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春景想回应一声,却发现嗓子哑得说不出话,只好先清了清嗓子。
那头女人听到他的声音,带了些焦急音色继续道:“我们家露露昨晚没回来,贺老师放学的时候看到她了吗?”
“我在家。”贺春景喑哑答道,“我没事。”
“……”另一端沉默了一下,“昨晚一直联系不上你,吓坏我了。”
“昨晚喝得太醉了,就在酒店开了个房,睡下了。”贺春景安抚道,“很顺利,有戏。”
“那就好。”那女人道,“用我过去看看吗?”
“不用。”贺春景下意识地拒绝了。
他撑着瓷砖地,想要靠墙坐起来,坐到一半的时候又放弃了,重新躺回地上。
“……不,明天,明天放学,一起在家吃个饭吧。”贺春景改了口,“确实有件事要和你说一下。”
“好。”对方答应得很利落。
挂断电话,贺春景没什么力气再动。只抬手将防盗门反锁了,又给手机定时设置了个闹钟,就这么躺在玄关昏睡过去。
他这一觉睡得很沉,连一个梦也没有做。
所以也并不知道,在这段时间里,自己的过往人生正被整理成小小的一张pdf文件,顺着网线被投送到了陈藩手里。
手机屏幕上发出的荧荧光线打在陈藩脸上,在他眸子里映出一片晶亮的空白。
贺春景,男,三十二岁。
毕业于竹舟市师范学院,曾任教于竹舟市第一实验中学,语文组。
现任教于松津市第二中学,高二年级组,语文组。
不应该,陈藩盯着贺春景的毕业院校看了又看,他以为按照贺春景的成绩,即便有当老师的志向,也该去首师范之类的院校。他那种成绩,怎么会跑到这种不入流的地方念书?
这是本科吗?该不会连个二本都不是吧!
陈藩又向后翻看,发现虽然起步低,但贺春景学得十分努力。后面一页罗列的多是一些这人获得过的各种奖项评优,可陈藩很难从那些某某荣誉、某某头衔中拼凑出一个多立体的人来。
贺春景的教书生涯很平淡,以至于读起来有些许乏味。陈藩撑着脸,目光掠过文档上一行行文字,试图找出能够映射出对方这些年来生活真实状态的细节。
在读到某一行时,陈藩乍然停住了。心中席卷而来的震撼让他险些将手机屏幕扣碎在地上。
他满脸难以置信,瞪着眼睛重新把那行字读了一遍。
亲属:贺存一(父子)。
那行字如是写道。
【作者有话说】
感谢@阿€€真乖 @空台戏 @也休没有钱 uu们的打赏投喂!
感谢各位小天使的阅读!
下卷的悬疑线不会很重,因为春景不是警方的正编卧底,主要还是走情感流哈,不用担心~以及破案部分写得比较菜,还请见谅哇> <!
第114章 找茬儿
贺存一放学回到家的时候,他爹正窝在被子里蒙头大睡。
听到关门的动静,贺春景从被子里露出一双半开的眼睛,看着门口走进来的身影穿了一身蓝校服,这才重新把眼睛闭上。
“你怎么了?”贺存一把书包往沙发上哐当一甩,连忙进屋来摸他的额头。光用手摸还嫌不够,又用嘴唇去贴,整个人撅着屁股跪在床上,把贺春景结结实实揽在怀里。
“去,别压着我。” 贺存一的鼻尖戳得人痒痒,贺春景在被子里蠕动两下,把小孩拱开,“没事,昨天喝多了睡觉没盖被,有点着凉。”
他动作间带出一股热腾腾的洗衣液气息,贺存一被这开锅包子似的热气扑了满脸,眉头一下皱得死紧:“我还想问你呢,昨晚你干什么去了?开个标间的功夫你人就没了,急得我差点报警。”
“呸呸呸!”贺春景伸出只胳膊揪他的校服领口,连揪了三下,“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你人就跑了,行吧?”贺存一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回手就要开灯,被贺春景一把拽住。
“晃眼睛,就这样吧,我再睡会儿。”贺春景闷在被子里叽里咕噜的说,“昨晚被人架走续摊来着,手机没电了,忘了跟你说。你今晚在沙发上将就一宿吧,我感冒,别再把你传染了。”
“嗯。”贺存一一边应着,一边打开床头抽屉稀里哗啦摸黑找退烧药,“吃饭了吗?”
