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之春 第82章

贺春景撵在小腊肠的屁股后头大喊,从厨房追到客卧,终于把红色福娃从狗嘴里解救下来。

仔细看看,还好只是被口水打湿一小片,没有咬破开线。贺春景松了口气,抽了张纸巾把娃娃擦干净了,重新放回福娃盒子里。

春节时陈藩曾说想要暑假去北京看奥运会,只可惜现在他的腿仍不能承受长时间的行走跑跳,这计划也就不得不搁置。

贺春景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于是在奥运开幕前夕掏了掏快见底的钱包,到百货大楼挤了一套最经济实惠的毛绒小福娃拎回来。

晚上吃过饭,刚巧湘姨给电视换台换到一支火爆全国的MV。

我家大门常打开,开放怀抱等你,贺春景借着BGM顺势把这套福娃玩偶塞给陈藩,叫他拥抱一下奥运气息。

“你买的?”陈藩挺诧异。

“没有,今天我在大街上看见个小孩手里拎着,我当街打劫抢过来的,警察追了我二里地,给我跑岔了气了。”贺春景瞪他。

陈藩嘎嘎乱笑,把盒子拆开,五颜六色的娃娃被他挨个拿出来点名:“贝贝,晶晶,欢欢,迎迎,妮妮。北京欢迎你,是吧。”

“藩藩。”贺春景点了点中间巴掌大的火娃,“贝贝晶晶藩藩迎迎妮妮,这样你比较有参与感。”

陈藩大手一挥,把左边的熊猫娃娃拎出来:“景景。”

“要参与也不能把你落下啊,咱俩到哪都在一起。”他说。

贺春景认栽了,他知道自己玩肉麻的根本玩不过陈藩,伸手把两个稍息出列的毛绒玩偶摆回盒子里:“行,咱俩到哪都在一起。”

陈藩很是受用,把这套玩偶摆在大厅博古架正中间,周围一圈几百岁的老东西欲哭无泪,很难想象自己跟这零售价不过八十块的流水线产品居然一个待遇。

贺春景在心里跟这群锅碗瓢盆老祖宗默默道歉,古董诚可贵,但爱情价更高,再说这东西上升一下理念价值就是奥林匹克精神的延续和寄托,换算过来也勉强能算个夏商周的资历,各位若是有灵可切莫见怪啊。

奥运当天家里三个人各抱了一个毛绒娃娃蹲在电视前,吴湘说自己家有个妮妮头饰这样的风筝,她爸爸小时候做给她的,但许多年没有出去放过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放得起来。

闲聊时贺春景手机震了震,低头一看,联系人显示一串手机号码,虽然没存联系人姓名,但贺春景知道那是陈玉辉。

他看也没看,直接删掉了短信。

看完开幕式,陈藩的手机也响了,贺春景有点僵硬地看着他到阳台接电话。

接完电话走回来的陈藩脸色不大好,说是楼映雪的电话,丁芳生了个男孩。

贺春景听了有点犯恶心,问他要去看看么。

“陈鲜都没去,我去干什么。”陈藩轻蔑地嗤了一声。

晚上临睡前,贺春景发现自己做记号用的荧光笔不在文具盒里,于是推门去陈藩屋里找。

陈藩正在屋里捣鼓他的新故事板,见贺春景来了,抬头问:“怎么了?”

“找笔。”贺春景言简意赅,轻车熟路地去掏陈藩的书包。

“你说你弄这么麻烦,咱们还像之前那样住一个房间多方便啊,东西都在一起,要什么都好找,你还非要分出去住。”陈藩拄着腮帮子看他。

“没门儿。”

今非昔比,他现在哪里还敢跟陈藩睡同一张床,倒不是怕别的,主要贺春景是怕自己年纪轻轻就要吃上六味地黄丸。

掏包的时候没想到里面还有个挺重的硬匣子,坠得书包差点掉地上。

贺春景手快,一把拽住了书包带,他把那东西举起来看,陈藩也跟着看过来,是之前拿到宿舍去的那个便携式DVD。

“这么贵重的东西你就这么扔在书包里?”

