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贱 第13章

祝青霄让他离夏将影远一点。

可真正应该远离的人,难道不该是他?

安于柬闭目养神,思绪却飘忽不定,刚有了点困意,司机一踩刹车,安于柬猛地向前倾,一头撞上靠背。不等他发作,司机到先骂了起来,安于柬只觉得头疼,昨晚喝了不少,祝青霄这混蛋也没让阿姨过来做早餐,胃里空空如也,又碰上这么个路怒症的司机,安于柬扶额,只觉得倒霉透顶。

“师傅,能安静一点吗?”安于柬敲了敲车窗。

“安静,你要求还挺多,我这单才挣几个钱,要安静,要舒服,你干脆下车走路得了。”司机翻了个白眼。

安于柬没废话,直接扫了车里挂着的二维码,转了2过去,“2,你安静一点,开稳一点,要求不过分吧。”

司机瞄了两眼车内后视镜,看在钱的分子上没有计较,只嘴了两句,“干什么的,这么赚钱。”

安于柬愈发头疼,摸索了身上,还剩一板药,胡乱拆了丢了两颗进嘴吞了下去,再次闭目养神。

不想,十分钟不到,司机又出现情况,车一颠簸,胃里翻滚,安于柬预感不妙,慌乱地拍打车门。

“喂喂喂,你别吐我这,你吐要加收5。”

卡嗒一声,锁开了,安于柬立马推门下去,单膝跪在路边就开始呕吐,胃里本就没什么东西,吐到后面只剩水,安于柬勉强站了起来,刚接过路人好心递过来的纸,又开始干呕,整个人蜷成虾米。干呕的间隙,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吃错药了,头疼伴随着腹部的痉挛,折腾得他生不如死。

总算不再反射性地干呕,安于柬谢过递给他餐巾纸的两个女生,重新上了车,司机嫌弃地把车窗都打开了,安于柬倒觉得舒服不少,车里的味道让他反胃。趁着还有力气,他在手机上更换了目的地地址,“麻烦您送我去医院。”

到了医院,挂了普内科,医生说看不出有什么问题,让他先去做个检查。安于柬想起上次苏医生的建议,想让他做一个CT,便一起安排上。却没想到碰上了李文泉。

李文泉也很惊讶,直问安于柬是不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安于柬怕他多想,只说来做检查。“怎么样,想好了吗?”

“安先生,我…其实,我打算下个月就辞职。”李文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真的很感谢您,安先生。”

安于柬也不知道李文泉在感谢些什么,但一听到李文泉打算辞职,便知道他多半是认真考虑了自己的提议,“辞职后,还打算继续读下去吗?”明知顾问,他很清楚,李文泉是不可能放弃学业的。

“嗯,我已经和老师联系了,但很奇怪,老师好像并不记得见过您。”

“可能贵人多忘事吧,这不是重点。”他不过是随口一编,怎么可能真的见过。“你老师怎么说?”

“老师希望我能参加明年的研究生考试,我也希望能继续跟着老师学习,不瞒你说,备考的书我都买好了,也做了详细的计划。”李文泉挠了挠头,“只是还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我看新闻上说研究生考试越来越激烈。”

“所以你才要更加努力。”安于柬拍了拍李文泉的肩膀,“其他的事,钱的事,你都不要操心,我既然答应资助你,肯定不会食言。”

“真的很感谢您和您的家人。”李文泉深深鞠了一躬,“你们一家都是热心肠。”

“什么热不热的?”安于柬听得一头雾水,他哪里还有什么家人,只当李文泉这小子高兴地语无伦次,开始说胡话。“你只当帮我完成了一桩心愿。”

“安先生,我不会白拿你的钱,等我有出息了,我一定连本带利地还给您。”

“好,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告别李文泉,安于柬觉得一身轻松,这一世,总算是有些好消息。上辈子没有机会看到李文泉被录取,这辈子,也许能等到李文泉博士毕业的那一天,也许李文泉不再会有机会知道,但安于柬想,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个下午,那个勇敢的敲响他房门的青涩男生,是如何改变了他,也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许是心情不错,检查很顺利,等结果的几天,安于柬时不时会跑下楼转转,前世,他苦闷地把自己关在单人病房,从未有心情观赏楼下的风景,也是这两天他才发现,医院的环境格外不错。

偶尔也会遇见迷路的老人,安于柬又穿着病号服,很容易被当作搭讪的对象,只要有空,安于柬便会带着老人前去挂号。

可他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会在这里看见卫雪榕。

即使卫雪榕戴着墨镜,还刻意伪装了身份,安于柬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他不清楚卫雪榕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但眼底尽是浓妆也遮不住的憔悴,安于柬本打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见卫雪榕目的明确,直奔住院部大楼,安于柬还是忍不住跟了上去。

不可能是祝青霄,也不可能是卫家人,能让卫雪榕如此的人究竟会是谁?

