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吃人,但是你再说,我不是不可以考虑一下把你丢进锅里煮。”
孟醒沉默了两秒,然后说:“……我感觉你可能在和我开玩笑。”
“才反应过来?我感觉你可能酒没醒。”
孟醒感受了一下,点头:“是有点,头还有点晕。”
江措边笑边叹气,觉得自己无聊得离谱,早知道这个人正经得开个玩笑都会当真,可能由于生病脑袋里还缺根筋,没事逗他干什么。
“行了,好好活着吧你,”江措拎着手里给次仁拿的羊奶,抬脚往门口走,“走了。”
没走两步又停下来。
江措有些无奈地回头:“跟着我干什么。”
孟醒脚步一顿。
“对不起。”他看着江措的脸,“可能是因为这段时间一直跟着你……”
我有点习惯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孟醒没说出来,也说不出来,闷在胸口,像巨石回落,在胸腔激起空洞的回声。
江措又想到今早被自己扔在床上的两件东西,偏过头无声地笑了:“你想跟就跟着吧,一起去。”
【作者有话说】
这篇文要入v的话有饱饱要看嘛
第0020章 想骗就骗
拉姆和次仁对孟醒已经很熟悉了,也对他很信任,见他上车先后打了招呼。
江措今天车开得慢,油门慢悠悠地踩,一只手臂搭在全开的车窗沿上。
四月中,孟醒穿比较正式的卡其色长风衣外套里面搭灰色衬衫,江措把冲锋衣拉链拉到下巴,袖子卷着,露出活动时能看到凸起青筋的一截小臂,耳钉换回了红珊瑚的款式。
他身上的冲锋衣外套是昨天那件,江措没有换,与孟醒飘忽且带着青稞味的记忆重合。
昨晚他的口袋里装着神奇的战利品,孟醒不着痕迹地看他一眼,口袋干瘪,看来是已经拿出来了,没有要还给他的打算。
不过到底为什么要没收那种东西……
太多为什么了,或许不是江措太神秘,而是孟醒太好奇。
这个人是从不主动剖开自己让谁看见的,尽管他就这样坦荡地接受孟醒偷看的余光。
有些人不被理解或许才是宿命,孟醒闷热的意识这样对他说。
然而可能是触景生情开了剖白的口子,或是什么关键证物的出现,让江措在今天不算突兀地、和缓地向孟醒稍微破坏了自己,但具体是什么原因,孟醒也不清楚。
接近目的地之前的十几分钟,孟醒坐在副驾驶,一路都能听到后面拉姆对次仁的殷切嘱托。和以前的每一次一样,拉姆说的很多,次仁没有丝毫不耐烦。
终于,到达民族中学门口,江措看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本想着帮拉姆把重的东西拎到次仁的宿舍,被拉姆拒绝了。
“没事,我拎得动。”拉姆说,“我还要去见一下他的班主任,就不麻烦你了。”
江措把手上的东西交给拉姆,说:“好。”
然后又轻轻拍了下次仁的肩膀:“照顾好自己,去吧。”
次仁倒看起来没有多少难过,他已经拆了腿上的石膏,可以正常走路了,对江措挥挥手,又和孟醒说:“漂亮哥哥,等我下次放假,再来找你玩哦!”
孟醒也对他笑了笑,学着江措拍了拍他的肩膀。
摸顶在藏传佛教中是一种宗教加持行为,江措告诉过他,不要随便摸藏族人的头……突然有人摸他的头。
孟醒迷茫地看向这股力量来源,江措只是伸手碰了一下孟醒的头发,很快就拿开了,此时也正看着他:“别看了,人都走没影了。”
孟醒对眼前的建筑和里面的群居动物们产生一些好奇,“我能进去看看么。”
江措顿了顿,站在原地思考的时间有点过久。
但他几乎不会拒绝,“可以,你自己进去。”
“我能进得去?”拉姆带着次仁走远了,他没有进门的理由。
江措静了一瞬,好像很没办法,“进得去……算了我陪你一起吧,我去说。”
孟醒看他隐没在门口的保安室里,没过半分钟,从里面探出颗头:“过来吧。”
就两个人,保安没大动干戈地开电动铁门,让他们从保安室直通校内的两个门之间穿过去。
孟醒走进去的时候恰好听见保安在和江措说话。
“你怎么想到回来了?”状似和江措很熟。
江措听到孟醒进来的动静,转头看了他一眼,才说:“没有,读完大学以后一直在这里。”
“哦、哦,啧样。”保安似乎对这个结果感到意外,但很快又欣慰道:“牛下来好啊,为家乡做贡献!希望能多一点你啧样的年轻人!”
江措笑起来:“您太夸张了。”
保安是个看起来上了些年纪的藏族大叔,看到孟醒,很热情地打招呼:“你好!欢迎来到美腻的香格里呐!”