“也没有特别贵重……吧。”

贺春景狠狠剜了一眼口出狂言的富家子,又把屏幕掀起来看有没有磕碰损坏。不料他没留神,手指在按键上碾了一下,这机器放了半个暑假居然还有电,自己运作起来了。

突如其来的呻吟喘息声从机器中倾泻出来,贺春景险些将DVD机脱手甩出去。

他也顾不上什么贵重不贵重了,十分粗暴地啪嚓合上屏幕,结果这跟笔记本电脑自动休眠的模式不一样,敞开屏幕它就敞开了叫,合上屏幕它就合上了叫。

陈藩捂着脸狂笑,贺春景尴尬得快要跳楼,紧走几步到床边把DVD机往陈藩身边一丢,气急败坏:“快关上!待会儿湘姨听见了!”

“应该是之前借给梁辉他们用,他们看片来着,还把这碟子落在机器里了。”陈藩长手一伸,把贺春景带倒在床上,把DVD拿到他面前,“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没看过片儿?”

不问倒还好,这事在贺春景这不能细想。他一想到被摄像机镜头怼着干那事,满脑子阴影山呼海啸地奔涌出来,心脏像是被人摘苹果似的往下一扯,掉进深不见底的枯井中去了。

手指揪紧了被子又放开,贺春景强作事不关己的样子:“我不看,你快把他关上。”

陈藩当他是脸皮薄,见他真的有些恼了,伸手给DVD关了机:“关了关了,你笔找到了吗?”

“没,不找了,用别的代替一下吧。”贺春景摇摇头,后脑勺的头发在床单上蹭出静电,蒲公英似的开花。

“我这有一支,你看能不能用。”陈藩抬手把床面上散落的活页纸都扫开,刨出底下自己的文具盒打开找了起来。

“什么样的?”贺春景坐起来凑过去看。

“伸手,给你。”陈藩像是挑中了一支,示意他接着。

贺春景乖乖伸出手去,却被陈藩握住了手腕朝下一翻。

“这支行吗?”陈藩耍流氓不带打一个磕绊的,满脸诚恳地询问贺春景。

“……滚。”

贺春景起先都没反应过来,一反应过来立马就抽回手,另一只手下意识就冲着陈藩的脸抽过来了。

陈藩早就摸透他这两招,抬手接住巴掌,轻巧闪开的同时把人往前一拽,扑倒在床。

动作之快,当贺春景再回过神,早已经整个身子伏在陈藩身上,两人鼻尖对着鼻尖。

下一秒,凉意顺着贺春景的脊骨慢慢攀上来。

自打两人捅破了那层窗户纸,他就有意无意回避亲密接触这件事。亲吻或是拥抱都还可以,但对于更深一步的肢体接触,他总是心怀恐惧。

他怕自己失控时无意流露出过往的可疑痕迹,他无法向陈藩解释自己为什么会无意识地抱头躲闪,无法控制自己在被脱去衣物时痉挛似的颤抖,他更害怕自己在惊惧之中脱口而出陈玉辉的名字。

“……我作文刚写了开头,不回去接上就要把大纲忘了。”

贺春景撑直手臂翻身就要下去,却被陈藩拽住,眼睛眨巴眨巴,无情戳破谎言:“骗人,写作文用什么记号笔。”

“......松开。”

屋里供暖好,他们都穿着棉质的轻薄短裤,彼此间的触感着实太过危险。贺春景不敢再让事情往下发展,在宿舍里好歹还要顾忌着隔壁的老师同学,但这里是陈藩的狗窝,在里面做什么都不会有人知道。

贺春景又一使劲,翻身滚到一旁的床上,压皱了满床的活页纸。

这次他逃得轻而易举,他知道是陈藩不愿再勉强什么,也因此不敢看对方失落的眼睛。

“我就是,没怎么准备好。”贺春景指甲陷入掌心皮肉里,“太快了,能不能再等等。”

小心翼翼看向陈藩,发现对方表情并没有多不自然,额头上却隐约有青筋在跳。

能看出来他忍得不好受,贺春景心里也不好受。

没办法了,他又凑过去,小麻雀啄谷子似的嘬了嘬陈藩的唇瓣,试图缓和彼此间的气氛。

“也不是不能等,”示好换来陈藩很凶猛地咬他嘴唇,“这些个赊账,我都拿小本记着呢!”

