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藩额头贴在贺春景胸口上,几乎能隔着薄薄一层肌肉骨骼感受到心跳。贺春景一只手放在他脑后上下揉,将他紧抱着。
“干嘛呢。”陈藩闷在被子里问。
“不是头差点被掰掉么,给你揉揉。”贺春景一边说,一边手上用了点劲,把他按进自己怀里。
贺春景忽然体会到了什么是陈藩说的“想给你给到爆”,因为他现在确实感受到了身体被某种轻盈的,满足的情绪,并且这种情绪还在不断地产生。
双倍重逢的喜悦以万钧之力击中他,他像一阵烟花,炸出无数明亮美好的星星,他想把自己身体里活蹦乱跳无处安放的多巴胺塞进每一个人脑子里。
谢谢姚眷,借他吉言。
第154章 我是卿
这一觉睡得马马虎虎,还算踏实。
陈总睁开眼,从五百多平的大平层里缓缓醒来,CireTrudon的栗子羊绒木香被暖黄阳光裹着,在他身上涂出一层轻薄的惬意。
窗外有野雀的叫声,除此之外,连风都是静的。
不过从手工拼花地板的细微震颤中,可以判断出门外有至少两个佣人在忙碌,这也代表着他即将迎来一顿丰盛的早餐。
陈总心旷神怡。
然后他想起这是别人家。
陈总心情沉重地洗漱,并且将正在放寒假,暂时荒废了健康作息时间的贺老师摇晃起来。
贺春景东倒西歪坐起来,还不等意识清醒,床头的手机就嗡嗡猛震。
“二宝找你。”陈藩抓起手机扫了一眼,替贺春景按下接听键,递到耳边。
“醒了没?”姚眷的声音清冷冷从扬声器里传出来,“出来吃饭,我要走了。”
“哦,马上。”贺春景睡眼惺忪地挂了电话,冲着陈藩发了会儿呆,说,“钟鸣鼎食之家。”
陈藩噗嗤笑出来,在他睡得乱翘的头毛上捋了一把:“嫁狗随狗,去洗漱醒醒神,跟我回去吃糠咽菜。”
贺春景隔空朝他蹬了一脚:“那我跟存一还入了丐帮了。”
说完,贺春景有点清醒了,略显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自打那天贺存一被他赶走,他跟陈藩就再没提过这茬,就连他自己也刻意不再去想。
本来孩子没教好的场面都够丢人了,两人之间那种对话还被陈藩听了去,简直让贺春景尴尬得想死。
一时间贺春景自己把自己架起来,不知道下一步该往哪迈。
“谁家丐帮有他那条件,他现在可是进了古墓派了,保不齐回头你发现这孩子夜里睡绳呢。”陈藩却没回避这个话题,“你以为他被谁带走了,时翎,时境臻的儿子!”
贺春景刚抬起来的屁股又一个踉跄坐回床上:“掌上舞那个时境臻?!”
时境臻,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登央视,一支飘逸轻灵的“飞燕掌上舞”震惊国人,一夜爆火,成为家喻户晓妇孺皆知的传奇舞者。
这人性情孤傲,脾气古怪,可出神入化的舞姿彰显硬实力,任谁看了都说不出一个不字,有口皆碑的老艺术家。
“时境臻小时候学过一段戏,算是我妈的同门,俩人以前关系还挺好的。”陈藩把贺春景拽起来,拖进浴室,“那老太太脾气才怪呢,纯古墓派原教旨,事儿他妈妈。保不齐你们家贺存一上次就是被她欺负哭了,才过来求爸爸抱抱的。”
“放狗屁。”
一句话骂点太多,贺春景甚至不知道从哪骂起,索性全骂了。
“卟儿。”陈藩很配合地嘟噜一声。
贺春景感觉自己血压有点升高,有种熟悉的,班主任面对班里屡教不改没皮没脸臭男生的上头感攀上心间。
但下一秒,他发觉陈藩又这样轻飘飘揭过了看似沉重的一页。
“你那天,全听见了吧。”
贺春景犹豫了两秒,转头问他。
“嗯,听见了,犯上作乱,口出狂言,罪不容诛。”陈藩点点头。
“……”
贺春景还在往下等,可眼见着没下文了。
“就这样?”贺春景半信半疑地问。
“你别拿那种眼神看我,打小你就爱给我往那个第三者的位置上安排,时不时冒出来一个猫三狗四的我都快习惯了,犯不上跟一个不懂事的小屁孩子计较。”
陈藩摆摆手,完全忽略自己把贺存一按在地上抽屁股的事,还有点喜滋滋的。
“毕竟呢,我是卿。”
“……”
贺春景撑着门框,想给他个乌眼青。
陈藩犯了贱,舒服了,边套裤子边哼他慢慢地听雪落下的声音,仿佛是贺老师贴着他叫卿卿。
要不是顾忌这是别人家,贺春景都想直接把花洒头拽下来滋他。
可洗着洗着,贺春景抬头看向镜子里湿漉漉的脸,忽然感觉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像一朵终于顶破了土的蘑菇,四面八方涌来湿润的空气供他喘息,雨水替他洗去满身的污泥。
他感受、张望、分解,他终于诞生在这个世界,站在树下的某个角落,成为自然生态的一员,而非混沌地飘零在宇宙之外。他活着了。
但这种解脱感太不真实,以至于贺春景不得不停下手,开门缓一口气。
在搭上门把的瞬间,他心跳快的几乎要从肋骨下面撞出来。
他担心开门之后自己忽然踩进灰突突的一居室里,屋子空无一人,所有让他感到愉悦的缤纷经历都来源于疾病的症状,是他的妄想。
可是门外,陈藩还站在那里,手里拎着刚换下来的睡衣。
“怎么了?”
