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求助于陈藩吗,要将自己痛下决心亲手推远的这个人,再一次拉回泥沼做救命稻草吗?
但他在短时间内真想不出来其他可以破局的方法,要既能不碰“果儿”,又能让赵博涛知道,自己和他们是“一路人”。
“后门走惯了,”贺春景颧骨发酸,假装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睛,继续拖延道,“我光用前面行不通。”
果然,赵博涛那双耷拉眼皮的小三角眼一下子睁大了。
贺春景见他面色变化,明白自己的机会来了,于是咬着牙添油加醋:“所以刚才我真挺为难,这事儿说出来吧,不大合适,不说吧,我还真是有心无力。”
“怎么个有心无力?”赵博涛确实没料到还有这么个情况,瞪着眼睛追问了一句。
“……这不是诚心臊我嘛,”贺春景一副我也不装了的样子,抱娃娃似的拍了拍“果儿”的后背, “您要带个半大小子过来,我还能将就。但对着这么娇滴滴的果儿,我可真是没什么好尝的。”
贺春景转了转眼睛,瞄上了沙发上面色不善的高大男人:“您不介意的话,他也行。”
那男人脸都绿了:“我介意。”
赵博涛啧他一声:“你闭嘴。”
男人便悻悻闭上了嘴,只不过落到贺春景身上的目光仍嫌恶得要命。
贺春景不以为意地咧嘴朝他笑笑。
“看不出来啊,贺老师,”赵博涛很快从这小小插曲里抽离出来,又恢复成先前阴郁毒辣的样子,“哦……我记着你家里是有一个小子。”
贺春景呵呵假笑出来,意有所指:“养子。”
一边说着,他一边抱着怀里的女孩子轻轻拍她的后背,像在安慰她别害怕。
赵博涛听懂了,也跟着脸上褶子夹褶子地笑开,用手颤巍巍隔空点点贺春景的位置,口中发出“哦€€€€”的了悟声。
下一句,他便轻飘飘地说:“刚好今天人齐,把那孩子叫来看看吧。”
贺春景的手顿住了。
“啊,他……挺内向的,我怕到这玩不开,再扫了您的兴。”贺春景脸上的表情有些挂不住。
“叫来看看。”赵博涛的笑容不知什么时候敛了,淡淡道。
“……那我出去打个电话,”贺春景硬着头皮起身,指了指正在沙发上咿咿呀呀乱叫的两个姑娘,“屋里不大方便。”
赵博涛动动手指,立在墙边的唐铭就走过来,把“果儿”拎起来,拖到一旁的椅子上坐着。
贺春景冒着冷汗往外走,回手关门的时候,门板却被后面伸来的一只手阻住了。
唐铭嬉皮笑脸地跟在贺春景身后:“我想着贺老师爱迷路,这一来一回,还是我带着走吧。”
吸烟处设在一楼,是间连通室内外的玻璃屋。
玻璃墙自地面有一米左右的通透部分,一米往上就变成毛玻璃,隔绝视线。
唐铭借口吸烟走进去,留贺春景在门外打电话。
贺春景看他一双腿停在距离门缝不远的地方,知道他还在监听。可幸好对方瞧不见自己的脸色,贺春景捏着手机颓然靠在一旁石墙上,一直压抑着的不安与恐惧倾泻出来,他无声地大口喘气,像被抛上岸的鱼。
他真的要喊贺存一过来吗?
尽管他可以和那孩子解释,说这是一场配合警方的秘密行动,这一切全都是假的,是演的,是逼不得已的……但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来说,他在面对如此情景之后,真的能丝毫不受影响吗?
于情于理,哪怕是为了一个好的、正义的、救赎的目的,他怎么能让一个十几岁的小孩,扮演被成年人豢养的玩物?
这种事牵扯他一个就够了,不应该再去糟践贺存一。
贺春景额头紧紧抵着石墙,脑子里乱哄哄。
各种或是荒谬的,或是恐怖的念头轮番跳出来,思绪翻涌间,一个深藏在记忆深处的名字蓦然出现,连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贺春景努力了很多年,将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封存起来,刻意地不去触碰。可今晚的事情对他的刺激实在太大,让他不得不想起一张遥远的、有些模糊了的脸。
金丝眼镜架在鼻梁上,镜片随着低头微笑的动作,反射出青绿色的冷光。
“果儿”在他大腿上坐过的灼热感还在,那两个嗑药姑娘长长的尖叫声还刺在他的脑海,贺春景的呼吸急促起来,眼前闪过被利刃划碎的种种画面。
恍惚间他耳边有快门声响个不停,痛哭、呻吟、大笑,脑海中取悦与献媚的表情愈发狰狞。
他不能再想了,唐铭一支烟抽不了太久,他必须得抓紧联系王娜,让他们帮忙想想办法。
贺春景指尖发麻,点了两遍密码才解锁手机。可就在他翻到王娜名字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股巨大的拉力,把他生生从墙上揭下来,动作强硬地翻了个面,又恶狠狠地推回到墙上。
“唔!”
手机飞出去,屏幕传来碎裂的喀嚓声。
贺春景后背重重拍在墙上,差点把心肝脾肺都撞吐出来,等不及他做出反应,一只手就扼住了他的喉咙。
再抬眼,是一双熟悉的眼睛。
“贺、春、景!”
