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我知道,兄弟们都没下车。”秦双有些懵,不知安于柬为何突然变卦,但又听他说要来,“那我们等着。”
“对,你们等着我。”安于柬顾不得穿鞋了,耳侧夹着手机边听便从衣柜里胡乱扯出两件还算过去的衣服,又拉开下层的抽拉式柜子,拿出一根皮带。“我大概二十分钟来,你们千万等我。”
“好。”
电话终于挂了,安于柬火速穿上衣服,来不及精细打扮,只是匆匆刷个牙,拿水冲了个脸,香水都用不上。安于柬看着镜中的自己,眼下有两团乌青,明明昨夜好睡,却像一夜未眠,脸颊两侧冒出些许青茬,安于柬拉开玻璃柜,胡乱挤了两泵泡沫到脸上,拿起刀片开始刮,许是太过匆忙,又或是心乱。
“嘶。”锋利的刀片划出一道口子,伤口不大,血珠冒出连成线顺着脸颊滴落下来,掉入水池由红便粉,消失不见。安于柬忍者痛意,小心刮完了剩下,又跑到卧室拿出了医药箱,祝青霄向来规矩,放东西的地方都是固定的,安于柬一眼就看到了躲在最里面的创口贴,撕开保护膜贴在了伤口上。
虽是防水的,但贴在脸上,总归不太好看,但安于柬顾不了这么多了,收拾完拿了车钥匙就出门了。
他没想到,留给他的,还是那辆黑色的ES2。
安于柬只好认命,拉开车门坐了进去,驾驶座的位置还是保持着他上辈子习惯了的距离,又想起什么,安于柬打开手机,从文件里翻出一张精心制作的电子邀请函,安于柬逼着自己忽略祝青霄的照片,把最底端的地址输入导航,驱车前往婚礼现场。
昨夜他只记得关掉闹钟,却忘了今天。
上辈子抢婚,不是一时兴起,是他蓄谋已久。他做了很多努力,依旧无法改变祝青霄的决定,可安于柬实在不甘,既然无法取消婚礼,他只有抢婚。上辈子,他带了二十多个小弟大闹婚礼现场,他想让祝青霄在他和卫雪榕之间做出选择。在看戏的宾客看来,一个是跟他本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攀附祝家得以丰羽,又被扫地出门的弟弟,一个是才名在外,出身高贵,温柔娇美的未婚妻,根本没有可比性,更何况,安于柬根本就是个疯子。祝青霄也没让所有人失望,安于柬清楚地记得,他将卫雪榕挡在身后,冷漠地看向安于柬,似无话可说。
那一刻,安于柬便知道了答案。
挫败感还没能摧毁他的自尊心,有什么东西又生生裂开。他看到祝青霄转过身去,牵起未婚妻的右手,用他从未曾听过的温柔语气对她说,“别担心,婚礼会照常举行。”
安于柬怔住,愣在原地,四周变得嘈杂,他却什么也听不见,直到被工作人员请出才慌乱地逃出婚礼现场。
上辈子,安于柬不见黄河不死心,一心想阻止这段被利益捆绑的婚姻,没想不仅没成功,反而沦为了他人口中的笑柄。虽然上辈子,婚礼依旧没有成功举办,听祝别说,是新娘子突发疾病,婚礼才没照常,但安于柬清楚,自己闹了那么一出,祝青霄能当一切都没发生,卫老却不会让女儿受这么大委屈,多半是出手暂停了这场婚宴,也难怪上辈子,自己最后沦落到那步田地,一部分也因那时候结下的梁子。
安于柬跟着导航的指示驶入隧道,风声涌入车窗,在耳边呼啸而过,安于柬目视前方,直到驶出。他自嘲地笑了笑,自己真是太傻,为了祝青霄,不顾死活地和卫家结仇对他有什么好处?祝青霄根本不值得他这样去做。
幸好,他重生一回,还有机会改变这一次。
“前方红绿灯处左转驶入融成大道。”机械女声响起,“8米后左转,到达目的地。”
安于柬却没跟着导航行驶,开向了酒店背后的小路,果然,那里停了五辆同他一样的黑车,等停好车,秦双已经带着人下来,浩浩荡荡地朝雷克萨斯走去。
“安先生。”秦双趴在车窗缝隙处,眯着眼朝里面看安于柬,“兄弟们都等着您呢。”
安于柬立马解了安全带,按下后备箱的开关,“不好意思让兄弟们等久了。”
秦双是安于柬在酒吧认识的社会人,他记得秦双是开了价格的,一人五千,他预付了五万,剩下的等结束了再汇过去,只是一般的生意还好说,对于这样的人物,突然变卦,没有表示很难说得过去。安于柬下车,绕过秦双等人走到后备箱,抽出五条华子,扔给了秦双前面的两个兄弟。
“安先生,您这是”秦双按住小弟的手,没说要还,也没说不接受,“兄弟们可都是八点就守在这了,一直等您呢,您这回说不干了,我也不好交代啊?您看,东西都带上了。”安于柬一瞥,秦双后面的家伙手里提着棒球棒,有的还拿着唬人的管制器械。安于柬扶额,上辈子的记忆涌上画面,秦双还是和上辈子一样不靠谱,他只是想叫人充充场面,又不是去拍好莱坞黑帮电影。
“我当然知道兄弟们的辛苦。”安于柬心里明白,又抽出一包金边的红色中华,当着人的面撕了包装,抽出一只,“就当带你的兄弟出来散心了,钱我一分不会少。”
秦双这才松了手,却也没接过安于柬手中的烟,“那这烟?”
