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虎听得眼睛子都要掉出来了。这还是那个他挥挥拳就能打趴下的小孩吗?他现在被勒令禁止在外头坑蒙拐骗、敲诈商贩了,他不得不听从程大器的话,却也因此断了一大笔收入。若是以后只能老老实实拉车了,那这日子还有什么盼头?就连他相好都不乐意了,和他断了联系。
没想到害他丢了钱的金朝自己却这么能挣钱。阿虎心里愈发怀疑金朝是个不会长个的侏儒了,否则一小孩哪来这么大本事,连大器哥都愿意与他平起平坐地谈生意。
他自此放下对金朝的敌意,极尽谄媚地对待这小子,不求吃肉,只求跟在他们后头有点肉汤尝尝。要不说不打不相识呢,当初那么一惹事,虽然断了他一时的收入,却也让他的人生走上了正途。时至今日他是真的对金朝心悦诚服了,就连帮里人调侃他现在成了金朝小弟时他都不生气。
能带他赚钱的,不就是他大哥吗?
阿虎拉着两个小子,脚下生风似的跑得飞快,本来要一刻钟时间的路程硬是让他不到十分钟就跑到了。
“慢走啊小弟,”阿虎对金朝扬扬下巴,又伸手想要扶沈满棠下车,“小朋友也慢慢下啊。”
谁知这看着粉雕玉琢的漂亮小人儿一点也不给他情面,惊慌地从他手边闪开,从车上跳下扑进了金朝怀里。
金朝踉跄地后退几步,稳住他和沈满棠的身子,又对阿虎点头笑道,“哥你慢走。”
沈满棠跟着金朝走了两步后脑子才清醒过来,突然意识到什么,叫道:“元宝,你刚刚是不是又没给钱?”他急得转头看去,阿虎却早就消失在了巷子拐角,连喊都喊不回来了。
金朝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匆忙间忘了在沈满棠面前演一演了。他只能用拳头抵住嘴,清清嗓严肃道:“是我忘了,下次再见着那位大哥再给他吧。”
说完他生怕沈满棠脑筋转过弯来,便忙扯着沈满棠快步进了画馆去见顾怀绅。
“小满,这是顾老,是你以后的师傅。来,你给师傅行个礼,以后就在这学画画了。”金朝把手覆在沈满棠背上,示意他作揖。
没想到沈满棠会错了意,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把顾怀绅吓了一跳。
“爷爷好。”沈满棠叫的别提多亲热了,还哐哐磕了两个响头。
“诶诶,怎么回事这小孩,谁让你跪了?”顾怀绅挥着拐杖,指使金朝把沈满棠扶起来,“在我这没那么多规矩。你别因为我一把年纪了就把我当那些迂腐之辈,我可受不起这么大的礼。”
金朝赶忙拉起沈满棠,还帮他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并小声提醒道:“鞠个躬就行了。”
沈满棠呆呆地“哦哦”了两声,又恭敬地鞠躬作揖道:“爷爷好,请你收下我吧,我会认真学画画的。”
“行了,进来吧,以后你就坐这了。”顾怀绅指了指身旁的一个画架,吩咐道,“既然来了就画张图来让我看看吧,随你想画什么,就是得画快些,别耽误了我晚上吃饭。”
沈满棠愣愣地坐了下来,却也想不到要画些什么。他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会,终于瞄到了站在一旁等他的金朝。
就画元宝了。他灵光一闪,甚至不用对照着金朝的脸就能直接开始作画了。这可是他画了了整整一个月的脸,简直比他照镜子看自己的脸还要熟悉。
这还是金朝第一次看到沈满棠画他的肖像画的过程,也不知道沈满棠之前都是怎么抽出时间避开他偷偷画完的。时间紧张,沈满棠画得并不细致,再加上还有金朝在旁边盯着,也让他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越乱就越容易出错,沈满棠咬着唇,也不知为什么就是找不回之前画金朝时的顺畅感。
顾老端着杯苦丁茶,不声不响地出现在了沈满棠身后:“线条画直。”
