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之春 第165章

大朋友们小朋友们儿童节快乐呀!

第161章 熔炉止火

李端行被带走时那句似真亦幻的话,给贺春景带来了接连几天的噩梦。

可随着案件一步步侦破,并没有什么节外生枝的状况发生。贺春景摸摸乱蹦的心口,告诉自己,人起码不该被自己吓死。

圣慈学校悄无声息地倒了。

新年将至,到处一片敲锣打鼓欢歌盛舞,无人在意松津远郊的这所学校被贴了封条。

好在时值寒假,圣慈的学生们一些被家长痛哭流涕的接走,另一些无人照料的,由警方沟通,被安置到其他学校的宿舍楼里,过程不算复杂。

赶在除夕之前,工程队开着挖掘机撬动冻土,在校内未完工的沼气池里,刨出来七具大小不一的尸身。

“犯罪嫌疑人口供中有提到一个女孩子,去年十一月左右,被他们带去栖舍见你。”

听筒中,王娜的声音混着寒风呼啸声传过来,“也就是之前你上报的,糖果手串的主人,我们找到她了。”

彼时,贺春景正和陈藩一并窝在公寓里等信儿。

听到王娜递来的消息,贺春景闭了闭眼睛,发出了一声很沉痛的哽咽。

“她是……怎么死的?”贺春景花了几秒钟稳定情绪,而后问。

“窒息。”王娜答得干脆,“项上有明显淤痕,考虑是手掐的。”

“……”

陈藩像是想到了什么,正努力宽慰贺春景的神色也一下变了,像是被人朝肚子上揍了一拳。

“说到这,我得提醒你们两个一下,以免你们真去想那些有的没的。”王娜顿了顿,叹了口气,“这孩子的死,跟其他六个受害人的情况一样,他们是死于犯罪分子的血腥残暴,事件的发生,也源于不法分子对社会纪律和法律尊严的挑战,明白吗?”

电话这头的两人都没搭话,于是王娜又问了一遍:“回答我,明白吗?”

“明白。”这次开口的是陈藩。

“行,你们俩也算任务圆满完成,出去好好搓一顿庆祝庆祝,准备过年吧!”王娜故作轻松地说,“早点把这事儿岔过去,改天我们再给贺老师颁个见义勇为的奖,连锦旗带奖金,打包给你们送去。”

电话挂断之前,贺春景忽然又出言打断:“等等!”

“嗯?”

“王冰,十六……十七岁,女孩!很瘦,一米五左右,短头发,大概不过耳朵那么短,牙齿不大好,右侧一颗牙齿被挤在其他牙齿后面。”

贺春景极快速地说了一大串话。他捏紧了膝盖上的家居服,棉料被他攥得潮乎乎皱巴巴的。

“你帮我看看,死者里有没有她。”

“牙齿好认,马上。”王娜立刻喊了几个人,挨个问过去。

听筒里嘈杂了一阵,贺春景等得很煎熬。他感觉自己介于如释重负与被彻底压垮之间,非常累,所以轻轻往陈藩身上靠了靠。

“你的学生?”陈藩顺势搂住他的肩膀。

“……是。”贺春景抬手搓了搓脸。

这时候,王娜的声音重新清晰起来:“喂?”

“在呢!”贺春景立马坐直,“有吗?”

“有一个,”王娜还在跟现场的人确认信息,“头发和牙齿都符合你说的,但是目测死亡时间一年以上,具体人员信息匹配要回局里做。”

“知道了,谢谢。”贺春景抬手挡着眼睛,在电话挂断后,仍旧维持着这个姿势沉默了很久。

陈藩没说话,安静地让他倚着。

手机屏亮了好一会儿,独自暗淡下去。

陈藩能从屏幕里看见天花板上的石膏线,和刚刚好露出的一点,贺春景失神的眼睛。

“我之前从没问过你,关于这件事情的开始。因为我觉得那对你来说,肯定是一段不大愉快的往事。”

片刻过后,陈藩斟酌着开口。

“现在一切都过去了,你愿意跟我说说吗?”

这些年来发生的事情,你遇到怎样的人和事,过着怎样的人生。

没有我,也差一点就再也不会有我的人生。

陈藩心里五味杂陈。

他可以料到贺春景的拒绝,也想好了在被拒绝之后,如何再一次不着痕迹的将这一页翻过去。

可贺春景发了半天的愣,忽然突兀地开口了。

“她……”

他头一个字说得有点艰难,陈藩不得不替他拿了杯温水。

贺春景冲他颇显苍白地笑了下,白水入口,像是把一切长久地哽在喉咙里的心事,随着不大真实的胜利一并冲刷下去了。

“她不是我的学生,杨雨婷才是。”

这句话就像是在他始终紧绷的精神围墙上挫开一道浅浅口子,内里的东西不断冲击,小缺口一璺到底,倾诉欲喷薄而出。

而陈藩此刻又确实,迫不及待地想要做一个倾听者。

“我之前在竹舟实验,带过一个班,做班主任。”贺春景眼睛直勾勾盯着茶几上的空杯,梦呓一样,“杨雨婷是我们班上一个很受欢迎的小姑娘,家境好,人很漂亮,成绩也漂亮。”

他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呼出来。

“这孩子在22年春天闹过一次跳楼,在那之前,她有一个特别特别要好的朋友。”