正值上课时间,整个学校不见多少人,偶有老师讲课的声音,通过小蜜蜂的传导透过墙壁,同时伴有稚嫩童声的跟读,就算普通话仍不太标准,但依旧形成一股巨大的、无形的能量。
孟醒跟着江措漫无目的地走,过了一会儿,他发现江措好像并不是没有目的。
他突然在一栋教学楼楼下停住了,抬头往上看了一眼。
往上是一扇扇或开或关的窗,孟醒不知道他究竟在看哪一扇。
“你以前在这里上学是吗。”孟醒并没有用疑问的语气,就算他不久前还坐在江措的摩托后座上问了一样的问题。
当时得到的回答是没有余地的否认。
“嗯。”江措没什么说谎被抓包和露馅的自觉,还很有兴致地往上指了其中的某一扇,“曾经那块玻璃归我管,开或关我说了算。”
“……”孟醒不解地看他一眼,“那你干嘛骗我。”
“什么骗你?”江措好像真的不记得了,心不在焉地随口问。
孟醒描述得非常详细:“你带我去集市的那次,我们经过这里,我当时问了你一样的问题,你说没在这里上过学。”
江措想蒙混过关都没办法了,顿了顿,才懒洋洋地笑着说:“想骗就骗了。”
“?”
“这应该不触犯中国法律吧,”江措拖了类似求饶的长音,“小孟律师€€€€”
“……嗯。”
学校不大,也不能上楼去打扰,他们没走多远,匆匆观望了下学校操场就往回走了。
或许是看穿孟醒心理,江措在回去的路上突然开口了。
“在因为我骗你不开心吗?”
在江措身上获得的情绪反馈确实到位,孟醒点点头,又摇摇头:“没有,只是在想,想骗就骗,真的可以当作理由吗?”
蒋霁以前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和朋友去看乱七八糟的秀,骗孟醒说在图书馆背案例,后来被真的在图书馆背案例的孟醒拆穿骗局后,表现得非常惊慌失措,并找补了一堆借口,发表言论如下。
€€€€阿醒,我是实在推脱不了才跟他们来的,不是骗你,是怕你不高兴。
行骗的事实都摆在眼前了,为什么还要狡辩?孟醒没理解,但他也不是很在意蒋霁去做什么,于是没有再追究。
“当然可以,”江措说,“人的主观意志永远是行动的主要参考。”
“况且你不觉得,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真的很爽吗?”
“……”孟醒无话可说,但仔细一想,这样的行事风格确实适配江措这样的人。
地心引力抓不到随心所欲的人。
他们又往外走出一段路,经过保安室的时候江措拿回了自己押在保安大叔那的证件。
垃圾桶里的垃圾已经被清理干净,保安大叔对着江措十七年前拍的学生证证件照,大加赞叹:“更帅惹!更精神惹!太不错惹!”
孟醒也十分感兴趣地凑过去:“你居然还留着初中的学生卡。”
江措不大想让孟醒看,一把接过塞口袋:“回去就扔。”
拉姆在陪次仁走入学的流程,尚未结束,两人便坐到车上等。
江措眼睛垂着,手上把玩儿那片说回去就要扔掉的学生卡。
“你和他很熟。”孟醒想看,但是不敢,只好旁敲侧击地开启话题。
“以前挺熟的,我没想到过去这么久他还记得我。”
江措说完,停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再次开口道:“以前我阿爸找人来学校抓我的时候,他每次都帮我,不让那些人进学校。”
“抓你?”孟醒愣了下,“为什么抓你?”
江措手肘抵着车窗沿,手背反着按在脸侧,平静地陈述:“不想让我上学,想让我回去放羊。”
孟醒的嘴唇难捱地动了动,江措又很快地说:“开玩笑的。”
唇角勾得弧度赏心悦目,他神色并无变化,不知是真的开玩笑还是又在骗人。
“不过也差不多吧。”-
两千年,科技发展迅速,世界一天一个样貌,然而月赛村藏在迪庆藏族自治州的西北部角落,村民种植青稞自给自足,同时拥有大片原始牧区。
像被世界遗忘,毕竟背靠海拔五千米的无人之境的日赛山,再过去就是与西藏、甘孜的交界。
按理来说不宜居了,但人类€€€€大自然的犟种、造物主的反骨,偏生就是有人能在这样的环境下生存下来。
月赛村虽然地理位置偏僻,但仍属于迪庆境内,不过也是由于过于偏僻了,一些文化缺少文书参考就只能依赖口口相传,没有那么规范的思想传到村长央宗达瓦这一代,已是第187年。
央宗村长一生致力于将自己早已落后的思想发扬光大,在村子东南部的废弃宅院里开设了学院,迄今为止已经招收来自本地村民作为学生,共计36名。
佛说万象皆空,不过央宗村长也有烦心事,刨除牛羊因为恶劣的气候原因丢失这类小事,另有两件大事。
一是有人发现了村落,上报后颁布政策,要求全村跟着新社会共同进步。
央宗村长思想迂腐,性格固执,下意识地排斥从外面进来的人、产品、技术、以及思想。
从此村里多出一批不速之客€€€€源源不断的劝服者,有些是试图重建学院、真正传播藏传佛教的藏族人。
还有些人身上流着其他各民族的血液,尽管态度温和,也讲道理,试图说服村长走出大山,搬到日常生活更加便利的山下村庄。
然而在央宗村长眼里,那就是一群十足的入侵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