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还没忘记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是以什么身份过来的话。”
他斜睨了一眼对面僵住的男人,扯着嘴角微微讥讽。
“应该知道自己现在该做出什么表现。”
刚才被重逢的喜悦冲昏的大脑像是被一击重锤敲醒,随着对方的话音落下,诸伏景光慢慢睁大了眼睛,面上尽是难以掩饰的不可置信。
“你是波摩……?”
上野秋实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他甩掉手里快烧到手指的烟头,垂着眼帘重新给自己点了一支,轻轻呼出一口烟雾,转动着眼珠视线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他以前是不抽烟的,诸伏景光知道,然而现在这个熟练的样子,动作中透出的陌生感和难以言喻的冷厉,让诸伏景光身体渐渐变得发冷。
波摩是秋……?
黑色组织的干部和他那个发脾气也最多只是拿眼睛瞪人的好友……是同一个人?
心底密密麻麻的痛意像是被火焰点燃的野草,顷刻间就变成了燎原大火,刺得他呼吸都变得困难,视线逐渐模糊。
摆出一副冷脸的上野秋实面色忽然僵住,颇有几分气急败坏的丢下烟头。
“不准哭!”他都没哭这家伙哭什么哭!烦不烦人!
他又不是死了,有什么好哭的!
上野秋实暴躁的踩灭地上的烟头,看那边还在默不作声的掉眼泪,烦躁的揉了把头发,走过去一把攥住对方的领子,想骂人又不知道骂什么,把自己憋的够呛。
他咬着牙死死的盯着对方,一双眼看起来更红了,连眼眶都有点泛红。
“……噗。”诸伏景光看着他这个样子,实在没忍住,噗的一声忽然笑了出来。
上野秋实:???
这家伙怎么回事???
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是想干嘛?想死吗?!
“抱歉。”诸伏景光揉着眼睛,一边笑一边说:“只是突然觉得,果然还是秋啊。”
说人话!
上野秋实咬牙切齿的瞪着对方,诸伏景光却再次张开双臂,不顾自己被攥紧的领口,将人再次抱进怀里,像是放下了什么重担似的,近乎叹息的说着:“能再次见到你真的太好了,秋。”
“你没事比什么都好。”
“不管是波摩也好,还是秋也好,你还能健康的出现在我面前,就比什么都好。”
“我们一直都在担心你。”
“我,零,研二,阵平,班长,大家一直都在找你。”
“我们一直在等你。”
温柔的话伴随着温热的气流喷洒在耳朵上,钻入耳膜,渗进脾肺,落在心底,叮叮当当的,发出一连串细细的轻响。
像是新芽破土而出,在荒野上,开出了一朵漂亮的、雪白的花朵。
……
在回去的路上,诸伏景光找到附近的一个电话亭,按下了那个熟悉的号码,靠着电话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外面雪花扑簌簌飘落,街道上只有偶尔驶过的汽车。
嘟的几声过后,电话那边传来好友带着朦脓睡意的低沉嗓音。
“喂?”
“零。”诸伏景光望着外面昏暗的夜色,声音轻的像是无声落在地上的雪花一样。
“我见到秋了。”
“他是波摩。”
“我们的身份可能暴露了。”
第68章
接到诸伏景光的电话时,降谷零还在睡觉,刚睡下不久就被电话吵醒,好在他没有起床气,只是拿过电话迷迷糊糊的应了声,然后就被通话里传来的内容整个惊醒了。
“我找到秋了。”
“他是波摩。”
“我们的身份可能暴露了。”
简单的三句话,一句比一句叫人惊愕,降谷零脑子里的瞌睡虫瞬间都被赶跑了,大脑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清醒。
“你现在在哪?”他立刻严肃的发问,一边起身拿衣服:“我去找你。”
诸伏景光靠着电话亭的玻璃,报出一个地址,等挂断电话后,缓缓吐出一口气。
感情上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想法不对,是对秋的再一次伤害,他被送往实验室之后又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组织干部这些谁也不知道,但在那样一个庞大的犯罪组织里,想也知道受了多大的罪。
但理智上,他不得不去做出一些假设。
诸伏景光望着电话亭外的细雪,扯着嘴角露出一个略带苦涩的笑。
要是让秋知道自己在怀疑他,应该会很难过吧。
那个人本来就别扭,又是被家里人宠着长大的,要是知道他现在在做的事情,心里不知道会委屈成什么样。
诸伏景光再次叹了口气,忍着胸口密密麻麻的痛意离开电话亭。
……
约定的地点在一个已经确认安全的地方,诸伏景光到的时候,降谷零已经在等了。
看上去跑的有点急,大冬天的都出了一身汗,看到他过来,几乎不等喘气就开始询问:“你刚才在电话里说的那些是真的?”
