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临时起义说一嘴,别人上钩,就玩一把,输了赢了都不算正经,反正规则也没说齐全嘛,可这路况他熟,这围猎场方向他都不知道来过多少回了,哪有坑哪有洼他最清楚,这回跑马么,专挑不好的路走。
他熟了好走,御好马就是了,可别人不熟,路可不就越走越窄了?
慢慢的,二人方向开始偏离大部队,别人走下面山路,他们则跑着跑着,往山腰上去了!
“糟糕,此路不通,我走岔了!”
方锐突然一个漂亮的勒停,身下马方向都转,错身经过碧鲁浑:“兄弟,咱们得往回走啦!”
他原本往前冲的就不急,拐弯也及时,往下跑的就很顺,碧鲁浑就不一样了。
前面是死路,来不来得及,他都得突然急刹,他的战马速度快,冲劲也大,根本没办法在这样的速度下转身,得他辅助,他这一辅助,就不能骑着马回身,不想受伤,只能人马分离。
碧鲁浑不会是使团首领,北狄擅骑射的大将,这么紧急的动作安排都能做好,一个呼哨命令,战马已经转身,从容不迫往下坡方向跑,他自己则想办法借力,运轻功垂直往下翻。
因角度不好,不怎么方便,他得连续进行空翻,同时头朝下时,手掌往下按山石借力,最后成功和自己的马会合,跃至马上,不得不说,动作还算帅。
就是这过程和姿势吧……
人群里,师牧云笑出声,和身边人‘轻声’讨论:“你看,这位使团首领,像不像磕了三个响头?”
接连三次空翻,头朝下,双掌借山石力,而且当当正正,正好对着简王府马车的方向。
简王府马车坐的谁?当然是简王妃!
昨日简王刚在大殿里说过,碧鲁浑看王妃一眼,出门回过神,就得磕三个响头,今天真磕了!
虽然不是真磕,但……
朝臣们左右看看,眼底兴味十足,每一个小动作小神情都意味深长。
他们当然不会挑开了明说,并不会告知碧鲁浑自己,可这,是个好兆头啊!
不同的心思飞转,不同的小话往后传,人们表现也各有不同。
有兴奋激动的,会说咱家王妃就是好,有福气,有大运,此行必成;也有担心的,毕竟没听说过简王妃会骑射,这兆头再好,也得亲身上阵比硬工夫的,万一赢不了怎么办;也有无法上前,画面看不到,连传话都不知道是第几手,天花乱附哪条都不敢信的……
“青哥,你莫要管我,只管自去外面同人交流,看有没有所得的。 ”队伍后面的马车里,温瑜脸色苍白,身体都要散架了,还得硬着头皮撑着。
敬宇青微笑握住他的手:“昨晚累到你了,是我孟浪,还害你今晨还被娘斥责……阿瑜放心,你我夫妻一体,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我这辈子都会护着你的。”
现在出去有什么用,前几品的文臣都不在附近,就算有,也大都在自己车内,不会出来骑马,能结交什么?
温瑜闭了闭眼:“我知道青哥疼我……”
别握手了,真的,你哪怕给我倒杯热水喂我喝呢!
队伍最末端,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辆车,看不出是谁的家眷,马车很朴素,一点都不招眼,始终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声音。
可是外面越来越热闹,终于,这马车也耐不住寂寞,一只手轻轻掀开了车帘。
这是一只男人的手,完全不似女子柔软纤美,但直接修长,掌骨有力,皮肤白皙细润,看上去有一种独特的美感。
车帘并没有全部掀开,只露出一点男人下巴,线条非常漂亮,似乎还是个少年。
少年怀里拢着一把琵琶,素锦天青,雅韵天成。
第67章 人不如狗
围猎第一天。
纵使时间不充裕, 礼部准备的也很到位,仪仗,流程, 气氛样样不缺, 该庄肃的时候庄肃, 该热闹的时候热闹。天子很是平易近人, 开明随和, 鼓励年轻人下场试试,将近年节, 讨个好彩头,周边氛围闲适轻松,好像忘了这次围猎是和北狄使团的赌约。
上位者做平常态,下面的人也就没那么紧绷,要展示我泱泱大国的气度,不过往林子里冲时,所有人都憋着股劲,绝不能叫使团比下去!