才五月的天,沈满棠就感觉自己要被画室里闷热的空气给热蒸发了。豆大的汗珠从脑门上滚下来,人中上也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水点。
“不急,慢慢画。”金朝拿出手帕,给沈满棠擦了擦脸。
“谁说不急的?我还等着吃饭呢。”顾怀绅响亮地呷了一口茶,不耐烦道,“笔都拿不稳,像什么话?再画不好就给我回去练好基本功再来。”
顾怀绅重重地搁下茶杯,心急地“啧”了一声,干脆握住沈满棠的右手给他示范手腕的力道。谁知这小孩就像是凳子上有针似的,突然就弹了起来,一把将他的手连同铅笔一起甩了出去。
沈满棠浑身止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顾老刚刚那么伏身在他背上笼罩住他的感觉,像极了很久以前Louis对他做的那些事。属于成年男性的苍穹有力的大手接触他肌肤的那一刻,他的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的反抗。要不是他个头小,力气也算不上大,顾老这把年纪可能都扛不住他这么一扑腾。
“没事没事,小满不怕啊,我在呢。”金朝当即将沈满棠拥入怀中,不停地轻抚着他的脊梁,一遍遍地喊着,“乖啊,小满乖。”
等沈满棠终于抖得不那么厉害了时,金朝才腾出间隙来向顾怀绅道歉:“对不起顾老,我弟弟他胆小,不敢和人接触,刚刚冒犯到您了,您没事吧?”
顾怀绅端起桌上的茶杯猛地灌了一口,才感觉自己找回了刚刚被撞跑的三魂六魄。“搞什么呢?坐下接着画。”他吹胡子瞪眼地看着沈满棠,严词命令道。
沈满棠惊魂未定,自是被吓得不敢再坐下来了。可顾老这么铁青着脸看着他,也让他不敢不从。
金朝附耳同他说道:“别怕,我在旁边看着呢。再说了,你来之前我就和顾老碰过很多面了,他可讨厌小孩了,不会和Louis一样的。”
沈满棠“啊”了一声,十分不解。他当然可以感受到顾怀绅对他俩的不耐烦,只是既然顾老这么讨厌小孩,那他还来这里干嘛,找骂吗?
“来都来了,就把这幅画画完给顾老看吧。画不好也没事,我再给你找别的先生,不用紧张。”金朝揉着沈满棠的头,等到他把发型揉得像一团鸡窝时那颗头才终于有了反应,在他手中轻轻地点了点。
“好了没啊俩兄弟?我晚上还要去桂香楼吃饭的,可没空等你们啊。”顾怀绅敲了敲画板,不留情面地催促道。
沈满棠这才坐会画架前去,只是他的左手却紧紧牵着金朝不敢放。
“多大的人了画个画还要牵你哥的手,不害臊吗?”顾怀绅嘴上说着,却也没有真的制止他们,他可不想再一惹这小祖宗不顺心就被掀翻了。他就没见过这么娇气的娃娃!
金朝揉搓着沈满棠的指腹,无声地给他鼓励。只有这边牵着手,那边沈满棠才能接受顾怀绅上手给他指导。
“眼珠子别乱瞟,眼睛也别眨,给我看仔细了。”顾怀绅试探着覆上沈满棠的手,看他没反应才带着他改起了画。
“你看你水平不到家,把你哥画成什么样了,眼歪嘴斜的。”顾老嘴上刻薄,其实心里还是满意的,毕竟沈满棠年纪才这么点大,拿他那些可以独当一面的助理的水平来要求小孩子未免太过严苛。
真是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要不是金朝投他孙子所好,给他送了好几次一颗难求的福臻糖厂的巧克力,他才不会收下这么难带的小孩。就连他的孙子他都是任由其自由生长,毫无开发其绘画天赋的意思,没想到临老了还要带别人家小孩。
“爷爷,我会了。”沈满棠一点就通,终于找回点自信来,就连对顾怀绅都没那么害怕了。
他能明显感觉出,如果可以选择的话,顾怀绅一定会把他和金朝打包一起扔出门外。但就是这样有些恶劣且十分不屑的态度反倒令他安下心来。或许这主要还是金朝一直在他身边牵着手的缘故。只要有元宝在的地方,他就会很安心。
西洋钟冷酷地敲了六声后,顾怀绅也终于无情地把他们赶了出去。
“好了好了,别画了。你的水平我也了解的差不多了,这样,我可以收你当徒弟,但你以后每天放学了要来这儿画一个时辰的画,不许旷课。不过到了点了你们就得给我滚蛋,不能耽误我吃饭,听明白了吗?”
