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外面的喧闹不同,洗手间将热闹挡在了外面,安于柬拧开金属龙头,捧着手接了点水浇在脸上,他没办法不心生芥蒂,他也没办法像祝别那样真心祝贺佳人,可他也无法做个逃兵。
他望着镜中的自己,眼下乌青未退,伤口处的创口贴失去粘性,一角卷起,安于柬用手按下,失去粘性的织物部分很快又再次卷起。“该死!”安于柬骂了一句。
如同脸上的伤口一般,安于柬不能视若不见,就像上辈子他被祝青霄玩弄,践踏,忽视,种种一切,他也无法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偏偏重生回婚礼前一天,他已是祝青霄见不得光的情人,又能做什么?能改变什么?
“咚咚咚。”门进来时已被反锁,“安于柬?安于柬?”
安于柬抽出两张纸,擦掉脸上的水珠。门外,祝别仍在敲门。
把纸扔进垃圾桶,安于柬拉开门,“你急什么?”
“我真以为你掉里面了,记者已经进去了,我们也抓紧时间。”
安于柬没有动作,祝别只当他在耍性子,硬生生把人拉走,“好了,你不想拍照,我等下说下就好了,但你总不能一句话都不说,今天结束之后,你们两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霄哥得顾家,爷爷也希望早点抱孙子。”
“呵。”安于柬无奈地笑了笑。
“你笑什么?”
“那样最好。”
穿过浮雕长廊,祝别领着安于柬踏入露天草坪,安于柬低着头,延伸至主婚台的白色长绒毯和淡粉色的大马士革玫瑰和满天星堆砌的装饰物让他觉得无比刺眼。他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却怎么也忘不了那一幕,祝青霄将卫雪榕挡在身后时,他的无措。只是那声音越来越近,近到耳边时,安于柬知道,自己终要面对。
“小别,还有阿柬,你们来了?”卫雪榕挽着祝青霄的胳膊,穿着Vera Wang为她特别设计的婚纱,带着笑,看着两人。安于柬敏锐地捕捉到卫雪榕的颤音。
“霄哥,嫂子。我和柬哥祝你们新婚快乐。”
这下安于柬也不能装作看不见,他抬起头,卫雪榕的笑容在他抬眼的瞬间变得有些僵硬,至于,祝青霄,他仍是那副冷淡的样子,并不关系眼前祝贺的人是谁,就好像安于柬只是偶然路过酒店,来凑热闹的陌生人。
安于柬笑了,是自己太贱,居然还会在意上辈子那点不堪的往事。“新婚快乐,祝青霄!”他直视祝青霄的目光,那是一汪死水,随即看向卫雪榕,“雪榕姐,祝你们百年好合!”
“谢谢。”卫雪榕礼貌地回应了一句,安于柬的反常倒是把祝别唬住了,他怕安于柬发神经,立马举起酒杯,“我敬你们二位。”
“都是一家人。”卫雪榕也举起酒杯,只是安于柬没动作,祝青霄也没动作,目光落在安于柬身上,顿时吸引了其他两人。
“酒我就不喝了。”安于柬刚想骂一句神经,被祝青霄盯着,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脸。”祝青霄没有移开目光,语气冷淡,不像在关心。
安于柬意识到祝青霄只是看到了自己脸上的创口贴,不是因为其他,松了口气,“刮胡子刮的。”
气氛有些尴尬,安于柬双臂交叉,在祝青霄没有移开的目光里变得更加烦躁,他实在受不了了,想转身离去。
“阿柬。”卫雪榕突然出声叫住了他,安于柬停下脚步,扭头看见了一张难为情的面孔,“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忘了什么?安于柬满脸问号?他忘了什么?
记忆闪过,安于柬想被什么击中了一样,瞳孔瞬间放大。
他不只忘了一件事,他忘了,上辈子他不只威胁过祝青霄,他还找上门,当着卫雪榕的面逼她退婚。
他都做了什么啊?