陈藩说可以等他,贺春景却感觉不肯放过他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果然,夜里他就做了个很他妈噩的噩梦。

他梦见自己挺着个临盆的肚子去找陈藩,被陈藩一脚踹倒在门外,冷着脸骂他揣了个野种。转身他又看见陈玉辉站在自己背后,他快生了,肚子痛得厉害,只好求陈玉辉送他去医院。结果陈玉辉笑着说这是哪里来的野种,我明明给你吃过药的。

他惊醒的时候感觉自己可能是在尖叫,也可能是没有,梦中的绝望和无助将他死死钉在床上。他想去外面接杯水喝,却发现腿软得根本站不起来。

和陈藩在一起之后,他很少再梦见陈玉辉,也很少再回想起在出租屋里发生过的那些细节。可今天丁芳生产的消息将他再次拉回到罪孽旋涡之中,提醒他如果不能和陈玉辉彻彻底底一刀两断,那他恐怕永远迈不过去这道坎。

贺春景撑着额头在床上坐了许久,放下手才发现手上沾满了自己的冷汗。

陈玉辉把这当成一桩交易,即使不公平,但究其本源仍是金钱买卖。

那如果把钱还给他……

是否就能终止这一切?

贺春景在黑暗中焦虑地啃咬起指甲,如果他能弄到钱,把陈玉辉花在他身上的钱统统还回去,那么是否就能得到身体和心灵上的解脱?

他确实有一个短期内得到大量金钱的方法,但那是他最后的退路,是他咬牙死守许多年的堡垒。

贺春景颓然倒回床上,月光顺着没有遮严的窗帘缝隙透进来,在墙上打出一道雪白分明的竖线。

要越过那道线吗,贺春景拿不定主意,大睁着眼睛呆呆看着墙壁,而后逃避性地埋头缩回被子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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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老登一来准没好事

又吃了大约三回的煎吐司配冰激淋,夏天的热潮呼啦啦退去,树梢上的叶子一日灿烂过一日,昭示着又一季的更迭。

陈藩的成年礼并不隆重,甚至没有像去年那样,找来朋友们一起出门吃顿饭。

陈鲜在七月时考去了一所远在华南的大学,与楼映雪谈起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异地恋。十一小长假大清早,楼映雪就坐着南航鹊桥号横渡银河去了。

钱益多最近体重有所反弹,好不容易瘦身成功的他对一切热量如临大敌,找私教定了个黄金周计划搞强化训练,绿叶菜都不敢多吃,更遑论出门跟人下馆子。

以至于陈藩就算想组局,一时半刻也凑不上人,索性一切从简。

贺春景先是陪陈藩去疗养院探望了赵素丹,她状态不错,没有像刚刚分别时那样哭闹着要陈藩留在她身边。

陈藩给她梳头发,陪她说话,贺春景替她整理床头刚带去的鲜花。一起吃过午餐,他们还在疗养院的小花园里走了走,即便疗养院的看护亦步亦趋跟在身后,也没有影响到三人片刻的放松与自由。

傍晚临别时,贺春景随便找了个借口就要溜走。

陈藩早知道他要干什么去,假装嗯嗯啊啊认可了他的蹩脚借口,只为给贺春景保留一个制造惊喜的机会。

贺春景耳朵红红,跨上自行车飞驰而去,捏着预约纸条到学校附近的西点店取了蛋糕。他还跟店里多要了一条缎带,把四四方方的蛋糕盒五花大绑在自行车后座,确认绳结牢固到人飞了蛋糕都不会飞之后,才小心翼翼地把车蹬回了家。

为了维持神秘的惊喜氛围,贺春景拎着蛋糕盒鬼鬼祟祟贴着门进到屋里,生怕被小寿星提前撞破,换鞋之前还探头往屋里好好张望了一番。

陈藩没在前厅,正往外端菜的吴湘见他这样,主动过去帮忙把蛋糕接过来,藏进了冰箱。

“陈藩呢,怎么不喊他下来吃饭?”贺春景见餐桌上的饭菜已经快摆满了,顺手捡了一粒虾仁想要偷吃。

“藩藩在书房,他二叔来了。”吴湘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你上去看看?”

贺春景手里捏的龙井虾仁勾芡太滑,啪嗒掉在桌布上。陈玉辉来了。

贺春景强压下翻腾的心绪,冲吴湘抬了抬嘴角:“我上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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