贺春景脱力地靠在门框上,两手撑着腿,不说话。
陈藩走过来,将他捞到怀里抱着:“怎么了贺老师,哪儿难受了?”
贺春景额发还湿淋淋地向下滴水,可他顾不了那么多,一头埋进陈藩的肩窝里大口喘气。
陈藩吓了一跳,当即就要把他端起来冲出去喊人,被贺春景€€住了。
“我没事,就是太高兴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虽然很多事都没做完,但是感觉……”贺春景觉得自己这个语文老师白当了,居然搜肠刮肚找不出一句话能形容现在的感受。
“不着急,我听着呢。”陈藩一下一下拍他的后背,替他顺气。
抱了半天,贺春景脑子里那股翻腾的磅礴情绪消退了,他手有点抖,终于想起来自己要说什么。
“刚才我好像,爱了自己一下。”
陈藩听完嘿嘿地笑:“以后还能爱好多下,我也帮着你爱。”
在刚刚的场景里,贺春景终于不觉得自己配不上这个世界了,他久违地体会到自己是世界万物运行中的一环。
“把事情都说开的感觉是不是特别好?”陈藩揉揉他的脑袋,在他耳边轻声嘀咕,“有的事说出来,别人不一定是特别负面的反应。所以别总吓唬自己,别什么事都放肚子里憋着。”
贺春景点点头。
“以后什么事都有我兜着,你那些藏着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我也都知道了,理解了。现在咱们俩可是世界上最最最亲的人了,没有什么不能一起承担的,对不对?”
说这话的时候,贺春景的头仍旧扎在陈藩怀里,所以陈藩也就没看见他脸色僵硬了一下。
陈藩一无所觉,还在逗他:“再不济,有什么我办不到的,还有你家二宝呢。现在他发达了,随便吹吹枕头风,那你不信手拈来!”
贺春景吭哧吭哧笑起来,推开他:“你就是记他的仇,小心眼。”
“哪有。”陈藩不承认,“我那是心里摆不下别人。”
贺春景被他麻出一层鸡皮,甩着胳膊换衣服去了。
昨晚进屋时,贺春景光顾着跟姚眷说话,左右也没细看。
现在天亮起来了,才发现这房子里四处挂着画,角落里还摆着不少雕塑工艺品。
“他家和你家有点像。”贺春景跟陈藩小声说,“但他家装修暖色调,看起来比较现代。”
“啊哈,是哈。”
陈藩又看了一眼全屋定制的爱马仕,由衷觉得他们家朴实无华不认识高奢品牌的贺老师真好。土大款。
陈藩在心里评价了一下徐来之,又痛定思痛,在心里把公司24年KPI翻了一半,再盘盘手头的项目,发现还是干不过人家资本的原始积累。
老婆闺蜜高嫁,他比不上,难受,谁懂。
贺春景终于发现陈藩情绪黯然低进尘埃里,他正琢磨着这人怎么回事,回头就看见家具摆件上印着一个挺眼熟的标。
昨天姚眷披的那件斗篷上也有。
这时候他才想起来拼读一下这个单词,拼完了他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敢情陈藩从昨晚就一直没绕过这道坎。
这种事对他来说真的没什么好在意的,反正都是他干一辈子也赚不来的钱。
贺春景看这些有钱人,甚至抛开个人关系去看陈藩,都是一样的,这些东西离他的认知太远了。
当一串数字后面的零足够多,那再多几个或是少几个,对于他这种普通人来说真没什么区别。
甚至都不如刚买完菜超市就打特价,眼看着自己没占着那几块钱的便宜让他肉痛。
贺老师教书育人已有数年,面对解决青少年攀比心理早已得心应手。他故作打量,忽然对着满屋子高奢家具撇撇嘴,做出一脸“也就那样吧”的表情。
“有一点真不如你家。”贺春景品评说。
“钱味儿太重是么。”陈藩被他起范儿的样子逗乐了。
“也不是。”贺春景摸摸下巴,凑到陈藩耳边,“他家不带院子,搭不了雪滑梯。”
陈藩一怔,却很快被贺春景扯了一把,往前踉跄几步。
“快走两步,人家等半天了。”贺春景越过客厅二百七十度的巨大落地窗,在一地阳光里被陈藩赶上来。
“你就谢天谢地吧贺春景,这是在姚二宝家。”陈藩咬着牙,往他屁股上掐了一把,“这话在家说一遍试试,高低跑不了你的。”
餐厅里,佣人们早上好了菜,徐来之已经嚼了一轮。
见他们磨磨蹭蹭终于出来,徐先生促狭地挤挤眼睛:“你俩挺能睡啊,熬夜干活了?”
“你们老年人一般都觉少,睡得早起得早。我妈跟你一样,凌晨四点就满地溜达。”
姚眷远远开口打岔,端着个餐盘从厨房过来,吧嗒放在餐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