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该把王冰带到这条道上€€€€杨雨婷第一次意识到这件事,并为此感到后悔,是王冰第一次跟她说,暂时还不上她的药钱了,求她再等两天的时候。
“后来王冰母亲病急乱投医,送她去了圣慈。”贺春景慢吞吞把肚子里的黑泥往外挤,“杨雨婷再联系上她的时候,圣慈已经用药物控制了她。”
和栖舍里的糖果手串女孩一样。
他们用这种药物成瘾的孩子看守果儿,比叫男人们看守小姑娘安全多了。
就像贺春景第一次在栖舍撞见“捉迷藏”一样,外人压根想不到看似天真烂漫的游戏里,藏着血迹斑驳的镣铐。
“……”
陈藩久久说不出话来。
“你是为她来的。”终于,他艰难咽下喉咙里的默然,“贺老师,你没有食言,你真的找到她了。”
“......也没有那么伟大,”贺春景停了一下,叹息道,“不如说是为了我自己。”
他记得当时在走廊上,对面窗台上摇摇欲坠的女孩子哭得厉害。
“她袖口上画了朵小花,王冰给她画的。”贺春景空茫茫望着电视背景墙,低声说,“我记得当时问她,是想带着这朵花,不清不楚的去死;还是带着这朵花,做一个将功折罪的英雄。”
陈藩听见他浓厚的鼻音,把他的脸朝自己扳过来,毫不意外地撞见一双水淋淋的眸子。
贺春景颤抖着抽了口气,随即被拥入宽厚的怀里。
“她放过自己了,那你呢?”陈藩的吻落在贺春景的头发里。
陈藩感受着贺春景心中高墙的崩塌,这人回手用力抱住他,终于痛痛快快哭出来。
贺春景有很久,很久,没有如此畅快淋漓地释放过个人的情绪,以至于他第一时间顾不上回答陈藩的问题。
他面对自己十数年如一日的死志的消散,甚至产生出一种奇怪的,自我背叛的感觉。
可他管不上那些了。
他找到了王冰,找到了糖手串,扳倒了圣慈,救下了一大群受苦的小孩。
就连当年陈玉辉轻易死去的遗憾,也被命运轻轻地补回了一笔。
这一刻贺春景突如其来地意识到了,他好像的确是有资格与自己和解的。
“陈藩。”
他啜泣着抬头,夜旅人寻找启明星那样,奋力找到了爱人的眼睛。
“我这一生做了太多错事,但现在,你说我也,我也是将功折罪了,对吧?”
“胡说八道。”
陈藩细细亲吻他的眼泪,好让自己不被溺死在这伤心池水里。
“你从来没有任何罪名,贺春景,你只是一个纯粹的,愚蠢的,欠人爱的英雄。”
【作者有话说】
藩:我的心上人(哽咽)是一个(哽咽)盖世英雄(抹泪)(娇弱依偎)(把贺老师挤一跟头)
第162章 我甜了,我装的
往后几天,王娜传消息的次数愈发少了。
两人知道这是警方进入了下一阶段的调查,需要逐渐将他们剥离出去,不再参与接下来的发展。
接连小半年的谋划、策略、实施,陈藩与贺春景都习惯了紧绷着一根神经,这骤然一松懈,心里还真有点空荡荡的。
在家里窝着看了两天电影,就在陈藩以为他家贺老师要宅性大发,一直这么缓到过年的时候,贺春景忽然点了个让人意想不到的外卖。
“这什么?”陈藩从外卖员手里拎过一只窄瘦奇长的纸箱子,转头问贺春景。
贺春景竟然显得有些局促。
他蜷缩在沙发里,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回答:“花瓶。”
其实还有花,他没好意思说。
陈藩三下五除二把外包装拆了,从里头拎出一个小玻璃花瓶,又抓出一把洋甘菊,和一把Miss Piggy。
两人都有点僵硬。
满打满算,这是陈藩第一次收到来自贺春景的花,还是玫瑰花€€€€他不管,反正送到他家了,这就是给他的。
这个新奇的认知一时之间给他干得有点蒙圈。
陈藩拿着手里蓬勃茂盛乱七八糟的洋甘菊左右打量,再看着都快骑到沙发靠背上,眼看就要尴尬致死跳窗逃生的贺春景,而后他用小心翼翼的语气确认:“你买的?”
“手机广告推送,新人用户免费领,我看评价挺新鲜的就,”贺春景脱口而出自己早准备好的说辞,中间不慎结巴了一下,“就,下了一单。”
越说声音越弱,他自己也觉得奇怪,怎么就在今天,他鬼使神差地订购了一单这种东西。
或许是昨晚选片选到的《一个叫欧维的男人决定去死》给了他点潜移默化的影响。
也可能是陈藩家里高桌子低板凳上一水的空空荡荡,贺老师看着这些简略到显得有点简陋的室内摆设已经不爽很久了,终于按捺不住想要给这屋子点亮一抹生机。
理由找了七八个,归根结底贺春景发现,自己其实就是想布置一下这个暂时被称为家的地方。这还了得?!
