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满堂 第30章

“好了,我没说你丑,是衣服丑,”金朝哭笑不得道,“你还是穿小少爷的衣服最好看。”

沈满棠抠着手指纠结了半天,最终心中的天平还是在金朝的打击下,在喜欢的人和漂亮衣服之间暂时偏向了后者。但他还是声明道:“如果我喜欢的人没有钱,我也可以不穿这些衣服的。”

“好,伟大的情圣,收拾好了就下楼吧,上学要迟到了。”金朝背起双人份的书包,使了些力气才把镜子前左照右照的小孔雀拽走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写作的第66天,谢谢大家的支持!祝大家新年快乐!

第41章 私奔

六月二十九日,天光乍破时,已经摩挲了半夜窗帘的常安终于下定决心,让曦光照进封闭了十几日的屋内。倏忽间,她瞥见大门外十几米远处有一辆黑色轿车隐蔽又突兀地停在树下,在微弱日光的照耀下才得以遁形。

她好像隐约可以辨认出这是沈沧的车,前几日他上门时开的便是这辆奔驰。

沈二爷怎么来了?作为婚礼的座上宾,他应当在几个时辰后出现在礼查饭店的孔雀厅内,而不是在天蒙蒙亮时不动声色地候在她家门外。

她心中一咯噔,忍不住往不好的方向联想。不会是汪缘觉出什么事了吧。她匆匆下楼,一口气跑到了大门口。

四个警卫见她那百米冲刺,似要夺门而出的架势,吓得瞌睡都没了,立马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大小姐,您这是做什么?快回去吧!上次您出去追车太太就发话了,让我们看紧您,不能让您踏出这扇门半步。”警卫们不敢上手拉常安,只能手拉手充当人墙,滑稽地堵住常安的去路。

大小姐是要逃婚了吗?警卫们的一颗心七上八下的,生怕常安这回铁了心要私奔。上回常安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出门去追沈二爷的车时,他们就没追上,事后还被太太一顿责罚。好在大小姐和沈二爷说完话后就自行回来了,没过几天常家又宣布要和江家订亲了。他们几个复盘后一致认定,大小姐上回一定是在与爱诀别。

可这不是诀别过了吗?怎么还带反复的?四个警卫手拉着手,像芭蕾舞剧里的四小天鹅一样并排堵在常安面前,一会儿往左挡,一会儿向右拦,严防死守着不让常安靠近铁门。

常安冲不破四个成年男性的围堵,只能奋力喊道:“沈二爷!沈二爷是您吗?沈二爷!”

“常安!你疯了吗?大白天的鬼叫什么?赶紧给我回来!”常太太从阳台上探出身叱骂道。

常安像是没听见常太太的声音一样,还是不管不顾地推搡着门卫的肉墙想要打开铁门。快了,马上就碰到了,她的手已经挨到门锁上了……

突然,她的背后传来一声重物坠落的声音。她回头看去,地上碎得七零八落的,应当是阳台上摆放的安琪儿雕塑。安琪儿摔得面目全非,只残存半边的脸和翅膀让人还有复原它原貌的空间。

“你翅膀硬了要离家出走了是吧?行,你走,你走了我就从这里跳下去。”常太太像疯了似的,作势就要跨坐在围栏上。

常安失了力气,手贴着门锁重重滑落下来。她凄切地回望了一眼远处的车影,在一行清泪流下前,决绝地转过了身。她裹了裹身上的白色睡袍,行尸走肉般踏过安琪儿的残骸,在常太太连绵不绝的骂声中走进屋内。

好久好久以后,她终于听到屋外传来了汽车驶走的声音。

四个门卫目送着汽车驶远后,纷纷摇了摇头。沈二爷看来真是个孬种,连私奔都做不出,大小姐真是痴心错付了。

接下来发生的许多事常安都记不清了,她就像个提线木偶一般任由别人安排。绞面娘用线给她开脸时她没喊疼;敬茶时茶盏被婆婆失手打翻,她没喊烫;常遇青滚新床时不小心摔了下去,引起哄堂大笑,可她实在笑不出声。最后,她就这么浑浑噩噩地站在大厅外,机械地跟着新郎与每一位到场宾客点头示意。

