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踪少爷?”
“可能不只是跟踪。”温阮垂眸。
“难道他还想杀€€€€”
南星磨牙,可恨这两个时间他刚好没在!
温阮:“或许潘鹏以为一切恶果源自我的揭发,想寻我报仇。”
而他为什么无事,现在也很清楚了,因为有人保护了他,帮他隔绝掉了危险。
这具突然出现在门口的尸体,好像是那个人在说,不管你知不知道……你也不必知道,只管安心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好。
这是送你的礼物,开心么?
南星仍然不理解这个脑回路,于他而言,这个行为与其说友好表达,更像是威胁。
不止他,别人也不理解。
这件事太诡异,根本瞒不住,扩散速度非常快,大家立刻改变了对这桩婚事的态度,有人嘲讽,有人看热闹,有人担心,不过敢惹温阮的人,基本没有了。
那么一具尸体摆在那里,就好像六皇子在放话,说惹到少爷就是这个下场,谁敢动?
而且不止这个潘鹏,那日在聚日楼的事也传了出来,对小少爷出言不逊的那个猥琐男,被霍二少方锐轮流揍了一遍后,又被人收拾了,只是这次收拾针对的不是他个人,是他的一整个家族,本来他家有个没落伯府爵位,这下直接作没了,还舍了很多财,连累了很多姻亲,家族里所有人对那猥琐公子哥恨之入骨,有空就要打骂一顿出气。
这事做的低调,却意味深远,没杀了那公子哥,却让那公子哥此后余生都过不舒坦,还能是谁的手笔,只能是六皇子!
一边把温国公府小少爷扒拉到窝里,好好看着,不准别人觊觎,一边对小少爷也奇奇怪怪,尸体都堵门口了,果然还是那个疯疯的六皇子,好生吓人啊!
温国公府对这件事也各有想法,尤其温瑜。
他感觉这不是一个好现象。
而且六皇子说要来国公府住,直接把蔷薇院占了,并没有日日过来,就过来住了一晚上,之后没有音信,温阮一回没问过,似乎半点不关心。
温阮对田里那些庄稼的在意,都比六皇子多很多。
这样下去怎么行?
圣旨已下,二人婚事不容有误,两边已经开始走流程,什么三书六礼,都得办起来,皇家这边,由礼部全权跟进,国公府这边,自有长辈对接操办,这些大婚前期事宜,在所有人家都一样,跟当事人反倒没什么关系,不需要出面。
可出不出面是一回事,该有的情绪氛围都会有,比如面有喜色,时常害羞,还会担心旁人打趣,不太爱往外跑,一边烦恼,一边享受着这个过程,但温阮完全不一样,该往外跑往外跑,该下地整治庄稼整治庄稼,生活好似没任何变化,半点不害臊,半点不担心,也就是……不怎么在意这桩亲事。
难道是……不喜欢?想毁婚?还是想逃婚!
温瑜急的不行。
他已见识到温阮的心机手段,温阮要真不愿意配合,的确能干出惊天动地的大事,可不能这样,这亲事还没成呢!
于是在各种流程礼仪走动,需要温阮回一趟国公府时,温瑜迅速掐准时机,抓住了这个便宜。
美其名曰好久不见,不如一起饮个茶,实则要规劝温阮识大体,别太拿乔。
“……这茶味道当真不错,香远馥郁,入口回甘,又是六殿下送过来的吧?”温瑜品茶的样子十分陶醉,仿佛很喜欢这特殊又高雅的茶,“六殿下对你真好,别人都没发现小竹轩蚊子多,他又不同住你的小竹轩,还在搬来的第一天就特地送了特制蚊香过来,不欲你被蚊子欺负,现在还有这茶……”
温阮急着回庄子,着实没什么和他聊天的心思:“你喜欢?便送于你€€€€”
他说的是茶,但温瑜自己心思偏,可不就听左了,感觉对方在阴阳怪气,要把六殿下送给他……
还当真是不喜欢六殿下,不想成这个婚的!
这很正常,谁会喜欢变态心狠的六殿下?又不是傻子。
“别别别,”温瑜觉得得好好劝,“六殿下是龙子,本就比咱们这些人气运旺,纵使有一二缺点……这天底下的人,谁又没缺点呢?能走到一起是缘分,六殿下对你也大方客气,听闻六皇子府是所有皇子里最气派最华贵的,想必跟着他,日子也能过的富贵知足,你……还是珍惜吧。”
温阮心不在焉:“哦,你也珍惜。”
温瑜:……
“我的缘分,还不知在哪里呢。”
“该是不远了?”温阮这几日虽没怎么在府里住,没见过温瑜,南星却没少顾着这边消息,同他说过几嘴,说这温瑜最近一段时间经常往外跑,“听闻兄长时常在外与人有约,归来面色薄红,可是有心上人了?要不要我帮你参谋参谋?”