陈藩几近暴怒,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将这个名字挤出牙缝。
“你到底在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
感谢@也休没有钱 @青花鱼8301041 uu的打赏投喂~感谢各位的订阅~贺老师:癞蛤蟆跳脚面我必须给这群sb一点震撼,当场就是一个出柜的大动作把你们全吓软【劈门而出
第123章 带你回家
陈藩简直气疯了。
他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贺春景居然和松山书院的人有牵扯。
而贺春景抬头在看到陈藩的第一秒,整个人的思维就像抽积木游戏中最后一根积木被拿走,岌岌可危的理智瞬间溃散,心理防线灰飞烟灭。
“你今天和什么人一起来的?知不知道他们背后是什么地方?”
陈藩像是要把人按进墙里,嗓音压得极低,却压不住字里行间的怒意。
“这次又是为了什么?也是为了钱吗?这些年你他妈的到底是怎么过的,怎么能把自己活成这个德行?!”
贺春景被掐着脖子喘不上气,全身心浸入惊惧与危机感中。
但他余光里能看到唐铭那双腿走近了,或许正从门缝里窥视,或许将他们对话的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放开,”贺春景急促地倒了口气,艰难地说,“放开我,和你有什么关系,我们已经……”
“已经个屁!谁他妈跟你说这个了?!”
陈藩能感受到他的脉搏,指腹隔着薄薄一层温热皮肤压紧颈动脉,恨不得直接把这人脖子捏断,掐死。
贺春景紧抓着他的手臂,想要挪开颈间桎梏,却发现自己并不能抵抗这股盛怒加持的巨大力量。
太过熟悉的触感与场面再次激起灰暗回忆,他一时间更混乱了,心跳在鼓膜上敲出突突震响,看向陈藩的目光逐渐涣散。
“刚才你们房间里进了三个小孩,小女孩。”陈藩脸色冷得能从眉毛上结出冰碴来,他忽略掉贺春景力道微弱的反抗,刻意压低的语气中满是威胁,“徐来之这会儿正上去敲门呢,如果里面有一点问题,就等死吧你们。”
听到这话,一直在费力扒拉陈藩手臂的贺春景忽然不动了。
有人上去就好,有人能把她们救下来……就好。
精神稍一松懈,他感觉自己的灵魂正飞速下降,眼前有跌落云层似的光影,一圈又一圈地迎面扑过来。消极负面的情绪将他吞没了,倦怠、悔恨与无止境的自我厌恶潮水般淹上来,将他隔绝在孤岛上。
指尖发麻,口鼻湿冷,有人救她了,很好,那我呢?
他心里升起这么个模糊的念头。
会有人来救我吗。
陈藩感觉手上的重量忽然一沉,再仔细一看,贺春景脸色很不对劲。
就算再生气,也不能直接把人掐死在这,陈藩勉强平复了一下情绪,松开了手。谁知刚把手放开,对方的身体就软绵绵贴着墙壁滑落下去。
陈藩一惊,那股怒火顿减大半,下意识伸手又把人拎住。他这才发现并不是自己下手太重把贺春景捏晕了,而是这人本身就在发抖,每一次呼吸都是呼短吸长,频率极快。
“你干什么?别以为搞这一出就能蒙混过去€€€€”陈藩怒道。
然而在贺春景的视线里,天色愈发深沉,他透过层层的云,终于看到一点星光。
“你……”
或许是因为口舌麻痹,这个字说得很吃力。
也不知是因为有徐来之收场殿后,他急于脱身,想离开这个让他难受的地方;还是因为他意识混乱,错认了当下的时间与人物。贺春景茫茫然望着眼前的陈藩,努力吞下杂乱仓促的呼吸,低声乞求道:“带我走吧。”
他声音轻得像呓语,且很快又被呼吸声打断,陈藩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回答他的是一次重过一次的吸气声。
陈藩眉头拧起来,这明显是过呼吸的症状,一些急性焦虑或是应激障碍患者身上常见的问题。
自己骂两句,能把人骂成这样?
来不及想太多,陈藩迅速环顾了一下周围,没有任何能帮上忙的工具。
“操。”
刚才他还气得想杀人,这会儿气还没消,倒是要先救人了。
陈藩一手揽着贺春景,另一手腾出来去捂他的嘴。可这人忽然弯腰蜷缩起来,陈藩拎不住他,只得跟着单膝跪下去。
冰凉的眼泪落在指缝里,陈藩动作顿了一下,不由自主想起了曾经在出租屋里的画面。背叛、暴力、眼泪,是他们两人分开前的最后一幕,又在重逢后再次上演。
有路人被他俩这幅莫名其妙抱作一团,似要摔跤但又有点猥琐的可疑姿势镇住了,驻足观看了两秒。
陈藩腾不开手也挪不动步,只能满脸不耐烦地撵人:“看看看看什么看,没见过人喝多了啊?”
路人更加看神经病一样看他们,翻了个白眼,拉开吸烟室的门走进去。
陈藩眼神跟着落到吸烟室的玻璃墙上,他知道那里面还有个赵博涛的人,方才贺春景就是跟那个人一起来的。
要把贺春景丢给那个人吗?
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贺春景,这人正在他手掌底下费力地调整呼吸,双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袖。
这人现在跟他到底还有什么关系,过得是好是坏,做事品性是高尚还是低劣,与他究竟还有什么关系?
若是真的做了坏事,自有警察来收拾他,陈藩眉头拧得死紧,弄不清楚也想不明白自己是为什么跟上来的。
就像贺春景说的,他们两个早就结束了,尽管中间有一段不甚光彩的小插曲,但他们也已经早在那顿饭上达成了共识,将它悄声抹去。现在两人各自有各自的生活,何苦还来打搅彼此呢。但是……
没有什么但是。
陈藩下定决心,松开那只一直掩在贺春景口鼻处的手,冷声道:“算了,缓过气来就快滚,要是真有什么事,我直接把警察带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