安于柬一路尾随,直到卫雪榕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安于柬顺着病房号一间一间摸索,倘若不是穿着病号服,早就被护士和保安赶出来了。直到看见姓名栏的三个字,他才猛地怔在原地。

他听过这个名字。魏槐仁。

安于柬轻轻推开门,他没有听错,卫雪榕在哭。

此刻,她正握着一个永远不能回应她的人的手,掩面哭泣。

【作者有话说】

佩子又崩了...明天,哦不,今晚(周三)应该还会有一章。

第21章 雾

安于柬站在门外,身后是被隔断的另一处空间,屋内,卫雪榕拭去泪水,平静良久,缓慢站起身,拉开窗帘让阳光照了进来,好让温馨的晨光落在沉睡的人脸上。

安于柬看着窗边被微风拂起的薄纱,像蓝色的烟,也像一团久聚不散的蓝色的雾,堵在他的胸口,浸润他的四肢。耳边充斥的白色噪音拨乱他脆弱的神经,慌乱间,安于柬抓住墙壁上的一处断面迫使自己站稳,眩晕感却在望见监护仪上不断变换的醒目数字时变得愈发强烈,眼前的空间逐渐跟随屏幕上跳动的蓝色方块一同抖动,视线交错,最后只剩下游走的红色折线。

他听到卫雪榕在轻唤那人的名字,带着婚礼当日安于柬都未曾见过的眷恋,凝视那人失去血色的面容。没有回应,只剩呼吸面罩上聚起的一团水汽能够给予卫雪榕安慰。即使眼见如此,安于柬想起她与祝青霄曾一同宣之于口的誓词,他仍不死心,替她辩解,也许只是朋友。可上天偏偏不让他如愿,似乎为印证安于柬猜想,卫雪榕站在床边,弯下腰,低头抚摸过那人几乎透明的脸颊。

在落吻的前一秒,安于柬转身关上了门。

他只匆匆瞥过那则新闻,魏槐仁是那场事故的唯一幸存者,却也是最不幸的人。同行的业内专家和司机当场死亡,连同魏槐仁的挚友也葬身火海,魏槐仁在车坠崖前就被甩出,侥幸躲过了爆炸,却没躲过后续的撞击,头部受重创,成了植物人。魏槐仁本可成为金融界的一颗璀璨新型,可惜命运作践,连鲜少关心社会消息的祝别都直言太过悲惨。至于安于柬,他和魏槐仁也只有一面之缘,在学校举办的交流会上,他曾被同学引荐认识,本以为对方会敷衍客套,没想到魏槐仁却注意到了展会上的那幅画,安于柬的作品,魏槐仁说这样的风格并不多见,他认识的人里也有一位,但面对安于柬的追问,魏槐仁却没有给出答案。也是在那场交流会上,他曾匆匆见过魏槐仁女友的背影,当时没认出,现在想来,那时就已经见过卫雪榕。

无声穿过寂静的长廊,走出大楼,迎面撞上刺眼的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就快落泪。他想,报应不爽,从前种种,皆已过去,而今日,被背叛被抛弃的并不是他。可,那股难以言说的落寞感又是为何?

也许,他注定会孤单一辈子。他想起死前,自己也曾因化疗丧失行动力,毫无尊严地躺在床上…可那时,他身边,没有一双能够握住他的手。……

两天后,安于柬快速办理了出院,医生给他开了新的药,两个月后再去复查。出院当天,祝别和夏以宗分别给他打了一通电话,前者告知他签合同的日子敲定下来,希望他按时参加,后者,希望他能带几个新人一起去见见世面,安于柬答应了下来。

签约当天,安于柬带着夏将影,夏以宗带着另外两个新人一同前往洲际酒店。安于柬穿的很正式,倒是几个新人不分场合,穿得随意,安于柬没有计较,只让夏以宗先把人带上三楼,自己在门口等祝别。

祝别仍是老样子,不踩点不是他的风格。临近7点,安于柬抬手看了眼表,打算再等两分钟,半分钟后,黑色商务车平稳停在酒店旋转门前,自动门移开,祝别跳下了车,一眼便看到了在外面吹了二十分钟冷风的安于柬,“怎么不进去等?”