温瑜听到这话更害怕了,怎么能让你参谋,这万万参谋不得啊,这一参谋敬宇青不得成为你的人?你要成就上辈子那样的姻缘,私自逃婚同敬宇青在一起了怎么办!
他感觉这天是聊不下去了,劝也劝不动,不若上报府里,让府里多派眼线盯着,理由也好找,皇家赐婚万万不能出差错!
“总之你好好的,同六殿下好好想处,别让家人跟着担心知道么!皇子府你也亲眼瞧过了,应该都是好东西,你这日常吃用六殿下都看在眼里,一样一样给你安排了,未婚夫能做到这样真的不容易了,好好珍惜!”
语速奇快,连珠带炮说完,温瑜就跑了,不给温阮留一点反馈发言的机会。
温阮:……
这人到底干什么来的?
不过六殿下私底下花了这么多心思,他还真不知道。
而且这些‘心思’都是皇子府下人办的事,南星许也未知晓,这是六殿下本人的吩咐,或许还叹皇子府下人就是细心,办事体贴。
但温阮记得,六殿下说要住过来的那天早上,看到了他脖子上被蚊子咬出的包……
温阮觉得这些事,得当面道谢,可他实在没有时间。
虽然前些日子京城下过一场大雨,可并不够,他问过当地老农,也让南星想办法打听过钦天监消息,呃,还用了点六殿下的身份,方小侯说的对,当用则用,物尽其用么……总之就是,得到了一个不大好的消息,说今年京城地域怕是要有旱情。
玉蜀黍耐旱,下种时浇过的水能让它撑非常久,过了成长期没有水甚至也不会出事,可促苗期有点关键,而且京城周边这么多田地,只有他种的是耐旱的玉蜀黍,别人种的是别的庄稼,总不能一直得不到水,到时都旱死吧?
他打听过了,京城乃天子脚下,防灾预案至于比别处多,大的水库是有两三个的,但距离远,拉车运不方便,而且地势高高低低问题不同,他想帮忙做些事,比如……改良个水车,会有用的吧?
在关键部位放几个,至少能减少损耗,更快更精准的达到灌溉目的。
还有他今年干了好几次抢种的事,到时庄稼成熟,又逢新苗需要栽种的时候,他又得抢收,也不知道这次旱情会有多久,会不会影响收获时节,如果所有粮食扎堆抢收,还得处理收完晒完的运输问题,慢一日两日,对周遭没什么影响,可对远处,比如边关,比如偏远州县,漕运不方便之处,一层层关卡流程过去,影响的可不就是一两日了,届时没有粮吃,军队怎么办,百姓怎么办?
所以不能慢,更不能慢太多。
得把水泥路搞出来。
温阮这般想。
想了,就去干,不趁着现在有点空闲做这些事,待之后旱情来了,该抢收了再干,什么都晚了。
好在他手边有人使唤,霍二少在京城,梁夫人也好沟通,缺钱直接抖点方子出来,比如酒,比如新型香水……这两家谁都不会拒绝,李月蛾他试过一次,的确手稳眼准,能帮他干这类活,他每日盯一盯,带一带,她很快就能上手自主作业。
他还有六皇子这个靠山可以用。
蓝田那边竟然很好说话,只要南星过去一找,不管什么理由,哪怕听上去很离谱,只要说是小少爷吩咐,皇子府就会照办……甚至不需要以‘修路是民生大事’这种理由去劝。
方小侯就更好使唤了,他现在闲在家里没事,天天招猫逗狗,被他娘轰出门好几回,听闻温阮带他玩,连他娘都很开心,让下仆带了礼物上门,说随便用。
最后还有敲定下来,说是八月会来的北狄使团。
双方决定开边关互市,都是想占对方便宜,不想被对方占便宜,温阮想着,这边有霍二有梁夫人,怎么能不争利呢,必须得疯狂割北狄一刀啊,这互市不一定能持续多久,能割一波是一波,所以也得有新东西,北边大爷们没见过的东西……
丝绸茶叶酒,或者再加上糖,盐?
