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之春 第104章

巨石落下高山。

【作者有话说】

很难杀的一个反派【。

不过这个捂了一百章的设定,终于写出来了!

第102章 蜃楼

陈玉辉到厨房热了些米粥端过来,放在床头柜上。

“好孩子,醒醒。”

他伸手拍了拍贺春景通红的面颊。

然而床上的人没给他一点反应。

陈玉辉叹了口气,又到外面餐桌上找到早上给这人用过的退烧药,拿回来推进发热的身体里。

他皱了皱眉,手里又按了几下,感觉还未消肿,看来早上涂的药膏不大奏效。

应当搭配点消炎药吃着。

栓剂的进入让贺春景呼吸骤然急促起来,他眼睛勉强睁开一道细线,以微弱的力度挣扎起来。

陈玉辉捏过他的下巴,撩起头发看了看他额角触目惊心的撞伤。

“他往你身上用什么东西了,后背弄成那个样子?”陈玉辉堪称温柔的揉了揉他的头发,“起来吃点东西,咱们聊聊去医院的事,不然你真会烧死在这。”

贺春景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喘了半天,开口时像是砂粒在喉咙里磨:“你去死。”

说完这句,贺春景压根不再看他一眼,吃力地朝另一边翻了个身,在压到背后伤口时发出哀哀的闷哼。

“听话。”陈玉辉搅了搅床头那碗粥,不锈钢勺子磕碰瓷碗发出叮当脆响,蛰得人耳朵疼。

自打从李端行那回来,贺春景就是这样一副顽抗到底的样子。

不吃饭,不喝水,拒绝用药。

他像是做好了准备让自己病死在这间屋子里。

陈玉辉望着面前这一具形销骨立的萎靡身体,一时间有些出神。

他好像达到目的了,经过一次又一次的摧折,一番又一番的打击,那些沉重的,耻辱的事情,终于将眼前这根杂草野藤蔓般的柔韧脊梁压垮了。

他终于看到贺春景折断后倒伏在地的样子。

但在好奇心被满足之后,他又忽然觉得没意思。

陈玉辉终于想起儿时自己捉过的那只麻雀最终何去何从。

起初它毛茸茸的,柔软温热的身体让人心动。

排列有序的丰满羽翼让人赞叹于大自然造物的精妙,小巧的翅与爪,跟猫狗们笨重的血肉肢体截然不同,引得孩子将这漂亮的小生物捏在手里翻来覆去地观看、揣摩。

看完了表皮,就难免会好奇内脏与骨骼。

但他没有工具,更不得方法。

他只好隔着皮囊探索,顺着指腹底下感受到的,细小坚硬的轮廓一点点地摸。翅膀折断时发出清脆的喀嚓声,脚爪无力垂落,胸骨与脊骨被捏成一团,包在肌肉里磨得吱吱作响。

血液从又圆又钝的小嘴边溢出来,方才小精灵一般停留在孩童手里的飞雀消逝了,留下一只软热毛糙的肉袋子。

陈玉辉想起来他先是觉得可惜,而后嫌弃变了形的死鸟很丑,随手丢进了灌木丛,自己又琢磨其他玩具去了。

可他已经不是个幼童了,他不应该。

事到如今,他确实也不愿意目睹缪斯的陨落。

他将瓷碗重新搁回了床头,起身出了卧室。

不多时,他提着从书房里拆卸下来的电子设备走回来,伸手将卧室桌上的书本纸张拂到一旁,把笔记本电脑搁在了桌面上,插好电源线。

windows开机声惊醒贺春景昏沉的意识,他从余光看到陈玉辉在桌前调试着一个迷你的小摄像头,瞬间感觉像被投入了冰窟,神志被迫清明过来。

“你要……干什么?”贺春景从棉被堆里撑起身子,沙哑而迟缓地问。

“我建议你现在去洗个脸,然后回来吃点东西。”陈玉辉专注地调试着那个小玩意儿,百忙之中抽空看了一眼身后的人,“你也不希望陈藩看见你这样吧?”

像是被电打了似的,贺春景猛地从床上拔起来,尖叫着扑到床尾想要把电脑关掉,可QQ视频通话的等待音已经响起来,对方随时可能接听。

不能被陈藩看到!

来不及细想,贺春景凭借本能连滚带爬地又往门口奔,跌跌撞撞进了浴室。

瘫软在冰凉的瓷砖地上,贺春景感觉自己早已麻木的触觉又回来了,身下挨着地面的皮肉被冰得发痛。

门外隐约传来说话声。

“能看见吗?”陈玉辉的声音传过来。

电脑连线的另一端传来一阵杂音,而后那个贺春景无比熟悉的嗓音响了起来。

“看见了,二叔。”远隔半个地球,陈藩的声音带了点电子质感,听起来有些失真,“早,哦,你那边应该是晚上,晚上好!”