“烟瘾犯了。”安于柬随口扯了个理由,刚想刺他两句怎么不干脆等他们签完再来,目光掠过,祝青霄从商务车上下来。安于柬一怔,很快偏过头去。

“喂。”祝别把安于柬拉到一边,“这么重要的场合,你好歹给点好脸色。”

安于柬恼了,给了祝别一拳,“我怎么没给好脸色,他怎么也来了?”

“他能不来吗?这部剧是兴世投资的,我牵头,你出人。”祝别吃痛,“别的不说,钱已经到位了,你好歹有点面对金主爸爸的态度。”

安于柬冷笑,“怎么,他又成你爹了,不是你哥了?”

祝别没接他的话,“公是公,私是私,他能出钱,我已经感恩戴德。”

这话倒是没错,如果真是祝别电话里说的数,那祝青霄确实够大方,他甚至觉得有这笔投资,去请几个好莱坞明星都不算夸张,这么一想,禾园也算做了笔好买卖。

但即便如此,安于柬也不想和祝青霄有过多接触,他让祝别先上去,自己先抽根烟。祝别无奈,可也拗不过安于柬,便跟着祝青霄进了旋转门,安于柬目送两人离开,摸了摸身上,毛都没有,现在买也不切实际,干脆多站五分钟,冷静一下,散散烟瘾。

最后还是被夏以宗一通电话催了上去,祝别定的包厢,安于柬不喜欢应酬,但也知道圈里的规矩,不喝尽兴不轻易谈合作,但好在夏以宗是个酒场老手,有他在,安于柬喝一点意思一下就够了。侍者将大理石门拉开,安于柬走了进去,一抬眼便撞上了祝青霄的目光,刚才在酒店门口,两人已经短暂地对视过,安于柬很快移开了目光,可偏偏祝青霄在中心位,其他人的视线又朝向自己,不想弄得太过明显,安于柬露出了职业假笑,“我来迟了,先自罚三杯。”

“安老板,想喝酒就直说,刚在楼下都看见你了。”带着藏青色鸭舌帽的中年男人打趣道。“要说最后一个到的,得算小祝总。”

“是我是我。”祝别站起,“关老师,我还能不给您这个面子吗?”说完,便拿起面前的小盅斟了三小杯。

“关老师,敬您。”说完,祝别便依次饮尽。

趁着祝别在打掩护,安于柬迅速落座,也不知道祝别是故意的,还是怎样,特地给他留了一个正对祝青霄的位置,旁边好巧不巧还坐着夏将影。安于柬刚想让夏将影跟他换个位置,却感觉莫名被某股视线盯上了,抬眼看去,祝青霄正看着两人。

他想起祝青霄让他离夏将影远一点。

叛逆心作祟,他毅然坐了下去,挑衅地看了眼祝青霄,又看了眼夏将影,这招果然有用,祝青霄觉得无趣,挪开视线。

夏将影凑了过来,“以宗哥没说会来这么多人,我以为就是简单吃个饭。”

“哪有这么简单的事,这是生意场。”安于柬接过服务人员沏好的飘雪,“你别想太多,夏以宗会教你们怎么做。”

“这个关老师是谁?”夏将影扯了扯桌布,“好大的架势。”

“《绝色》看过没?还有去年拿奖的那个《神之子》。都是他的作品。”

夏将影立马松开了手,“关照,他居然就是关照。他是我们这个项目的编剧吗?”

“应该是的。虽然买了大IP的版权,但没有王牌编剧的操刀,很难保证质量。”安于柬喝了一小口茶。

“那,这位是谁?”夏将影朝某个方向点了点头。

安于柬忙着撇沫,没有抬头,又喝了一口,“谁?”

“坐你对面的那个。”

安于柬差点一口茶喷出来,“你说谁?”

“就刚刚一直在看我们的那位。”

“你不认识他?”安于柬把茶放到一边,“祝别没有告诉你?”