直到一辆车驶入视线时,她的眼神才逐渐有了焦点,心跳如擂鼓般轰鸣。可当那辆车泊好后,驾驶位上下来的却是沈沧。

“常哥,常太太,恭喜恭喜啊。”沈沧率先打了招呼,大方地与常胜握手,仿佛前段时间没有被常胜刻意刁难过一般。

常太太也笑脸盈盈地握住傅君佩的手说着客套话,好像她没有咒骂过傅君佩刻意撮合常安和汪缘觉一般。

常安的目光牢牢锁定在沈沧身上,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艰难地对他们扯了个难看的笑容。

傅君佩自是觉察出了常安的失态。这样的绝望她七年前就体会过一次,没人比她更能共情常安当下的心情,可她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女孩步上她的后尘。

她俯下身,借着拥抱附耳低语道:“小安,对不起,姐姐没能帮到你。事已至此,我还是希望你能向前看。”

常安无意识地摇了摇头。自从与江少爷见面回来后,她便被母亲锁在家中待嫁,而她更是干脆将自己封闭在房间里,绝望地等待这一天的到来。她没有机会与汪缘觉当面告别,只能委婉地嘱托母亲给沈家送上一份喜帖。

常安想,她大概是在所有分手方式中选择了最绝情的那一种吧,难怪哪怕是最后一面了,汪缘觉都不肯来见她。她霎时间泪如泉涌,伏在傅君佩肩头掩面抽泣。

本来还对常安抛弃汪缘觉有些不悦的沈满棠,现下又觉得穿着婚纱的常姐姐哭的像折翼的安琪儿一般破碎悲悯。他轻轻扯了扯常安的裙摆,示意她蹲下,又在她恍神间给了她一个拥抱。

“常姐姐,汪先生今天一大早就开车来接我们了,结果二叔不让他来。汪先生可难过了,还和二叔说他对不起你。”沈满棠不懂这句“对不起”的含义,在他看来这话明明就说反了,是常姐姐对不起汪先生才对。可他还是凑到常安耳侧如实转述了,因为他在常姐姐脸上看到了和汪先生一样的痛苦。

常安紧紧回抱住沈满棠,泣不成声地哭喊起来。若不是她的衣着不对,恐怕过路人真会以为他们摆的是丧宴。

“死丫头。”常太太低骂道。常安今日就连出阁拜别父母时都没有流一滴泪,如今却在沈家人怀里啜泣,简直荒谬。

她如临大敌一般夸张地尖叫起来:“常安,你看看你裙子!哎哟喂!”常安吸了吸鼻子,缓缓松开沈满棠后低头一看,原来是沈满棠不小心踩住了她的裙摆,留下了一个黑黑的鞋印。

常安拭去泪水,不甚在意道:“没事,不明显。”她不慌不忙地起身,任由那个脚印落在她洁白的婚纱上。

吉时快到了,常太太催促大伙儿到厅内开始仪式。热闹散去,饭店外只剩下鞭炮燃尽后淡淡的硝烟味。一个黄包车夫抽了抽鼻子,拉着空车屏息跑了过去,又在不远处的树下蹭了口空气里飘散的廉价烟草香。

作者有话说

沈二爷(骂骂咧咧):你才孬种

傅君佩(斜眼):他们也没骂错,你当初确实没带我私奔

第42章 酒酿

婚宴刚开席,侍应生就给每人上了一盅桂花酒酿燕窝,甜津津的正合沈满棠口味,吃的他连勺子都舔干净了。

“别舔了,我这碗给你,我不爱吃。”金朝端过沈满棠吃完的碗,又把自己那盅推了过去。

沈满棠掀开盖子搅了搅,咂舌道:“甜甜的多好吃啊,比加牛奶的燕窝好吃多了。”

“少吃点,等会吃醉了。”金朝不放心道。在家时芦荟也会给沈满棠煮酒酿圆子,但那都只是稍微放了一点酒酿提味,不像饭店里这种,一开盖酒味就蹿了出来,就是加了桂花都压不住。

果然,吃完酒酿后没过多久,沈满棠的脸上就升起两片红晕,眼神都呆滞了。

“怎么回事?”傅君佩碰了碰沈满棠红彤彤的脸颊,“醉了吗?”