【作者有话说】
安于柬:对,我就是喜欢贴脸开大。
鸡蛋:设定,安于柬174cm,祝青霄和祝别都是18Xcm,非要论谁更高一点,那还是青霄高一点,哈哈。
第04章 破产
安于柬强装镇定,又在祝别诧异的眼光中拿起香槟塔旁的红结依芙杯,露出微笑,“哪能忘记,敬你们。”安于柬主动举起酒杯,卫雪榕偷偷看了眼身旁像座雕塑的祝青霄。祝青霄有片刻的垂眸,但很快,目光又追上了安于柬手中的酒杯,最终落在了Baccarat香槟杯那处颇具特色的六边形红色“领结”上。
“不喝吗?”安于柬笑看着两人,卫雪榕没了先前的戒备,但还是不能确定安于柬的真实意图,至于祝青霄,他似乎对自己手中的杯子挺感兴趣,上辈子,他大概会买上一二十对同系列的杯子放在家中,以便祝青霄想要时随手可取,但现在,安于柬没了这样的心思,安静地祝酒,在仪式上打盹,再拍两张应付的照片,他就可以离开了。
“那我先干为敬。”话音刚落,安于柬抬起头,冰镇后略带霜感的白葡萄酒滑入口中,没有太多复杂的味道,倒是香气泛入鼻腔,久久不散。安于柬是故意的,站着细品边谈边聊他实在做不来,倒不如一口闷,草草结束话题。
祝青霄微眯起眼,淡淡开口,“不是不喝?”
安于柬怔了一下,他没想到祝青霄会问,但也没想回答,只随口说到,“酒不错。”又去寻第二杯。祝别察觉气氛有些微妙,便上前找了个话题分散祝青霄的注意力。安于柬觉得自己多余,酒这东西,不沾还好,一碰,欲望就被勾了起来,Leflaive产的霞多丽,平时他都舍不得喝。
嫌温度不够,安于柬招来侍者,要了第二杯。
“别喝太多。”安于柬偏过头去,卫雪榕不知什么时候走到自己身边来。
“雪榕姐。”安于柬像喝多了一样,眼神飘散,“我该喊你一声嫂子的。”
卫雪榕拖着婚纱巨大的裙摆,在白色羊绒毯上走得有些吃力,听到安于柬这样称呼,也不在意,“叫我雪榕姐就好。”
酒空了半杯,安于柬想,某种程度上,祝青霄和卫雪榕真还挺相配的,至少在他看来,两人情绪都很稳定。“之前那次,是我喝多了,你就当我没来找过你。”到底是心虚,安于柬再次高举酒杯,“敬你,祝你和祝青霄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安于柬私下找卫雪榕的那次,他没有真的威胁过她,只是那时在他看来,两人的婚姻不过是利益捆绑。祝云非去世后,祝家大半产业落在了祝青霄的肩上,虽然早期作为天使投资人,祝青霄已经初显锋芒,但没有过硬的背景,祝家辛苦经营的的传媒事业很容易被外人盯上。而卫家从仕多年,渔城上流圈子里的长青树,卫雪榕生在这样的环境里,手里握着不少软资源,但缺乏硬实力,两人的结合,对双方的发展前途都是有益的。
只是那时自己太过天真,用自己手上那点可怜的股份引导卫雪榕放弃,却没有想过,自己能给祝青霄带来什么,一个破产的公司?上辈子,他甚至还需要祝家来给他填账。
“你…”卫雪榕却没有想象中的高兴,眉头微蹙,像把安于柬当作给鸡拜年的黄鼠狼。
“你放心好了,我没有不接受你。那天我真的喝多了,要说真有什么,我只是觉得有些突然,祝青霄要结婚了。”说其他,卫雪榕未必会相信,她毕竟不了解祝家的前尘往事,只知道三人是兄弟,安于柬被赶出祝家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卫雪榕也有耳闻,清楚祝青霄和安于柬关系微妙,不似从前。“虽然我已经和祝家没什么关系了,但你和他结婚,我替你们高兴。”话已至此,安于柬不再多说,一口将剩下的酒喝完。
“别喝这么多。”卫雪榕出声相劝,“你…你能来,我和青霄是高兴的。”
“嗯。”安于柬点点头,“我知道,他人不错,但跟他在一起,也会有点辛苦。”安于柬有些上头。
“辛苦?”
