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醒看向江措,还真以为是那什么咒语起了作用,“你们可以控制天气吗?还是控制云层?”
很轻易地转移了话题,又或许还有别的原因,江措失笑,突然不是很后悔在孟醒面前露陷,心情也没那么差了。
让他知道一下也没怎么的。
“没有,咒语是我乱说的。”
孟醒一脸被骗了的怅然,江措就笑话他:“怎么了?当真了啊。”
孟醒不想和江措说当不当真了:“那你说了什么?”
江措笑了一声,从羊毛披毡上站起来,弯腰捞起那罐水果软糖,懒声说:“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他打开糖罐,上下晃了晃,从里面又找出两颗橘子味吃掉。
“最后两颗橘子味的,我帮你吃掉了,”他说,“走吧,回去了,好冷,有机会带你看日照金山。”
【他抱我了,然后我也抱他。
备份于2017.04.26】
【第一次知道秃鹫原来还会敲门。
备份于2017.04.27】
日照金山在短时间内没有看成,因为连续的阴天和降水。
他们没有急着返程,江措还要庙里帮师父做一些活,顺便帮拉姆打点一下家里的事情,孟醒这几天一直没什么工作,全凭自觉,他就自己看一些案例,练习文书写作能力。
事务所五月份才恢复线下办公,再过不了多久,实习也要结束了。他不着急回去,江措问他要不要跟着去庙里,他想了想,还是摇头。
“我不去了,我看案例吧。”孟醒说。
“嗯,明天带你出去玩。”江措没忍住摸了摸他的头发,孟醒被摸得身体心理上都舒服,就在江措的掌心里蹭了蹭。
江措先去了庙里,师父带着一群弟子正在后院讲佛,江措站在角落里听了一会儿,要结束的时候打了个哈欠。
佛学院除了讲经,还开设很多别的课程,今天江措就是来帮忙制藏香的。
他不爱念经,却在手工上展现出很高的天赋,他手很稳,柏木泥混着那吉、藏红花、麝香等各种药材佐以阳光和流水,不用度量辅助工具,直接将木泥挤在砂纸上,也能使线香长短粗细近乎一样。
佛学院的学生普遍年龄不大,没有选择走出村子去外面上学的十一二岁的孩子是主要的组成部分。
这里没有人会觉得江措走出村子是件多么不光彩的事情。
学习新知识不意味放弃信仰,而是掌握了更多的人生选择。
师父坐在边上,江措在他旁边,学生们排成队,一个一个地捧着自己刚做好的藏香给江措看。
“哇你这个做得真好看,有一种独特的扭曲的美感。”
“嗯嗯我们德吉这次不错啊比上次有进步,至少这次不是心电图。”
“你这个……等我想一想啊,哦,你这个藏香的形状很创新,这一大坨一定可以烧很久吧。”
江措拿起那块棕色的固体,认真地看了看,“就是可能不太方便插进香炉里。”
江措说一个就笑一片,平时师父看他们的杰作虽然也不至于骂他们,但这些孩子终归还是比较怕师父的,阿措就不一样,他是很亲近人的。
师父听他乱讲也笑了,拍了他一掌:“少贫这些有的没的。”
然后转头对学生们说:“听到了没有?不合格的都再去做!”
学生们嘻嘻哈哈地结伴走了,吵嚷嚷的在不远处的空地上重新开始作业。
师父坐在蒲团上,又闭着眼睛开始念经,江措蹲在他旁边,左右无聊,就开始找师父说话。
“师父,”江措其实没想好要和他说什么,就叫叫他,“师父,不理我?”
师父仍闭着眼,说:“我看你就是最扰佛门清静的那一个。”
江措笑着说:“也没见你不要我来。”
师父把眼睛睁开了,正好对上江措的眼珠,黑得很纯粹,不叫人看透的完全蒙蔽。
但是师父瞧了他一眼就知道他要干什么,复把眼睛闭上了:“你有什么想要解的。”
其实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带着困惑来,江措顿了一下,说:“我把拥珠的事情告诉他了。”
江措问过两次死亡会不会痛苦,一次是阿妈去世问强巴,另一次就是拥珠去世的时候问了师父。
师父的回答和强巴差不多,只是他觉得江措对他的说法不完全信任。
他们都知道“他”是谁。师父问,“拥珠去世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江措拿了德吉做的一支歪七扭八的香,在地上画圈,“我也不知道究竟意味着什么,但是我几乎不与别人讲过。”
索南对这件事都只是一知半解,只知道江措以前有个朋友,出了意外去世了,是他天葬生涯的开端而已。
江措看着外面那群学生:“可能只是我想不明白的一个点,是我的委屈,是我不想叫别人看出来的狼狈,我觉得我应该也是不想告诉他的,毕竟他能陪我多久呢,说不定明天就回去了。”
“我觉得他完全没必要听这些,他知道了也没用,我又不喜欢他,我不想让任何人了解我,我觉得人类都傻,有时候还没有一匹马、一头牛有感情。”
他觉得有些恼怒,“啪”一声,把手里的香折断了,扔在地上,“可是为什么我还是告诉他了?”