碧鲁浑稳坐帐中,根本就没出手, 只派了副官带着下面人去玩玩,北狄人人擅骑射, 就这些人,都给大历年轻人带来了足够的压力,要不是方小侯能顶住,他们都不知道找谁,就这, 还不止一拨人去请了邾晏。
现在的简王殿下,早前的六皇子, 不管脾气如何不好,风评如何让人不敢靠近,武力值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不管跟谁比,比什么,鲜有败绩。
很快,第一批猎物被带回了营地,满目的血腥,令人不愉快的气味,不怎么美好的画面,习武之人见惯了还好,很多年轻文人有点受不住,少有敢上前的。
温阮知道,使团这是故意的,吓的是他。
碧鲁浑故意在大殿挑衅,又是阴阳怪气又是赌局,想来不是随便挑的人,该是早已打听过他的身份,甚至性格爱好,习惯作为。
他自来京城,从未展示过与骑射相关的特长,相反,又是下田种地,又是生病晕倒,身材偏瘦,外面人提起他,不是弱不经风经不起事,就是年纪还小身量不足让人怜惜……
感谢之前温国公府长房二房的宅斗戏码,他现在在外面的形象,就是肩不能担手不能提,也就只能种种庄稼,聊以慰藉。
碧鲁浑应该是确认他不懂打猎,不会,没玩过。
几乎是一场必赢的仗,使团个个轻松的很,不管笑不笑,目光都透着笃定,大历这边的朝臣就很难不担心了。
方锐耐不住,直接过来找温阮:“外头都吵翻天了,到底要怎么办,阿阮你有什么章程没有?”
“€€€€我打听过了,碧鲁浑那狗东西打猎很厉害,他手底下那几个人我试了试,有两个勉强算我对手,但听说那几个人加起来都顶不住他一个,他今天故意不出手,就是想明天整个大的,一鸣惊人,好击溃你的心房!”
他进了帐也坐不住,围着桌子转圈,愁的差点薅头发,心都要操碎了。
温阮给他倒了盏茶:“所以你还急什么?”
“这怎么能不急?”方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这么卑鄙,你怎么赢?”
温阮:“跟他比打猎,我必然会输。”
方锐:……
他声音都抖了:“那你还敢接这个赌约?”
温阮但顶级了:“他也未必能活到那个时候啊。”
“嘘€€€€”方锐吓的赶紧蹿到门口,四下望望,又急急跑回来,压低声音,“这话可不兴说!他是使团首领,关系重大,这节骨眼不能死的!别人想暗杀,咱们遇到了都得被迫保一保……要不然哪轮得到你动手?我就解决了!”
就是因为这,使团才有恃无恐,他们这边干着急!他都能看出来,就不信温阮不懂!
“你好好求一求简王,”方锐清咳两声,低声劝道,“让他想法子帮你作个弊?他心眼子可多了,必定能带你逢凶化……”
温阮正色:“这怎么行?不公平,也不公正。”
方锐都愣住了,这时候了你讲这个?往日你也不是这么有原则的人啊……
“那难道,难道我们看着你输?”
“就不能是碧鲁浑有正确的审美,修正的人生观价值观,看我可爱,让我赢?”温阮唇角微扬。
方锐:……
好兄弟相貌的确一骑绝尘,没人见到能不夸的,也很有人格魅力,所有人都愿意同他靠近,同他做朋友,可双方现在是敌对立场啊,这么想是不是太天真……太不要脸了点?
怎么着,把那碧鲁浑可爱死,一整个使团灭团?
好兄弟肯定是不能骂的,方锐狠狠憋回去,看向温阮的眼神极其复杂。
“行了,山人自有妙计,你不用担心,”温阮看着方锐,“有这闲工夫,你不如出去替我瞧瞧,没往林子里冲去打猎,坐在这里的大人物们……都在干什么?”
方锐脑子有点迷糊:“什,什么?”
温阮话音意味深长:“你不是说,他不能死?”
“你的意思是€€€€”
方锐嘶了一声,像是想到了什么。
温阮:“一进京就挑起这么多事,也不是单我倒霉,被人报复实属活该,可我总不能€€€€叫人把这种事栽到我头上。”
方锐闷了片刻,呸了一声:“这叫什么事啊,和着咱们还真得保护他了!”
“他也不一定会死,咱们这边的人都有分寸,”温阮语重心长,“我的意思是,有些人有恃无恐了,可能会想干点事,咱们不也得防备防备?”
方锐拳砸掌心:“我就知道!那碧鲁浑早就想害简王来着!十几年前仇在边关就结下了!不行我得去盯着!”
一溜烟跑出营帐,迅速投入行动时,他心里都还在琢磨,这回到底谁会动手,谁会被算计暗害……烦死了,都盯一盯吧!