“不想吃。”
“药呢?药也没吃?”
贺春景嘶了一声:“吃了,你是爹我是爹,哪儿那么多话,我自己心里有数。”
贺存一不说话了,把扑热息痛找出来搁在床头,转身出去到厨房动次打次捣鼓了有十来分钟,随后带着一身皮蛋瘦肉粥的香味儿,把刚眯着的贺春景给摇晃醒了。
“吃饭,吃药,睡觉。”言简意赅。
贺春景知道这孩子犟,只好坐起来。单是这么一坐,他冷汗就下来一层,连忙歪着屁股从身边刨出来条珊瑚毯裹在身上,把耳朵往下膝盖往上都包得严严实实的,晃晃悠悠往客厅走。
一室一厅,室是卧室,厅就是多功能厅了。
平时吃饭聊天看电视都在这小小的客厅里,地方不大,但用习惯了也觉得温馨舒坦。
矮茶几上放了一口小铁锅,两只瓷碗一左一右面对面放着,贺春景探头一看,自己这一侧的碗里满满登登都是配料,小孩那头清汤寡水。
“你辟谷啊?”贺春景看了小孩一眼,“匀匀。”
贺存一也不吭声,默默从对面挑了两根肉丝放自己碗里,这算匀完了。
虽然是自己亲手带大的,可有时候贺春景对贺存一这犟种劲儿一点招都没有。他端起碗吹了吹粥,送了一口到嘴里,咂摸了半天,吐了一大团姜丝出来。
“这啥?”他指着姜丝无语道,“这皮蛋瘦肉粥还是皮蛋瘦肉姜汤?”
“驱寒。”贺存一从吸溜吸溜的间隙丢出俩字。
“……也没有拿半块姜直接往里放的。”贺春景叹了口气,“伺候你爹都这么大阵仗,以后你要是找个女朋友,我看得给人家天天榨姜汁喝。”
贺存一拿着勺子顿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如常,继续唏哩呼噜往嘴里吞米粥。
“不找,省姜。”他喝完一碗,又添一碗,也不知是烫的还是辣的,额头上薄薄沁出一层汗。
贺春景噗嗤乐了:“真会过。”
说着,他从桌面上抽了张纸巾,压在贺存一额角:“这孩子,给自己都吃燥了吧,擦擦汗。”
贺存一随着他的动作往自己头上一摸,手指擦过贺春景发烫的指尖。小孩攥着纸胡乱抹了把脸,呼啦往起一站,弯腰把沙发上的书包拎起来:“我吃完了,写作业去了。”
“去吧,顺便帮我把屋里那叠小卷子拿来,我还差点没批完。”贺春景打了个哈欠。
贺存一两道又粗又浓的眉毛又开始打拧:“都这样了,明天叫他们同桌交换批一下不行吗?”
“就差一点了,明天作业叫他们互相批。”贺春景也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碗,缩在沙发上当大蚕蛹,来回支使他的小朋友,“红笔也给我拿来。”
小支使贺存一比较智能,先把退烧药跟水杯拿来了,盯着贺春景吃完药,才把卷子和红笔递过去。
“对了,明天周六吧,放学之后,王娜阿姨来咱们家里吃个饭。”贺春景说。
正往屋里走的高瘦身影转过来,贺存一面无表情地问:“你在追她?”