一瞬间眼泪涌上来,贺春景无法抑制地轻声哽咽了一下,把脑袋往门缝处挪了挪,耳朵紧紧贴在门缝上,贪婪地倾听。

他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认真的,发自肺腑的和陈藩说过话了。这些天他的手机被收走了,他猜是陈玉辉一直假借他的名义,用他的手机联系陈藩。

发烧的感觉不好受,全身上下皮肤像是有细细的针在扎,可这些压根抵不过此刻万箭穿心一样的痛。

房间里的声音陆续传过来。

“今天怎么想起来找我视频了?”陈藩问。

“你过去之后,也不发照片,也不打电话,我都不知道你在那边到底过得怎么样。”陈玉辉声音里带着笑意。

陈藩沉默了一下,而后说:“我很好。”

“语言学校读得怎么样,生活学习上有什么困难吗?”陈玉辉又问。

“还好,都挺好的。”陈藩像是不想和他讨论更多了,“我正好要出门一趟,没什么事的话就先不聊了。”

谁知陈玉辉轻笑了一声:“要跟春景说说话吗?”

贺春景头皮一炸,一句“不要”几乎破口而出,又被生生憋住。

“贺春景在你那?”陈藩声音一下子高了起来。

“是啊,开学之后他办了住校,偶尔过来我这住,给他开开小灶。你等我喊他一下。”陈玉辉扬声道,“春景,要和陈藩说句话吗?”

贺春景猛地睁开眼,急喘了两声,颤巍巍扶着白瓷水池站起来,哆嗦着手掀开龙头开始洗脸。

凉水拍在脸上又是一阵刺痛,可他管不了太多了。

烧麻了的指尖碰在脸上触感像陌生人,额角半愈合的伤疤隐隐作痛,他从未发现自己的颧骨与下颌线条如此突出。

贺春景抬头从镜子里看了看自己的样子,那种病态的憔悴让他几欲作呕。

他怎么能拿这张脸去面对陈藩。当、当。

浴室的玻璃门被敲了两下。

“春景,快出来,藩藩说要看看你。”陈玉辉的身影透过浴室门上的毛玻璃模模糊糊透过来,像催命的鬼。

贺春景草草擦了脸,顶着眼前的一片黑晕翻箱倒柜,凭借记忆在储物柜的某一个角落摸出了一条三指宽的运动发带。

那是陈藩留在这里的东西。

贺春景咬着牙将它套在额头上,严严实实的箍住了前额的伤口。

他打开浴室门时几乎是跌进了陈玉辉的怀里。但他立刻嫌恶地挣脱了,而后夺过陈玉辉递来的睡衣裤匆匆套上,扶着白墙一步一步挪到卧室门前。

接着他整理了一个还算看得过去的精神状态,没有凑得离书桌太近,只是远远坐到了床边,抬高了语调和陈藩打招呼。

“好久不见,”贺春景看向电脑屏幕时眼里一片模糊,“刚才洗脸去了,发现你这个头箍挡头发还挺好用的。”

“哟,最高规格待遇啊,焚香沐浴之后再见我,太感动了。”陈藩挑了挑眉毛,“靠过来点呗,我这边看你跟火柴人似的。”

“屋子又不大,陈老师还得坐呢。”贺春景看了陈玉辉一眼。

陈玉辉会意地走过去坐在书桌旁,大半个身子挡在镜头前,把贺春景的身影遮了个七七八八。

“嗓子怎么这么哑,生病了?”

两句话的功夫,陈藩十分敏锐地捕捉到了贺春景身上的异常。

“哦,”陈玉辉转脸看了一眼,“着凉了,有点发烧。”

“怎么搞的,病了多久了?”

陈藩在那头努力往屏幕方向贴了贴,试图把火柴人贺春景看得更清楚些。屏幕传递来的影像有些变形,把陈藩那张俊脸压成一只扁圆的肉包子,面色白得发光,衬得两道浓黑眉毛拧起来的样子十分明显。

“病了没几天,但我看一时半会儿好不了。”陈玉辉换上一种无奈的语气,“说是没胃口,热了粥也不吃,药也不按时吃。”

“那怎么行!”陈藩嚷嚷起来,冲着陈玉辉身后的人大喊,“等我回去喂你是吧!”

这话说得自然又暧昧,陈玉辉面上明显拧了一下。

陈藩也看出来了,立刻假装无事地岔开话题:“赶紧听话,不然我回不去,就叫湘姨过来给你灌中药!”

“听话,把床头那碗粥喝了,陈藩监督你。”陈玉辉也转过身催促贺春景。

“知道了。”贺春景朝镜头摆摆手,转身把那碗已经放得有些微凉的小米粥端起来,吃给陈藩看。

他吃得有点艰难,于是只吃了半碗就放下勺子:“怎么,还打算监督我全吃完啊?”

陈藩在那头咳了一下,刚想说些什么,就被陈玉辉出言打断。

“行了,剩下的我看着他吃。你不是出门还有事么,改天再聊吧。”陈玉辉屈起指节敲了敲桌面。

“我€€€€”

“北京时间也很晚了,春景明天还要上学,得早点休息。”

“……那行吧,下次视频你可得活蹦乱跳的给我戳地上!”陈藩用指尖哒哒哒地敲击屏幕,对火柴人贺春景的行径又表达了一次不满,然后不甘不愿地被挂了视频电话。

几乎是在挂断电话的第二秒,客厅餐桌上贺春景的手机就疯狂震动起来,一连收了好多条信息。

不用想也知道是放不下心的陈藩。

“他还真挺喜欢你的。”陈玉辉翘着腿,对瘫坐在床头的贺春景温温柔柔的笑,“这半个月,我可算见识到青春期的孩子有多躁动了。”

贺春景闭了闭眼睛,拳头捏得死紧发白,复又睁眼看向陈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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