【作者有话说】
有人因为动心恼羞成怒
第39章 Dawa之含义
江措难得耍脾气,无理取闹似的,师父见他这副样子,没说什么,把那两截断了的香捡起来,握在手上。
“阿措,你是不喜欢他,还是不想喜欢他?”
江措哼了声,问:“有区别吗?”
“你没好好想,”师父并不觉得江措不明白其中分别,但还是道,“你不喜欢他是既定事实,但是你不想喜欢他只是主观臆断。”
“不是全凭你随心所欲,有些事情想与不想,你阻止不了,他们还是会发生。”
师父盯着他问:“你不是最明白这一点吗?”
不想拥珠死,不想阿妈死,不想强巴死,但他们还是先后离开。
他不想的事情太多了,只是越来越发现阻止不了、干涉不到,就只好全部假装欣然同意,虽然同意更多的时候只是妥协。
江措想到了,但不是很能接受,沉默了好一会儿,扭过头不叫师父看他的脸了。
他站起来:“我回去了。”
师父没让他走,就坐在原地敲木鱼都能让他不得不留下来,“不准,下午在庙里念经,你静一静再走。”
江措恹恹地抵抗:“饿了,不想念。”
师父没理他,又把眼睛闭起来了。
江措抵抗失败,还是留下来,又待了几乎整个下午。
他也还是念了经,念完以后又看了一遍学生做的香,实在没眼看过去,只能自己动手,帮庙里做一批好的,免得师父没得用。
走之前还顺走了些学生们做的乱七八糟的,一脸嫌弃地从矮子里面拔高个儿,带回家自己拿去烧了。
一天没见孟醒,又在庙里说了人家的坏话,江措有一点点心虚,也有他不愿意承认的一点想念,回去的时候在拉姆家里拿了几个酥油包、一袋白糖。
他把一直养在拉姆家的小藏獒牵回家,那狗好久没看到他,一见到就疯了,冲上来蹭他的小腿,最后只能被抱着走。
藏獒叫罗布,在藏语里是宝贝的意思,肥墩墩一只,被江措带到院子里的木桩旁边拴好。
他一推开门,孟醒就很快地从屋子里跑到门口,还光着脚。
“怎么了?”江措看了一眼,走前几步把门关上。
孟醒抿了下嘴唇,说:“今天早上你刚走,有只秃鹫来敲门。”
早上江措刚走没多久,孟醒吃了早饭,找了张小凳子坐下看手机上吴律师给他发的案例,看到一半突然听到有人敲门。
门是孟醒反锁的,他以为是谁来找江措,脑补了一万个人选,紧张地去开门,怎么都没想到来敲门的是一只秃鹫。
桑吉的脑袋上还红红的,血印没完全干净,身上带着腥味,它用自己很长的弯钩一样的喙哐哐敲门,一双眼睛锐利地瞪着孟醒,看起来像饿了。
吓得孟醒一下就把门关上了,桑吉看到开门的人不是江措,也没有再敲,展展翅膀飞走了。
“嗯,它来找我。”江措把酥油包递给孟醒,“热的,更好吃。”
要不是罗布下午的时候才回来,早上见了桑吉高低得打一架。
“它知道感恩布施,每次都来看看我。”
孟醒接过酥油包,唾液和味觉系统都快乐地预见甜美的香气,拿在手上就咬了一口,然后依然光着脚跟着江措往里走。
江措把顺来的香拿出来,找了个小香炉,把香头在佛龛前的烛火上靠了一下,点燃以后用食指和中指夹住,往香头上很快地抽一把,搓下来几块香灰,再把香炉放在家里供的弥勒佛面前。
独属于藏香的气味一下就散出来,和平常江措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孟醒站在他身后吃包子,觉得香气好闻,但是:“为什么这个香歪歪扭扭的,你做的吗?”
江措认为这是很严重的污蔑和指控,皱了皱眉:“不是我,那些学生做的。”
“我做的才没这么难看。”
孟醒点点头,江措点完香转回来,又朝地下看了一眼:“去穿鞋,不凉么?”
孟醒没来由感觉到江措今天心情可能不是很好,有点冷淡,似乎也不是很想和他说话,他把包子吃完去穿了鞋,想了半天,才去屋子的另一个角落找江措。
江措在手机上和人聊天,以前他接过蜂蜡的运输订单,用作制作佛像,今天那人又找上来,问他最近还做不做这生意。
察觉到身后有人,他转头:“干什么?”
孟醒定定看着他,问:“你现在需要抱抱吗?”
新的技能,需要不断地加以巩固复习,才能运用得当。
“……”江措把手机放下,抬头看了他很长很长的时间。
孟醒就很安静地一直等。
过了许久,江措才有点生硬地开口,说:“好吧。”然后带着些脾气地重重叹了口气,把他用力扯过来抱了一下。
第二天没下雨,早上出了会儿太阳,江措前一晚上看了天气,于是定了闹钟今天早起带孟醒去看日照金山。
早起对孟醒来说是习惯,但对江措来说是折磨。
闹钟响的时候他不情不愿睁眼,孟醒已经换好衣服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