二皇子面带微笑,温厚从容的离开使团营帐,转到没人看到的地方,狠狠呸了一口。
他可是大历最尊贵,最有储位机会的皇子,都亲自过来了,那碧鲁浑竟然敢拿乔!
老六办事粗枝大叶,并没有尽揽和北狄的生意路子,还往外放消息,让京城各处商户竞争,没防着任何人,他当然不能浪费机会,本以为亲自来,定然是坐上宾,没想到碧鲁浑一点眼力劲都没有,油盐不进,还根本不往生意上提!
哦,倒也不是,人家看上盐了,话里话外就想套点机密,他是蠢人么,别人捧两句就真能往外倒?
而且温阮身边的人可有心眼了,虽这新盐制出来了,也多多少少让外面开了眼界,见过真东西,可这制法,材料成品多少,成品品级,全部瞒的死死的,没人知道!
这个说他看到的是好的,另一个说他看到的才是最好的,后面再来一个,说你们看到的都是低劣品,他看到的最好的,至今为止,都不知道最好的是什么样,反正所有见过的人,都说自己见过的盐就已经前所未见了!
“哟,这不是二哥么,从使团那回来?”三皇子慢悠悠走过来,“怎么好像心气儿不太顺的样子,该不会吃瘪了吧?”
二皇子手抄在袖子里:“别跟我说,这回边关互市,你没想法。”
“有也不能这么谈啊,”三皇子语重心长,“不是我说你,二哥,天天挂着的仁善脸不能这么用,你跟这种人温善,他能懂什么,能回馈你什么?咱们得硬气些。”
二皇子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三皇子:“二哥敢不敢同我合作一把?”
二皇子上下打量了一遍好弟弟,怪不得能这样找上门,原本是有想法:“你想压制他?”
“总不能钱都让老六赚去,”三皇子神情再恳切,有鹰钩鼻的加持,也显的充满算计,“二哥当真相信,老六的心不会养大?”
二皇子勾唇:“哦?原来到现在,你还在忌惮他。”
三皇子:“就算他不会,我们也得齐心协力应对北狄人不是?这可是国之大事……”
这边两个皇子在交谈,远处朝这边过来的路上,人少拐角处,敬宇青很抗拒:“阿瑜为何非要带我去这个方向?”
再走就是皇亲国戚的营帐了,还是外围方向,不受宠的皇子或国亲,真正权力中心的二皇子三皇子还离的很远,他们总不能就这么穿过去?
很显然,温瑜的目标不是这两位皇子,可外围这些不受宠的……就算真的靠近了,熟络了,又能为他带来什么?
翻年就是春闱,他最该走动认识的,该是中书令,袁魏昂文官派系。
温瑜有口难言。
他当然知道敬宇青在想什么,可他要怎么说,袁魏昂这个中书令,很快就要被办了?袁魏昂可不是什么好官,带头贪污受贿,搞派系斗争,这么多年经营的好,完全是手段太狠,绑到船上的人足够多,满朝文武都知道,只是一时间奈何他不得,一般手段无法动他根基,搞也没用,可他的好运气,也很快会到头……
温瑜当年对朝事敏感度不够,很多东西没关注到,如今只知结果,不知根由,到底是谁办的,怎么办的,因何而起,怎么结束,全部模模糊糊的,只知道邾晏被卷了进去,他的脾气,当然要大闹特闹,搅得所有人都不安生,连带着他这个皇子妃跟着受了不少罪,别人不敢对付六皇子,敢对付他啊,他不知受了多少指点谩骂,甚至都没人愿意与他同路走……
所以这一回,温阮一定也得不了什么好!
跟邾晏那种人做夫妻,还卷进使团的事,跟碧鲁浑比打猎,这简直是要把自己玩死的节奏!
当年就有围猎之事,有刺客,也死了人,目标到底冲着谁,他不知道,皇家遮得很严实,但不管是谁,这回一定还会下手,温阮得不了好,他和敬宇青不去猪场,安稳在外观战就行。
总之无论如何,某些大方向不可能变,袁魏昂这个人,完全没有接近的必要,讨好他还不如讨好经吉,袁魏昂被办后,是参知政事经吉上了位,可惜经吉看着老好人一个,没脾气似的,实则是个笑面虎,你就算用尽浑身解数,不一定能入了他的眼,反倒自己存了希望,觉得大有可为……看不透,也不划算。
可所有这些,温瑜不敢和敬宇青说,说了,敬宇青也不会信,只能用有苦衷又充满希冀的眼神看向对方:“青哥信我这次,听我的,好不好?我好歹出身温国公府,知道的总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