意识到这一点,贺春景方寸大乱,那种之前在姚眷家洗漱时出现过的不安,再次降临到他的身上。
不过这一次,异样感消失的很快。就像海洋生物伸出壳的腕足,无意间踏进北大西洋暖流里,在茫然之下,更有一股柔和的、安然的,带着希望的暖意裹住了他。
这让他有底气了些,至少有勇气对自己承认,他想重新掌握自己的生活。
于是贺春景蹲在沙发上攒了一会儿力气,选了个很委婉的说法:“我看电视柜上有点空。”
说完,他心里“咚咚咚”打鼓,羞耻感顺着后脊梁骨攀上来。贺春景说不清自己在等待什么,但此刻要是有人能刻薄地嘲讽他一顿,或者给他一巴掌,他会更好受些。
那样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拿走那些花,然后在角落里一个人把它们修剪好,再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连瓶带水摆到桌上去。
他脸上的紧张几乎化为实质,立刻就要蹦到地上绕着陈藩跳锅庄舞了,陈藩又怎么能看不出来。
陈藩抿了抿嘴,开口时语气轻快又自然:“去厨房拿个外卖袋子来,最好是装奶茶的那种。”
随即,开始认真地动手拆花束上的包装纸。
“啊?”贺春景忐忑地等了半天,等来这么一句话,脑子发钝,但很配合地去翻出了前天喝剩的奶茶袋子,“这个行吗?”
陈藩这头把外包装都拆得差不多了,开始咔嚓嚓地剪根,闻言他抬头看了一眼,点点头:“行,放在水槽里接水吧。”
屋子里空气有点怪异。
外卖送达之前,他俩还豚鼠似的窝在同一个沙发里吃苹果。可现在二人一个在厨房,一个在客厅,就好像这俩豚鼠精忽然幻化为人了,彼此之间隔着新皮囊不好说话,怎么瞧怎么生分。
新客花材分量不多,等贺春景那头接满了水,陈藩已经把叶子都处理得溜溜光。
“……”
贺春景看着面前满满登登一兜子水,试着拎了一下,拎不动,只好干巴巴转向客厅:“你把花拿过来吧,水接满了,拎不过去。”
陈藩嗯了一声,把修下来的叶子拢进纸箱,再把废弃箱子封好,之后大咧咧攥着两把鲜花进了厨房。
“家里没有醒花桶,先拿这个对付着,”他把剪好的花材插进奶茶袋子里,自来水溢出些许,“偶然在公司茶水间看见别人用的偏方,还挺灵。”
两人一前一后对水槽行注目礼,贺春景十分多余地摆弄了一下奶茶袋子卷起来的提手,就快要如芒在背。
“叫什么名字?”
陈藩忽然在他身后发问。
“洋甘菊。”
“玫瑰呢,颜色很漂亮。”
“呃,我是看它,名字挺可爱的,就……它叫猪小姐。”贺春景肩膀仍旧紧绷着,他从业数年,这会儿反倒像个临时被拎上讲台的小学生似的无措。
“确实很可爱。”陈藩不忍心再看他僵硬的后脖颈,所以噗嗤笑出来,揽上他的肩膀,“我要是注册新账号,是不是还能免费领两束?”
说着,陈藩掏出手机扒拉几下,打开外卖软件:“哪家,帮我找找,咱床头柜还空着呢,我早想养两盆绿植了€€€€他家有绿植吧?”
“有。”贺春景就着他的手滑动屏幕,很快就找到了正做活动的那家。
“不要绿萝,爬得到处都是,”陈藩凑在他肩膀上挨个品评,“文竹容易黄尖儿,米兰掉米儿,再往下点。”
“你还挺挑。栀子行吗?”贺春景被他三言两语带跑偏了,整个人松懈下来,开始沉浸在购物里。
“你喜欢栀子花?”陈藩斜起眼睛觑他,“忒香了吧。”
“我还挺喜欢它香的,你知不知道汪曾祺写栀子花,香得那叫一个霸道。”贺春景终于笑起来,粗声粗气学栀子花说话,“去你妈的,我就是要这样香,香得痛痛快快,你们他妈的管得着吗!”
说完他自己第一个笑,陈藩也跟着瞎乐,顺手把首单四折的栀子花添进购物车。
“咱们周末要不去趟宜家?”陈藩朝贺春景挤挤眼睛,“四元桥,离着也不算远。”
贺春景笑容被茫然冲淡了点:“干嘛去?”
“买了栀子花,你要买松土的耙子和铲子吧?浇水壶和修枝剪也要有。”陈藩掰着手指头数,“要是置办这么一整套东西就伺候它一个,也太穷奢极欲了,往后是不还得添几盆?补光灯得有吧?花盆架也得有吧?”
贺春景怔怔听着。
“另说那两间屋子,客卧跟书房,保洁都给清出来了,现在都空着呢,咱们去看看样板房,学习学习怎么改造呗。”
陈藩黏黏糊糊靠在贺春景身上,又开始整那个扭扭捏捏死出。
“老公~去嘛~~~”
贺春景“噫”了好大一声,汗毛倒竖,后脚跟狠狠碾在陈藩拖鞋上:“又膈应我!”
陈藩吃痛大叫,反手去挠贺春景的痒痒,两人笑着扭作一团,以水池边的一个长吻告终。
“肚子饿不饿,晚上出去吃?”
陈藩把贺春景压在流理台边上,拱啊拱,碎碎亲他的眉眼。
“去哪?”贺春景猝不及防被亲到眼皮上,闭眼嫌弃地偏开头,“口水!”
“那你亲我,我不嫌弃口水。”陈藩立刻收回狗嘴原地等着临幸,睫毛忽闪忽闪都快扇出小浪花来了。
“……”
贺春景回手从身后抽了支玫瑰,上门栓似的横在他嘴里,给他控制住了:“我问你吃什么。”
陈藩眼珠子转了一圈,把玫瑰花重新插回水里,顺势把人抱紧了:“想吃大螃蟹了,自助怎么样?”
贺春景自然没意见,小区对面隔条马路就有家不错的海鲜火锅自助,在决定下单鲜花之前,贺春景反复刷到有七百多遍这家自助的优惠推送。
他当即点头:“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