“没有。”沈满棠愣愣道。

“元宝……”傅君佩刚想叮嘱金朝以后别让沈满棠吃酒酿了,就被沈满棠用食指摁住了嘴。

“嘘!你别说元宝,是我自己要吃的。”沈满棠眯着眼睛撅着嘴,嘟囔道。

傅君佩掐着沈满棠红扑扑的脸蛋,玩似的调侃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吃酒酿会醉的,真稀奇。你这酒量随谁了?”

沈满棠脑子转不过来,只会复读道:“随谁了?”

“傻了。”傅君佩松开手,又对金朝说道,“元宝,你看着点小满,别让他乱吃啊。”

“你不要说元宝。”沈满棠扑过来,用手捂住了傅君佩的嘴。

“我没说元宝。”傅君佩都被他气笑了,“你怎么这么烦人呢?还不让人说话了?”

“不要说元宝……”沈满棠又开始车轱辘话来回说了。

“行,不说。”傅君佩无奈地对金朝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看好沈满棠。

“张嘴,吃鱼。”金朝夹了块鱼肚子,确认没有刺后才喂给沈满棠。

沈满棠呆呆地“啊”了声,吃完又很兴奋地用双手拍了拍大腿道:“还要。”

金朝轻声道:“小点声,我会给你夹的。”

“好€€€€”沈满棠又甜又响亮地应了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金朝的筷子。

金朝深呼吸几秒,夹了块脆皮乳鸽堵住沈满棠的嘴。

沈满棠也就安静了一小会儿,等乳鸽腿啃完了就又不安分了。他不满地凑到金朝耳边,用双手挡住嘴,自以为悄声地说道:“我不喜欢这个新郎官,他头好油。”

金朝的耳膜一震,赶忙捂住他的嘴道:“他是用发油梳的油头,别乱说。”

“哦。”沈满棠泄气地坐回去,不一会儿又凑过来挑刺道,“他个头也没有汪先生高,长得也不好看,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好在这回他知道要压着声音说话了,否则这话让人听见了,不知道得惹出多大的麻烦。

金朝上下打量了一番正在敬酒的江家少爷,平心而论,沈满棠这话并不客观。江少爷能做目前上海滩头号的风流浪子,多少还是有些姿色在的。更何况他还是江彩蝶一母同胞的哥哥,怎么可能会如沈满棠所说的那般不堪入目。不过“不是什么好人”这话倒是没有说错,正常人也干不出和江显荣一样为了不给妹妹出嫁妆,把她婚约搅黄的事。

“嗯,听话,这是人家的酒席,不能说新郎坏话,想说回家再说。”

“哦,好吧。”沈满棠又控制不住音量了,大声喊道,“我要吃鱼。”

还没等金朝挑完刺,沈满棠又叫了。他激动地拍拍金朝的大腿,指着远处的敬酒队伍道:“元宝你看,常姐姐边上那个姐姐也好漂亮呀。”

金朝抬头一看,连挑鱼刺的心情都没了。沈满棠指的那人正是他上辈子的绯闻女友,曾经一度红得发紫的女星江彩蝶。不过她现在看起来也不过就十四五岁,脸盘儿还没完全长开,周身的气质也是照着大家闺秀培养的,不似当明星后那般明艳奔放。

“显颐,酒不够了,你再去拿一瓶来。”江太太对女儿吩咐道。

金朝这才想起,是了,以前侦探给的资料里提过,江彩蝶的原名就是江显颐。

“是不是很漂亮嘛?你怎么都不说话的。”沈满棠等了半天没等来金朝的回应,这才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江显颐身上挪开。他伸手戳戳金朝紧绷的脸,还用力向上提了提他的嘴角。