沈满棠乖巧地点点头,甜甜地喊道:“知道啦爷爷,我会每天来报道的。”
顾怀绅看着这双圆溜溜的眼睛,又有点说不出重话了。他又看向画架,把沈满棠刚刚极速画完的那张金朝的肖像取了下来,点评道:“你们兄弟俩长得倒不太像,不过父母应该都挺好看的吧?”
沈满棠就乐意被人误会自己和金朝是亲兄弟,他大声地应着:“对啊对啊,所以我俩长得都好看。”
金朝捂住沈满棠的嘴,不好意思地对顾怀绅笑了笑,“顾老,那我们就先走了。今日叨扰您了,明日我再带这小鬼头来。”
说完,他就扯着浑身散发着兴奋劲的沈满棠,和其他也被顾老轰走了的学生一起跑出了画馆。
顾老看着沈满棠欢脱的背影,纳闷地“啧”了一声。这还是金朝嘴里那个胆小、不敢和人接触的弟弟吗?这脸怎么变得比川剧还快?
忙完画馆的事,金朝总算是卸下了心中的一个重担。沈满棠上一世大抵是没被人挖掘出画画的天分,因而才会浑浑噩噩、荒唐度日。现在他把沈满棠交给素来以严厉著称的顾老,也可以稍微放心些了。至少以顾老的脾气,若是他的弟子胆敢不把心思放在作画上,他定是不会绕过他们的。
金朝前不久才从报纸上看到顾怀绅因为殴打不听学的徒弟进了警察署的事,于是当机立断,第二天便提着满满一箱福臻巧克力敲开了土山湾画馆的大门。
沈满棠这家伙,就得被人严加管教,否则不一定什么时候就走上老路了。因此金朝虽然有些担心沈满棠那颗脆弱的小心脏可能会受不住顾老的责骂,甚至因此丧失对绘画的热爱和信心,但他还是狠了狠心,在纠结了几天后咬着牙把沈满棠送了过去。
第61章 抽筋
烛光下,沈满棠捧着脸,看着金朝双手合十对着他选的蛋糕许愿,心里就比已经吃上蛋糕了还甜。
“宝啊,你许什么愿望了?许了这么久。”芦荟爱抚着金朝的寸头,温柔地注视又大了一岁的儿子。
“许愿姆妈和小少爷都平平安安,长命百岁。”金朝睁眼,示意沈满棠和他一同吹蜡烛。
“我不吹我不吹,蜡烛要留给寿星吹的。”沈满棠连连摆手,推辞道。他长大了,也开始知道只有到他自己生日时,他才是那个能吹蜡烛的主角。
金朝没说什么,将蜡烛吹灭了。
“你也给自己许个愿啊,怎么能年年都把愿望留给我们呢?”芦荟心疼道。
“我的愿望也许了的,姆妈放心。”金朝这回倒真没诓芦荟。他确实给自己许了个愿,希望老天保佑他的计划一切顺利,给芦荟和沈满棠挣出条活路来。
他拿起刀,给芦荟先切了一块正常大小的,再给沈满棠切了块两人份的量。
沈满棠两眼放光,握着叉子等着金朝再给他的蛋糕上面添上多多的水果和奶油。
“馋猫,你的。”金朝把托盘放到沈满棠面前,还顺手将手上蹭到的奶油抹到沈满棠鼻尖上。
看上去更像猫了。
还没等沈满棠发话,芦荟就替他出气了。她挖了坨更大的奶油糊在金朝脸上,半开玩笑地教训道:“都十二岁的大小伙子了,还欺负弟弟,快和小少爷道歉。”
沈满棠顶着滑稽的鼻头,一点也没生气,反而对着金朝的脸哈哈大笑:“元宝,你才是小花猫。”
秉着不能浪费他最喜欢的白脱奶油的想法,他跑到金朝身旁,拖着他的下巴直接啃了上去。
芦荟被沈满棠的亲昵举动噎得一时不会说话了,就连平常贯会拿捏沈满棠的金朝都愣在原地手足无措起来。