“就当兄弟们白跑一趟的辛苦费。”安于柬往前递了递。
“哟,那您可真是太客气了。”秦双态度缓和不少,接过烟,使了眼色让小弟把剩下的烟分了,“安老板果然大气,您以后的单子,我秦双肯定第一个接。”
“好说好说。”安于柬笑笑,这事也就处理了,他把后备箱关上,“钱这周末就给你打过去。”
“诶,安老板。”秦双把烟夹在耳后,走到安于柬身边小声说,“都是兄弟,刚才您要不给个准话,那兄弟们肯定就不开心了,这钱您也甭着急,想什么时候打就什么时候打。”
“你放心,答应的事,我肯定不会食言。”安于柬知道秦双那点小心思,也没拆穿。
“要不说您是爽快人呢?这也没帮您什么,我也挺不好意思的…”
“别,是我临时反悔。”
“那这婚,您真不抢了?”
“不抢了。”
秦双疑惑,想从裤兜里掏打火机,半天摸不着,安于柬打开车门,拿了一个丢给他。
点了烟,秦双又分了安于柬一只,安于柬接了,“这是为什么?我看安老板还挺重视的,这是您仇家?”
秦双只是普通人,并不知晓内幕,何况安于柬离开祝家多年,当然不知晓两人关系。
安于柬借了火,吸了一口,点头,“嗯,算是。”
“难怪,那怎么又?”
“惹不起,高估了自己,也不想惹大麻烦。”安于柬吐烟,“何况这大喜的日子,也没必要拆人姻缘。”
“也是。”秦双盯着手中的烟,又拍了拍安于柬的肩,“烟不错。”
安于柬笑笑,“没什么事,你就带兄弟们回去吧,别从酒店门口走了,给人看见怪奇怪的。”
“这我知道。”秦双抬头,“那你?”
“我也回去,等抽完这支。”
“嗯。”说完,秦双就往回走去。
“哥?”熟悉的声音响起,安于柬抬眼望去,他还奇怪,这里还能遇到熟人?
“真的是你。”祝别确定眼前人真是他亲哥,“你怎么还站在这里抽烟,哥的婚礼不都要开始了吗?”
这声不大不小,刚好传入秦双的耳中。
“哥?”
【作者有话说】
秦双:不是说仇人吗?
祝别:你喊谁哥呢?
安于柬:你小子从哪里冒出来的?
鸡蛋:你们别打啦,快住手~buhsi
第03章 创口贴
安于柬赶忙朝秦双挥了挥手,打马虎道:“没什么,没什么。”又把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祝别拉到自己身边。
“你们?”祝别抬起手,指着对面的一大帮人,“也没这么多亲戚啊?”助理说祝青霄的婚礼规模不大,只邀请了部分亲友,授权了两家主流媒体,没想到安于柬会带这么多人。
“嘘。”安于柬做了个嘘声的动作,“不是亲戚。”
“那?”祝别突然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安于柬,“你要抢婚?”
安于柬扶额,不怪祝别那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二十多号人,穿着黑衬衣,黑裤子,领头的秦双脖子上还有条手指粗细的大金链子,加上一人一手的管制器械,任谁看了都会这么想。
“你听我说…”安于柬单手搭在祝别的肩膀上,右手还不忘抽空弹灰。
“你喜欢卫…你清醒一点。”祝别慌了神,不敢大声地吐话,“你就算再怎么讨厌祝青霄,你也不能…那是你嫂子…你疯了吗?”
安于柬烟都快烧到祝别衣服上了,“停,停,打住。”上辈子,祝别不清楚他那档子破事,只知道他和祝青霄不对付,后来安于柬太过离经叛道被赶出祝家,和祝别的来往趋于平淡,婚礼前两人也没怎么见过面,最多也是些项目上的往来,也没经过安于柬的手。“我说祝别,你想象力也太丰富了,我只不过是来取景,你没觉得这里很适合拍电影吗?”
还好秦双也足够离谱,场子撑得够大,重生回婚礼的前一天,公司还没有破产,安于柬手里还有签了的几个糊糊艺人,说是来取景的,也不会让祝别多想。
“这里。”祝别环绕四周,“倒也不是不行。婚礼就要开始了,你还在这里取景?”