“没什么。”安于柬摇了摇头,又准备挥手,“他应该是个很难相处的人。”
“你说青霄?”卫雪榕笑了笑,“他的喜好,是很难琢磨,但好在,他并不挑剔。”
安于柬轻哼了一声,像听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祝青霄不是不挑剔,而是他能为卫雪榕让步。在成为情人前,安于柬就听说过祝青霄的“滥情”,他自是不缺床伴的人,但很少有人能入他眼。光和眼缘不够,身体不够柔软,不够干净,不会审时度势,猜不清他的喜好,忍受不了疼痛,都只有滚蛋的份。凌晨两点,安于柬也不是没见过从他房间滚出来的人。只是来来往往似流水的人中,除了难以摆脱的安于柬,还有一人,跟在祝青霄身边多年。安于柬没见过这人,只知道祝青霄把人养在公司内,却一次也没碰。
安于柬也曾好奇过,祝青霄只抛下一句,“手不好看。”
那时候,安于柬还没失了神智,没想过把情人当终身职业来做,只觉得祝青霄神经,关了灯,不都一样,手好不好看有什么关系。
大概是把所有的温柔和仅剩的人性都给了卫雪榕,半年前,祝青霄就不再外宿酒店,也不来安于柬现在的住处,他倒是不清楚祝青霄的那位“蓝颜知己”,不过大概也是调离了公司,不然他不会一点消息不知。
“也许吧。”安于柬淡淡道,目光却被卫雪榕整理鬓间碎发时,手上的东西刺中了,他很快偏过头去,“失陪。”
口中苦涩异常,安于柬甚至觉得祝青霄被骗了,不然一点桃香也没有,只有淡淡的汽油味在舌尖跳跃,席间也没有更好选择,侍者穿梭于人群之间,并没有发现他,安于柬苦笑,从远处被人忽视的备酒台旁的冰镇酒桶里取出一只新的勃艮第。
“你怎么在这?”祝别从他身后经过,把喝得有些微醺的安于柬吓得一震,“一杯还不够啊,你还要对瓶吹?这是婚礼现场,不是酒吧。”
安于柬越发觉得耳边聒噪,“你有这废话在这里数落我,不如想点办法把酒弄开。”
祝别双手一摊,恕难从命。
安于柬懒得理,拎着酒朝门口走去,却很快被身后的人夺走。不等他发作,祝别搭上了他的肩膀,“你知道吗?我哥这次下狠手了。”
安于柬不在意这些,他甚至盯上了草地水池里的鹅卵石,开瓶器没有,当个砸瓶器也不错。
祝别见他没兴趣,也不卖关子了,“你看见雪榕姐手上的钻戒了吗?你猜猜几克拉的。”
“3.15。”安于柬不耐烦地说了一句。他刚就看到了,那东西跟上辈子他见到的一模一样,一样恶心的圆形切割造型,一样亮瞎人眼的闪。
祝别愣住了,“靠,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安于柬脑袋都快被祝别晃晕了,难道让他说他上辈子就看过实物了,“无非就是卫雪榕的生日,或者是他母亲的生日,8克拉太离谱了。”
“这样啊。”祝别松开手臂。
“神经。”安于柬骂了一句。
上辈子,他尾随在祝青霄的车后面,亲眼看他取走了定制的戒指,他慌了神,跑到店里问柜姐,却扑了个空,说不能透露客户隐私。后来,他在渔城报纸上看到了那枚钻戒,3.15克拉不算罕见,但D级、高净度的原切南非货也很难遇到。他只记得那天,他喝得烂醉,又跑到柜姐那,问她有没有6.3克拉的钻戒。
柜姐被他缠住,只说他们家的高级珠宝都是定制的,没有现货,实际上,安于柬就算把裤子都赔在那,也买不起这样一颗鸽子蛋。他喝多了,又跑到纹身店,让纹身师在他脚底纹了一个大钻戒,他忍不了痛,边哭边问纹身师,是不是6.3克拉,还吐了店里一地。
“哎,你别走啊。知道你不爱听,给你说点别的。”祝别又跟了上去。
“说。”
“我最近盘下了不少大IP,有一个还是千万级的,想找你合作。”祝别没了玩笑的语气,认真了下来。“你公司不是还签了几个艺人吗?我打算先试试水,看市场反应。”
“别。”祝别不提还好,一说起合作,安于柬就想起上辈子他的公司是怎么破产的,如果当时没把公司交给祝别,自己也许也不会沦落到一针特效药都买不起的地步。
“为什么?”祝别不解,“这是双赢的机会。你不想?”
