“行行行我忘了我忘了,我断片了失忆了!”贺春景被迫晃晃悠悠吊在陈藩手上,不得不向黑恶势力屈服。

陈藩这才把他重新拎起来。

贺春景以为这就算完了,刚转过身要继续收拾碗筷,哪想到陈藩在后面虚虚环抱着他,两手拽着他衣角就往上掀。

“干什么啊?!”贺春景猝不及防半个上身都裸露出来,吓得不轻。

他手上刚搓了洗洁精的泡泡,也顾不上许多了,直接往陈藩脸上怼:“松手!松手!”

陈藩灵巧地躲他,手上却没有停下,直到把贺春景这件套头上衣全部剥下来,还替他擦了擦手上的泡沫。

“不是镌刻上鼻涕了吗,我给你洗了。”

“那我穿什么!”贺春景屈起膝盖要踢他。

陈藩把自己的长睡袍脱下来,把贺春景包春饼似的卷严实了:“穿我的。”

“你这人纯就有病!”

室内有暖气,贺春景并没感觉出有多冷,可那件带着体温的睡袍一挨上身体,让他登时打了个哆嗦,脸上也炸开两股腾腾的热气。

陈藩肩上搭着贺春景那件旧衣服,低头替他系睡袍带子,打结打到一半又停下手,把衣襟往外扯了扯。

“又,又干什么?”贺春景往后躲,却发现后腰靠着硬邦邦的流理台,躲也没处躲。

陈藩忽然伸手握住贺春景的侧腰,用拇指刮了刮上面不明显的嫩粉色痕迹。

贺春景被他手心烫个正着,脑子里轰的一声。

陈藩赤裸的上身填满他整个视线,贺春景胡乱地想,这人的肩膀怎么比当初在水泥管子里换衣服的时候又厚实许多,他狼狈地撇开眼睛,用手肘顶住陈藩胸膛,声音颤抖:“松手!”

陈藩说出的话却让他不禁怔住了。

“之前的伤疤都淡了挺多,再养一养,差不多都能消退掉。”握着贺春景侧腰的手用了用力,“转过来,我看看后背。”

贺春景却朝一旁躲开了,回身冲干净了手,自己把睡袍带子拢了系上:“没什么好看的,也消的差不多了,洗澡的时候我看过。”他撒谎。

他从不看自己身上的疤,他想把之前的那些灰暗日子统统甩进宇宙黑洞里,再也不愿意回忆起它们的存在。

人们常说要珍惜好生活的来之不易,要忆苦思甜,可如果那是完全没有必要吃的一场痛苦的苦呢?无妄之灾,不可抗力,谁又愿意去回忆?

陈藩点点头,没再勉强,伸手把他窝折了一半的领口整理好:“好了就好,以后不会再添新伤了。”

“你也是。”

陈藩的手顿了一顿。

贺春景抬头看他:“以后我们都不会再添新伤了。”

他们在做下这么一番彼此抚慰的承诺时,并没有想过它会被击碎得如此之迅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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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救救陈鲜!

一周之后,YUKI面色仓惶地上门了。

彼时陈藩跟贺春景正在狂赶寒假作业,为即将到来的开学做准备。

听闻陈藩家里出事,甚至没来得及过完正月十五就赶回来的吴湘正在收拾晚饭食材。她从可视门铃里乍看到个泪汪汪红着眼圈的小姑娘,她吓了一跳,面色为难地问他俩有没有在外面欺负女孩子。

一句话给两个小孩都问蒙了,贺春景跑过去一看,是YUKI,这才赶快解释清楚是学校的同学。

吴湘信他,松了口气。

YUKI卷着残雪冲进屋,在玄关被吴湘拦了一下,才恍惚低下头,换掉了自己脚上满是泥泞的雪地靴。

“陈藩呢?”YUKI拽着贺春景问。

“在楼上,我带你去。你别着急,穿好拖鞋慢慢说,出什么事了?”贺春景稳稳扶着YUKI的手,让她不至于一脚踩进泥水里。

“我和鲜儿的事,春节被她妈发现了,她妈说带她回老家了,对不对?”YUKI面色从未如此憔悴,一张娃娃脸两侧都有了些凹陷,嘴唇干巴巴的,“她妈骗人,昨天陈鲜用一个陌生号码联系我,她妈根本没带她回老家,她把陈鲜送到松山书院去了!”

“松山书院?什么地方?”贺春景茫然道,他是外地人,也不常在松津逛,从没听过还有这么个地方。

“在松津远郊的一个封闭式学校,名字叫的好听,很多人都以为是私立学校,他家宣传页面上也写着是什么宣传国学做思想教育的学校,但是我们社团有人去过那地方!”

YUKI把贺春景的手都捏疼了,贺春景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那里面是干什么的?”

“他们是个戒瘾中心,有网瘾、游戏瘾,不学习的,还有……同性恋,只要是家长觉得孩子不听话,想让孩子强行改掉什么毛病,他们就往里面送。我们社团那个妹子在里面呆过,出来自杀了两次,现在身上还留着挨打的疤。”

贺春景悚然一惊。

“你先上去,三楼,我给陈老师打个电话。”他把YUKI送到楼梯口,自己停住了脚步。

“那孩子为了见陈鲜,真是什么谎都撒得出来。”陈玉辉听上去一点不紧张,“丁芳今天还给我发了一张照片,陈鲜在她姥姥家吃元宵。”

“你确定?你给陈鲜打过电话吗?听她说话没有什么异常吗?”贺春景板着脸,“你跟我怎么解释都可以,但你确定一张照片能说服得了陈藩?”

“……”陈玉辉沉默了下。

“我劝你最好现在就出门开车,亲自到丁芳阿姨那边确认一下情况,这样一会儿陈藩发起疯来,起码不会闹得太难看。”

“知道了。”陈玉辉说。

贺春景猜得果然没错,还未等他这头把手机完全放下,陈藩就呼啦啦从楼上飞下来,那脸色得是核弹引爆才能炸出来的难看。

陈藩直奔客厅茶几,二话不说抄起果盘里放着的折叠刀,被贺春景手疾眼快一把拽住了。

“放下!”贺春景喝道。

陈藩转头看向死命拉着自己手,试图把折叠刀从自己手心里抠出来的贺春景,满脸都是煞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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