“我没打算参加。”安于柬抽了口烟。“婚礼要开始了,你也别站在这了,我还有工作。”
祝别突然伸手把安于柬手里的烟抢了过来,本想直接扔地上,又觉得影响市容,只能捏在手里,“他没邀请你?不可能,你就算在怎么讨厌他,也不能不装装样子,你不怕爷爷生气。”
安于柬来了兴趣,“祝别,你弄清楚,那是你的爷爷。”又抬手指向背后的建筑,“里面结婚的也是你哥,我跟你们三不是一个姓,不是一家人。”安于柬没想把话说这么难听,但让他再去一次婚礼现场,看祝青霄和卫雪榕甜甜蜜蜜地步入婚礼殿堂,他打死都不愿意。
“可你是我哥。”祝别看着安于柬,一句话让他没了借口,安于柬吃瘪,又不知该回什么,一手抢回祝别拿着别扭的烟,“又不会抽,拿着干什么?”
“你也是我哥,不是吗?”祝别又靠近了一点,把安于柬堵在墙壁和他之间。
“是。”安于柬暗自骂道,这小子吃什么长大的,又长高了,“我是你哥,里面结婚的也是你哥,但我和他没干系,他结婚我就不去了,你结婚我肯定到场,再说,你确定我去了,爷爷不会更生气?”
祝别听出了安于柬的态度缓和不少,“媒体还要拍照,你不能不给老人家这个面子。”似乎注意到什么,祝别抬手指着安于柬的下巴,“怎么回事?你受伤了?”
“早上刮胡子挂的,一早上就见红,这日子不吉利,我还是不去了。”说完就想开溜,却被祝别用手钳住胳膊。
“你来都来了,能不去?”祝别高出安于柬半个头,又长年参加户外运动,看着瘦,肌肉不少,力气也大,制服弱鸡一个的安于柬可谓好不费力,“我这是正好开错路碰到你了,要是你人没来,我就是去你家也要把你抓过来。”
安于柬打不过,又生气,一巴掌拍到祝别脸上,“去我家你也找不着我。”他没撒谎,他家根本没人,他还住在祝青霄的私宅里。
“那我不管,你现在人在这。你要是不怕丢脸,你就继续闹,闹累了,我再把你拖过去。”说完,又收紧了胳膊,卡得安于柬烟都要掉了。
“你给我放开,烟。烟要掉了,我的衣服。”
“掉了就掉了。”祝别不理会,“说什么你都要跟我走,你都好久不露脸了,祝家这么大的事,你再不露脸,你想过会带来多大的负面影响吗?”
“你…烟!祝别!”烟蒂掉了长长的一撮下来,差点把安于柬的外套烫出个洞,这还是去年春季的限定款,他飞到巴黎私人定制的,“我去,我去,行了吧?”
祝别松了手,怕安于柬再跑,对着秦双等人喊,“你们老板借我一用,先在这等着。”
“喂。”不等安于柬把话说完,祝别连人带烟塞进了后座,司机见在车外拉扯半天的人终于上来了,送了口气出发开往酒店大门。
也就三分钟的车程,到了酒店门口,安于柬像一只挫败的鸵鸟,紧抱双臂,团成一团缩在门旁,不肯下车,祝别没再使蛮劲,车门一关,绕道安于柬的一侧拉开了车门,“你要是觉得这样子上报纸好看,你就在车里呆着。”
安于柬瞪了他一眼,认输,下了车。
每走一步,安于柬都觉得煎熬,酒店门口的金狮喷泉,百米长的绣球花带围绕着黑色大理石铺成的台阶,迎宾人员手中的别着纯白马蹄莲的丝带,熟悉或是全然陌生的面孔交错出现在眼前,记忆刻在胶卷上,在安于柬的脑中不断重映。
他怎么会忘记呢?
他曾幻想过自己的婚礼,比这简单,但要温馨。
可是他唯二参加的婚礼,只有一位主角,他永远是缺席的那一个,一次,他站在新人面前,一次,他消失在宾客之间。
“仪式往后推迟了半小时,卫姐姐他们应该还在迎宾,你要来一杯吗?”祝别从侍者的盘中拿起一杯气泡酒,安于柬拒绝了,上辈子酗酒,对肝造成不可逆的损伤,这辈子,他尽可能远离这东西。
“没看见多少祝家的人。”安于柬环顾一圈,“你爷爷呢?”
“你不知道?”祝别抿了一口雷司令,“爷爷住院了,只派了人表示祝贺。”
安于柬有些意外,没生气,只是淡淡说了句,“我不会知道这些。”
“嗯。那边都是女方的亲友,祝家来的不多,所以你更应该出现。”祝别把高脚杯放回桌面。
安于柬懒得重申他们三人的关系,只觉得有些烦闷,嘴里有点干,又想起烟落在祝别车上了,心情不大好。
“别找了,这东西你也该戒了。”
“轮不到你管。”安于柬放弃,迈步往前走去。
“去哪?怎么样也得露个面?”祝别快步跟上,半个身子挡住去路。
“上洗手间,这你也跟着?滚。”安于柬就这脾气,如果祝别不是他亲弟,他早就把这人暴揍一顿了。
祝别笑了笑,让出路,望着安于柬气急败坏的样子,不忘出声提醒,“我就在这等你,你别在里面住下了。”
安于柬没有回头,只是朝后比了个国际友好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