“我公司庙小,请不起你这尊大佛。”安于柬抬脚就想开溜。
“又不是让你的艺人演男女一号,只是塞进去混个观众眼熟。你不愿意的话,我去找夏以宗谈。”夏以宗是安于柬旗下艺人的经纪人。“你什么时候管过这些?”
“他也不会同意的。”祝别倒是提醒了他。
“为什么?”祝别穷追不舍。
安于柬停住脚,转身有些无奈地看着祝别,“你听我一句劝,你不是做这‘生意’的料。”
第05章 心虚
“为什么?”祝别把酒放到一边,没了开玩笑时的语气,严肃地看着安于柬,“给我一个理由。”
“没什么理由。”他能告诉祝别未来会发生什么吗?他是如何被人欺骗签下对赌协议,把公司的裤衩都赔出去了吗?他不能。
“光有IP是不够的,我见过太多这样的例子,你要真想落地,去找你哥。”安于柬并非完全出于私心,他不清楚自己这个弟弟到底只是心血来潮,还是真想拓宽新领域,前者,拿安于柬手里的小破公司来试水没有必要,他更愿意减少旗下艺人的曝光度,沉下心来拍几部好剧,也不愿意故意炒热度,泡沫破灭后人散茶凉,而如果是后者,祝家更给他试错机会,祝青霄手里的人脉和资源,是他两望尘莫及的。
“我。”
安于柬正欲离开,一伙穿着统一黑色西装,带着挂耳式通讯设备的人闯了进来,两人愣在原地,不过很快,安于柬就认出了领队的人,跟在祝澜身边多年。
“吴念,他不是一直跟着爷爷?”祝别诧异地看向安于柬,安于柬仍看着前方,那伙人直奔祝青霄在的方向,祝青霄还在应付其他宾客,瞥见吴念等人后,暂停对话,朝吴念走去,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但远在一边的两人并未从祝青霄的步伐中观察到一丝慌乱。
“做好准备吧。”安于柬淡淡开口。
祝别瞧了一眼安于柬,又看了一眼正在秘密对话的祝青霄和吴念,“准备什么?”
安于柬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吴念很快交代完,带着人站在离祝青霄不远的地方,祝青霄神色如常,重新回到卫雪榕的身边,倾下身和她商讨。
安于柬回头看了祝别一眼,难以言说的神情让祝别呼吸骤然暂停一刻,但他什么也没说,叹了一口气便要离开。
“去哪?”祝别再次拦下人。“婚礼就要开始了。”
“你呆在这那里也不要去。”安于柬停下脚步,“吴念会来找你。”
“我怎么听不懂你要说什么?你说清楚一点,你现在离开算什么。”祝别只觉得安于柬神神叨叨的,说了一堆他听不懂的话,故作神秘。
安于柬扒开控制他肩膀的手,刚想头也不回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