温阮眼睛发直,得好好掏铁脑子,想想这些方子了……
小少爷一时扎根田间地头,一时关在房间埋头苦干,冥思苦想,要统筹规划,要一件件事安排明确,方子精不精准,都得先经过试验,从原料到过程,他哪方面都得操心。
这一忙,就是半个月过去,眼看要进七月了。
他和六皇子的婚期,订在八月十三,中秋节前,而北狄使团到来的日子,据说是在中秋节后。
偶尔想起时,他会有些懊恼,很久没见到六殿下了,忘了问候一下,回点什么礼物过去……对方也没过来,该不会以为他生气了,不愿意理他了吧?
其实还真没有。
他就是忙,什么都忙忘了。
温阮不知道,他很久没见过六殿下,六殿下却并非没见过他,好几次夜黑人静,他累的趴在桌子上睡着时,都是邾晏把他抱到床上去的,还没有立刻走,暗夜里看了他很久很久。
他也不知道,就这段深入浅出,跟外界事务没什么联系的时间里,他还被参了。
被蒙韦仪一个折子参到了朝会上。
说他堂堂国公府长房嫡出少爷,出门不照礼仪,不乘朱轮车也就算了,他得同六皇子成亲,六皇子可是龙子,礼部在过礼过程中发现,他这个准皇子妃竟然没多少嫁妆,这像话么!
还有遇到麻烦,竟然不是家里长辈出来安排,要自己孤身上前对抗,就算赢了,也丢面子不是!
此类言语源源不断,洋洋洒洒写了一整张折子。
看上去是参小少爷不懂规矩,可你细品,婚嫁是能自己决定的么?不能,全部须得长辈操持,‘嫁妆’没有,那必然是长辈的错啊!
遇到麻烦不请长辈出面,需得自己对抗,为什么?因为长辈不慈啊,还跟着别人一起欺负新找回来的小少爷!
这哪里是温阮规矩不够,分明是温国公府不懂规矩,怠慢皇室!
又是一场畅快淋漓的嘴架打下来,蒙韦仪得意回家,推开门,让老妻给他上茶:“我说什么来着?就是得参!越行得正的人,越不怕参,只有那恶人,才天天害怕我参他们!小少爷是好人,竟没多少人知道,多可惜,回头时间长了,再让温国公府那群女眷一洗一黑,没准还得被误会成坏人,我参他一把,才能把事闹大,我看谁敢再替温国公府那群恶心人说话!”
老妻气的拧他耳朵:“可你也把人放到风口浪尖了!以后被人欺负怎么办!咱们家受了人多少恩,别说小孙孙,咱们女儿女婿当年要不是他……”
妇人两鬓霜白,眉目慈祥,可不就是之前马车坏了,被温阮借了马车用的人?
蒙韦仪不敢推老妻,怕她站不稳跌倒,只能受着,斜着半边身子任老妻揪着耳朵,苦着脸喊疼:“行行行,记住了,你说了那么多遍,我忘不了!”
“那你还上折子参!”
“恩义是恩义,朝议是朝议,不是一回事!”
“行你说恩义是吧,”黄氏咬牙切齿,“那怎么没见你备礼上门去谢过!你妻女小孙孙受的恩,同你没关系是吧!”
“这不年不节的,没个由头,我怎么去,国公府的人又不行,叫人误会了可……嘶老婆子你轻点!”蒙韦仪还真琢磨了,“要不,叫女婿给他送点螃蟹?”
女婿这几年官做的还行,去年才去江南上任,若不是太忙,也会随女儿回京探亲。
黄氏愤愤松开手:“螃蟹要吃活的才好,那么远送过来,都死完了,你个死老头认识漕运的人么!”
蒙韦仪理直气壮摇头:“不认识!”
黄氏:……
蒙韦仪:“要不然,送几坛酒?”
黄氏恨铁不成钢:“我今早才从梁夫人那打听到,人小少爷自己就会造酒,那什么声名鹊起江南的玉壶春,就是他酿的,你还送几坛子酒,我看你就是酒坛子!”
“玉壶春?你确定?”
蒙韦仪腾的站起来,背着手围着桌子转了几圈:“再过一个多月,就是八月了……高低得随份婚仪。”
最近不行,至少这半个月,不行。
不知道哪个皇子挑起的,宫里又出了大事,连累到了后宫,宫人死了一片,前朝气氛也跟着不对劲,皇上每日上朝脸色都不好,朝臣们更是得懂低调,别撞枪口上。
终于一切安排的差不离,各处试验有人专门跟进,温阮才闲下来,有时间应约,和霍二少小酌几杯。
“难得的风平浪静啊……”
霍二少感叹着,懒洋洋靠在摇椅上,双手搭着小腹,吹着午后经过树荫庑廊微有凉意的小风:“正好可以好好筹备你的婚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