“你找到秋了?他是波摩?”
他急切的想要知道答案,诸伏景光看着他的样子,微微叹气,随后点头。
“嗯。”
“我找到秋了,他是波摩。”
再一次得到肯定的答案,降谷零像是失去力气似的跌坐在地上,一只手捂着脸,心里像是放下了什么沉重的胆子一样,满是庆幸的低声喃喃自语。
“秋没事,他还活着,他还活着,他没事……”
要说在两年前的事件中,对谁的影响最大,应该就是降谷零。
他和秋一起搭档做任务,却在最后的节点上把人给弄丢了,并且从此销声匿迹不知生死。
在得知秋是被送往黑衣组织的实验室那段时间,他每天都会从梦中惊醒,每次梦到的画面都是电视里那些惨无人道的人体实验,而这次的主人公不再是电影里只是由演员扮演的,而是他的至交好友,是他的同期。
每每想到梦里的那些画面,他就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名的大手紧紧攥住,疼痛蔓延至全身,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他将那场意外归结在自己身上,愧疚和自责无时无刻不在腐蚀他的心神。
如今知道对方还活着的消息,对降谷零来说,简直没有比这更让人感到庆幸的事情。
诸伏景光知道他这两年埋藏在心底的心结,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如果在卧底的时候更注意一点敌人的动向,推算出对方的真正目的,秋是不是就不会失踪,不用去经历那些苦难。
毕业照上那个缺失的位置是他们五个人心里的痛,像埋在心脏上的刺,时不时扎一下,叫人难以释怀。
诸伏景光拍了拍降谷零的肩膀,给他留出时间让他冷静下来。
自己则走到一旁,把贝斯包放下。
这个地方认真说起来,其实只是隐于一片老城区居民住宅区的地下室公寓,外面的路没有做规划,如果不是附近的居民进来很有可能被乱七八糟的路和房子绕得头晕眼花。
诸伏景光过来的时候有注意自己的四周没有任何动静,又在附近绕了几圈,确认了安全才过来。
他走到一旁放置的箱子前面,从里面取出一瓶瓶装水。因为这里他们不常来,也没有配备什么生活用品,就是一些基本的方便储存的食物和水,还有用来简单休息的寝具。
他拧开瓶盖,冰冷的水顺着喉道咽下,连同心底隐蔽的焦躁和急切似乎都被那份冰冷浇灭,大脑渐渐冷却。
一瓶水喝光,他放下空瓶,用手擦了下嘴,又看了眼旁边,弯身再次拿出一瓶水,走到降谷零身边递了过去。
降谷零瞥了一眼,轻声说了句谢谢,接过水瓶和诸伏景光一样,仰头喝空了一大半。
诸伏景光就地坐了下来,看他恢复了冷静,收敛了脸上混乱的情绪,才慢慢开口。
“秋是直接找上我的。”
“他用波摩的身份,约我去十三号仓库。”
诸伏景光没忍住又叹了一口气。
“老实说,看见他出现在那里的时候,我大脑都一片空白。”他揉着头发,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我怎么也没想到两年后的重逢会是这样的情况下。”
降谷零垂着眼眸,手里捏着还没喝完的塑料水瓶。
波摩是秋,即使冷静下来的现在,降谷零还是无法将这两个人对上等号。
“你们说了什么?”他理智的发问,“你说的身份暴露又是指的什么。”
诸伏景光肩膀微微垮了些,抿了下唇,轻声道:“他让我马上离开组织,叫上你一起,马上离开这里。”
降谷零眸色一顿。
“我们的资料都在他那里。”诸伏景光嗓音微哑,轻吸了口气才缓缓道:“秋在组织的地位不低,他是我们这次代号考验的负责人。”
“从看到我们的资料第一眼他就知道,我们是公安派来的卧底。”
事实上他们之间也毫无秘密。
他们同一时间进入的警校,经历了漫长的六个月,一起度过了那么多欢乐的时光,还经历了那么多生死考验。
他们的目标,他们的习惯,他们对未来的假设和规划,彼此都一清二楚。
光是想到那个人曾经给自己定下的未来和理想,诸伏景光就无法抑制心里的难过。
那个只想去乡下悠悠闲闲度日,有着光明未来的人因为他们的一次失误,身不由己的踏进了尸山血海,不得不与犯罪组织纠缠,并且深陷其中,如同陷入阴暗的沼泽地里,再也没有清清白白的可能。
诸伏景光手臂向后撑着地板,仰起头,用力的眨着眼,竭力压下心底翻涌而至的涩意。
降谷零听着他的话,手指不自觉的收紧,将塑料瓶捏的咔咔作响。
“秋呢?”他维持着理智,冷静的问:“他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