贺春景翻卷子的手一抖,一个上扬表疑问的“啊”险险落下四声,既不肯定,也没否定。
“大人的事儿小孩少管。”贺春景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得搬出这句千古流传的经典名句来搪塞他。
“我也是大人了,”贺存一闷闷道,“我现在站起来比你都高。”
“那姚明还成中国熟男之最了?”贺春景笑着轰他走,“年龄跟身高能是一回事儿吗,回屋写作业去!”
贺存一脸色比熬粥的锅底还黑,回屋挑灯夜战去了。
贺春景松了口气,仰躺在沙发上静静感受身上的潮热一点一滴退下去。贺存一写作业的时候不爱关门,客厅里能清晰听见书本翻页和圆珠笔尾端回弹的声音。
稍微挪一下视线,贺春景就能望见厨房窗外其他楼栋星星点点的灯火,明暗交错,虚实驳杂,像他脚下正走的一条夜路。
星期六,下午。
陈藩坐在车里,“咔嚓”咬碎了今天吃进嘴里的第三根棒棒糖。
他戒烟很久了,此刻却无比渴望尼古丁的抚慰。
他看着从二中校门里走出来的学生们,高中生课余时间不多,周六半天课结束之后,孩子们脸上大多带着亮堂堂的笑,脚步飞快地奔向自由天地。
起初是三三两两动作快的先跑出门,而后学生越来越多,人流从大开的伸缩门里蜂拥而出。
二中的校服改版了。陈藩盯着一个抱着篮球的男生看,校服蓝色变深了些,裤子上的两道白杠没变,上衣背后的星星却被挪到了前胸,每个人还都戴了一个口香糖大小的校牌。
不知道校园里有没有什么变化,大操场跑道边上还放着空花架子吗?
以前被爬山虎掩盖起来的那个小铁门,现在被拆了吗?
木回廊上的葡萄藤年年都不知彼倦地结果,是不是也有一茬又一茬的淘气学生,玩兴大起时伸手摘它未熟的绿果子,骗一批又一批的傻孩子去吃呢。
他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别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
不多时,校门口的学生散得差不多了,他要等的那个人终于出现在视野里。
贺春景仍穿着那一身灰扑扑的衣服,走得有些慢,却几乎看不出有什么异样,甚至还在与身边归鸟似的学生们和颜悦色打招呼。
陈藩看得愣了,情不自禁地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平时过于依赖科技产品,太多年没跟活人深入交流,技艺生疏了。
上次无意间听到楼映雪跟人聊八卦,说男人过了二十四就不大行了,撸铁过度也容易出问题,以后要注意适量健身。
陈藩一日三省吾身,决定回头专门掐着表试一次。
这都什么跟什么!
陈藩一紧张焦虑注意力就开始涣散的老毛病又犯了,楼映雪说他这跟当年闹文盲一个病因,属于是ADHD的某种表现。
他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现在停下来,不要再想楼映雪这三个字。
贺春景身后不远处,慢吞吞跟着个又瘦又高的身影€€€€陈藩一眼就看出来,这就是当时在酒店里偷吻贺春景的男孩子。
狗屁父子,陈藩在心里骂骂咧咧,谁家正经儿子趁爹喝高了干这事,不肖子孙!
眼下人民生活好了,家家户户都有车,校门口交通状况比当年他们上学时还烂。路边接学生的车把四车道挤成单行线,贺春景压根儿没注意到胡同口的车里坐着陈藩。
贺存一远远缀在贺春景身后,直到拐进胡同里,两人才逐渐缩短距离,从一前一后改为并肩同行,紧挨在一块。
到了车棚,贺春景打开小电驴的车筐,拿出里面的头盔扣在头上。贺存一则十分熟练地脱下校服,团成一团,补进车筐刚腾出来的空位。
“拿着。”贺春景又把挂钩上的粉红色小头盔递给贺存一。
贺存一挺大个人,居然毫无抗拒的将那顶hellokitty粉红色头盔扣在脑袋上。头盔前侧是墨黑色遮住全脸的挡风面罩,头顶还粘着一只嫩黄色竹蜻蜓,风一吹就€€€€地转动。
“红领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