金朝的整个侧脸都被芦荟糊上了一层奶油,范围从眼角一直蔓延到嘴边。沈满棠就从上到下一路舔了下来,舔到堆积奶油最多的嘴角时还重重地吸吮了一下。
“啵”的一声,就和亲吻一般。
芦荟才醒过神来,赶紧拉来沈满棠给他擦脸:“唉呀呀,脏的呀宝贝,蹭脸上的东西怎么还吃了呢。”
沈满棠砸咂舌,痴笑道:“好甜呀。”
被舔了一脸口水的金朝默默拿出手帕,囫囵地把侧脸抹了个干净。
沈满棠注意到他的动作,忙拉拉芦荟的手,提醒道:“元宝也要擦擦。”
芦荟便也拿过金朝的手帕,把已经干净了的脸又轻轻擦了一遍。
沈满棠这才满意,还干脆一屁股坐到了芦荟和金朝中间,赖着不肯走了。他一手挽着一个,头时而靠靠左边,时而又歪到右边,比他自己过生日时还要高兴,连那么大块蛋糕都顾不上吃了。
因为芦姐姐和元宝都待他最好,所以他也想把芦姐姐的爱多分一点给元宝。这样在爱的循环里,元宝也会再多爱他一点点。
虽然他觉得元宝已经不能更爱他了。沈满棠对此十分有自信。
他倚在金朝肩上,看着少年郎逐渐褪去稚嫩的侧脸,满足地想,他要把他最好的东西都给元宝。而对他而言最珍贵的东西,莫过于他得到过的为数不多的爱。
我一定是爱惨元宝了,否则我这么小气的人,怎么会愿意和另一个人分享芦姐姐的爱呢?
沈满棠看着金朝刚有些冒头的喉结,又好奇又羡慕地凑上前,小幅度地亲了一下。
金朝在这短短半年里窜高不少,沈满棠根据目测,判断两人的身高差距估计又增加了十公分。他在睡前和金朝友好协商道:“你能先别长了吗?等等我,我们一起长高。”
金朝汗颜:“这又不是我能控制的。”
“真不公平。”沈满棠嫉妒地刮弄着金朝的喉结,愤愤道。
沈满棠在“公平”上的其他执念金朝都尽可能地满足了,只是两人本就有着一岁半的年龄差,在长高这件事上总会有个先后次序。
“你闭眼,快点睡觉就能长高了。”金朝拿下沈满棠乱动的手,哄骗道。
沈满棠老实照做。可他刚进入梦乡,就被枕边人不小的动静吵醒了。
“元宝,你怎么了?”沈满棠瞬间清醒,赶忙开灯。
金朝撑着墙,僵硬地弯下腰来抚着一只小腿肚抽气,缓了很久后才出声道:“没事,腿抽筋了。”
“啊?为什么会抽筋啊?很疼吗?”沈满棠小矮个没经验,还以为这就和眼皮抽抽了一样。
“没事,那一阵过去就好了。”金朝躺回床上,科普道,“你以后要长个子了也会这样,要是半夜抽着了就下地站会儿,知道不?”
“哦。”沈满棠把被子掀开,撸起金朝的裤管,贴心地给他捏起了小腿肚。靠给沈沧按摩挣零花钱的沈满棠师傅手法地道,按了一会儿便让那块僵硬的肌肉放松了下来。
养小孩虽然大多数时候都很麻烦,但还是有很多个瞬间会让金朝觉得,还想再对这个小人儿更好一点。
“我已经好了,快躺下睡吧。”金朝冲沈满棠勾勾手,便召唤来一只在他怀里乱拱的小猪。
沈满棠手脚并用地箍住金朝,想想又心有余悸,认为是自己太重了才会压得金朝抽筋,因此悻悻地把腿收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