杨雨婷是个相当活泼开朗的孩子,长相优越,成绩拔尖,赶上青春期花一样的年纪,明恋暗恋抢着告白的人,能从讲台一路排到食堂大门口。

但她对同龄这些活蹦乱跳的毛猴子们兴致缺缺。

她喜欢遥远又明亮的梦,喜欢由自己掌控的投入与抽离,她喜欢被透明糖纸包装过的,橱窗里的青春少年。

所以她最好的朋友不在本班,而是外班一个沉默寡言的孩子,王冰。

王冰的家境跟杨雨婷可以说是天差地别,偶尔一次学期末的家长会上,贺春景在走廊遇见过王冰的母亲,一个典型常年奔波在外的“流动人口”。

那是不被生活厚待的一张脸,风吹雨淋带来的憔悴明晃晃摆在面上,浑身的皮肤泛着蜡黄色,像吃多了砂糖橘那样。

明显疲于生计的一个女人。

王冰不过十六七岁,本该是青春无忧的年纪,可这股生活的压力却透过母亲、透过家庭,由上至下,自外而内地作用到了她的身上。

她像只小砂糖橘,脸色黄黄的,个头长得不丁点。

杨雨婷却不在乎这些。

学校嘛,总会把残酷的阶级差异钝化,模糊掉各个阶层之间交往的界限。

两个姑娘有共同喜欢的明星组合,每天腻在一块有说不完的小话,聊爱情的幻想,聊组合的动向,也聊疫情结束之后,一定要看上一场偶像的演唱会。

那阵子很乱,看似平静运转的社会下藏了太多不安,学生们冒着风险到校,再被赶回家里封闭圈养。

久未共处的成人与少年被粗暴圈禁在一处,压力如影随形。

病毒飘散,人心惶惶,担心生命,更担心生存。

贺春景就是那段时间里,染上了药物滥用的瘾,又被杨雨婷无意中撞见吃药的场面。

只是他没想过,自己的一句“吃药调节情绪”,会被这姑娘一耳朵听到心里去。

“不是你的错,不是,这根本就算不上是个错。”听到这里,陈藩忽然一把抓住了贺春景的兽,把他从回忆里惊醒。

“但我确实埋了一颗病态的种子。”贺春景望向陈藩,表情无助,就差把“快骂我”三个字写在脸上了。

陈藩自然不会遂他的愿。

“好端端的,她怎么会想着去吃药?”陈藩把人抱紧怀里,一点点揉开贺春景僵硬的脊背,“之前我们内容侧有提交过相关的选题,针对居家期间,青少年心理障碍发病率激增的研究。”

贺春景一张脸闷在陈藩肩头,好一阵子没说话。

陈藩也不催,拍小孩那样按照心跳的节拍轻轻拍他。

良久,贺春景才重新整理好语言。

“确实,有一天,我接到杨雨婷家长打来的电话,说她诊断出了心理问题。”

“抑郁症?”

“应该是。”他怅然道,“他们觉得丢人,不愿意和我多说。”

家长们对于线上授课总是忧心忡忡,觉得家庭这种宽松的环境压根不适合学习,故而会格外加强对孩子的监督。

杨雨婷的母亲为她严格规划了作息时间表,表中当然不可能包含与同学插科打诨,更不可能包含追星放松消遣。

于是她只能占用睡觉的时间偷偷刷手机,跟王冰闲聊几句;却在某天夜里被父母突击抓个正着,遭受痛批一顿,偷偷攒下的追星小金库也被家人翻出来一锅端了。

那是她攒了两年半才攒下的珍贵回忆,杂志、卡片、海报、玩偶,全部以一种不可逆转、不可复原的方式消失在剪刀之下。

随之而来的是“思春”、“花痴”、“自甘下贱”一类的羞辱,和更严格的管控。

直到无法承受这份压力的杨雨婷,在网上浏览到了一则有关OD的消息。

发布者语焉不详,遮遮掩掩又故作神秘,下面跟跟帖者也都说着叫人看不懂的暗号。

可有一样东西,杨雨婷看懂了。盐酸舍曲林。

她盯着这个似曾相识的药品名称思索很久,终于回想起曾经在教师办公室里发生的一幕。名字奇怪的药品,以及欲盖弥彰的贺老师。

被压缩的空气,被遮住的阳光,和一点点来源不明的污浊流水,种子的表皮终于破开。

只可惜曲舍林是处方药,杨雨婷搜索了几家网站都买不到。

不过这不是什么难题,在这一次误入未知领域后,她很快被大数据推送到了新的暗流之下。

右美沙芬是圈子里最常见的,这些不受管控的止咳药唾手可得。涉足越深,其中的弯弯绕绕便越多,杨雨婷发现盐酸曲舍林、普瑞巴林一类的处方药也并不是没有购入渠道。

药店能买到的就在药店买,药店买不到的,她就将一封又一封寥寥数字的求救信,以私聊的形式发送给网上的各路“妈咪”。

唯一麻烦的事情,就是这事儿不好在家做,毕竟家里的房门没有锁。

特殊时期,旅店难找,学校不开,药瘾发作的杨雨婷无处可去。正当她晕晕乎乎陷入躁狂时,一个念头忽然闪过她的脑海€€€€王冰,有一个被静默在红码区的母亲。

第一次跟杨雨婷一起OD的时候,王冰吐得很惨。

但耐药性来得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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