金朝一言不发地把沈满棠往椅背上一推,强硬地用手遮住他的眼睛。沈满棠刚开始还挣扎了几下,等金朝默数到十五秒后就歪下头睡着了。

每当入睡前金朝唱不动歌或者讲故事讲到口干舌燥时,就会用这招制服沈满棠。这家伙可怕的很,别的小孩是听歌入睡,他是当人家给自己表演节目呢,明明很困了就是不肯睡觉,听完一首还要再点一首。金朝有时候给他搞烦了,就只能强制他闭眼。

今天他吃了酒酿估计早就晕了,这招正好能派上用场。否则任由他像喇叭似的胡说八道,恐怕真会出事。

金朝给沈满棠摆了个舒服的睡姿后才松了一口气,继续给他挑起鱼刺来。

“哟,小满怎么才开吃就睡着了?”过了才十分钟,常太太就端着白酒杯与一干人到沈满棠这桌敬酒了。

“我没留神,让他吃了酒酿,没想到小孩子酒量这么浅,才几口就倒下了。”傅君佩拍了拍沈满棠,把他叫了起来。

“不用叫,不用叫,让孩子睡吧。”常太太嘴上是拦了拦,嗓门却比谁都大,就是傅君佩不叫,沈满棠也准会被吵醒。

他呼吸一重,懵懵地揉了揉眼睛,借着傅君佩的搀扶站了起来,又呆呆地接过金朝塞来的杯子,和众人一同举杯贺喜。

大人闲叙间,常遇青适时将一盒喜糖塞到了沈满棠怀里:“大家都有的,你也收着。”

沈满棠看着手里快要挤爆了的喜糖盒,狐疑地看了一眼常遇青后便直接打开了。果不其然,里面的糖果巧克力都要堆成一个小山了,也难为常遇青刚刚能用丝带把盒子勉强捆住了。

“这太多了,你能给我一盒正常的吗?”沈满棠环顾四周,指了指隔壁桌上的一盒喜糖道,“就和别人拿的一样就好。”说完他就把喜糖盒递还给常遇青。

常遇青退后一步,拒绝道:“给你了你就拿着。”

沈满棠就这么伸着手臂,固执地僵持着,直到手臂举累了他才求助地看向金朝。

“小满,你怎么收个糖还要看别人脸色啊?”常太太注意到自己儿子吃了瘪,便顺着沈满棠的视线瞅了眼金朝,阴阳怪气道,“这些糖都是今早遇青单独给你挑出来的,说你爱吃这些才给你塞得这么满。你要不收,就太辜负他的心意了。”

沈满棠悻悻地收回手臂,咬着牙把喜糖盒盖了回去。

常太太看常遇青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心里头很是不痛快。她的孩子,一个被沈家拐带着跟穷小子谈恋爱,一个被沈家小孩嫌弃还要上赶着倒贴,她都怀疑自己是上辈子欠了沈家的。沈家人也没个正形,沈满棠这么大个孩子了,还要个书童陪着,天天走哪跟哪,也不看看是什么场合。

傅君佩打圆场道:“小满平日里吃太多糖了,我怕他烂牙,就让小孩儿帮我盯着他。”她温柔地摸了摸沈满棠的头,又说道:“这糖是遇青哥哥送你的,你是不是要谢谢哥哥啊?”

“谢谢哥哥。”沈满棠勉强道。趁别人不注意,他还是立马把喜糖交给了金朝保管。看金朝面色如常的样子,他才放下心来。

有金朝这个小气鬼在,他可不敢随便收别人的糖。

新郎官江显荣今天心情显然很好,他不了解常家和沈家有什么过节,只当小孩子闹别扭呢,便又一次倒满了酒,举杯邀众人共饮。

“这酒可是乾隆年间的御贡酒,别处可喝不着,就是我今儿个结婚,我爹才舍得拿出来。我也算是沾了大家的光,才能如愿品上一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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