夏将影摇了摇头。

安于柬放弃挣扎,“你在进禾园之前,至少应该关注一下兴世娱乐的消息。祝青霄,兴世的老板,这个项目的总负责人和投资人,也是祝别的亲哥。”

夏将影瞬间瞳孔放大,不等他问出下一个问题。关照再次开口。

“安老板,怎么来了也不介绍新人给我们认识一下?”

【作者有话说】

,周五要加班,咱们星期六见哦~

第22章 金丝卷

安于柬一笑,拉着夏将影站起身,又用眼神示意,夏以宗心领神会带着其他两个新人一同走了过来,面前的小盅空空如也,桌上的那两瓶二十五的陈酿好巧不巧放在祝别面前,拿酒不顺手,安于柬便打算以茶代酒。“是我的疏忽,关老师,这是新签的艺人,您看个眼熟就行。”

关照也就真给了面子,扫了一眼,开了句玩笑,“我看着都差不多,你们禾园打算捧哪个?”关照话里有话,明眼人一瞧都知道肯定是安于柬身边坐着的人,却在这种场面装糊涂。

倒是祝别先一步解了围,“关老师没关注高老师最新的节目,禾园这次捡了个大便宜,喏,这个夏将影,选秀第一,舍了高顶,又舍了兴世,非要签禾园。”

关照听了,把手里的古玩一扔,身体后仰靠在椅背,双手随兴一抱,开始上下打量夏将影,“我说小祝总,人贵在颠得清自己几斤几两,选秀里面有多少水分不谈,踮起脚能不能够着兴世的门槛也暂且放一边,只能说高顶这几年眼光是愈发不行了。”

“就这么个人,高顶还心疼的不得了。”坐在关照旁边的刘导开口,不怀好意地看了眼安于柬,“知道的以为是捡漏,不知道还以为从哪捡的白眼狼。”说完又笑着看向祝别,“小祝总还年轻,摸不清门道还有祝总这样的人帮着,总不会一脚踩进坑里。”

“这…”祝别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刘导真会开玩笑。”

安于柬反应过来,这是故意让自己难堪,也是,先不谈混这圈子的,哪里不是风一吹,草下立见蛇鼠一窝,夏将影不愿意跟着高顶,转头找了禾园这个庇护所,总得找个机会给点教训,就是没机会,私下肯定也放过话。何况,这两人也是吃准了祝青霄不会干预,虽说多多少少知道这三人的关系,但自从安于柬滚出祝家,外人也就当祝家从来没有这号人物,不过养了只白眼狼,祝别的脸面看在祝青霄的面子上不得不给,但安于柬,旁人只会觉得是替祝家出了口恶气。

“我倒是认为高顶眼光不错。”安于柬把茶放到一边,“这节目要是给了刘导,您夫人还不得哭出来。”

刘间吃了时代的红利,早年跟着大导演做助理,跟着拍了几部文艺片反响都不错,可自从接起了商业片,一部赛一部的烂,得亏娶了个好老婆,舍得砸钱搭线让人改行,去年的两部电视剧靠做数据也弄出了不小的水花,这才能够入局,论掉价,关照才是自降身份。“不过话又说回来,关老师您也说了,门槛不一样,禾园庙小,能签这样的人,算得上运气,不过,我向来不管这些事,都是夏以宗把关,您要是说夏以宗看不准,我没有意见,但禾园好歹背靠着兴世,夏以宗来禾园之前,也和吴念共事了很长一段时间,真要说眼光不好,那也是您中的这位眼光不行。”

关照也没想到安于柬如此胆大,将矛盾转移到祝青霄身上,有些坐不住,“我可没有这样的意思。”

“您当然没有这样的意思,”安于柬拉开椅子重新坐了下来,又让夏以宗和其他人坐回去,他得给关照面子,无论是出于对方年长,在圈子里地位不低,还是替祝别考虑,这是祝别的第一个大项目,请关照出山恐怕费了不少心力。至于刘间,爱给不给,他还没破产,禾园也没倒闭,合不合作对他没多大损失,大不了退出,谁也没欠谁,他倒是动了劝祝别换导演的念头,祝青霄给了这么多,那么多导演可选,他从哪找这么一个不靠谱的来。“有机会,我亲自带夏以宗上门找您聊聊,您给支支招,禾园这么多年一点声色没有,恐怕也不只是我疏于管理。”

给了台阶,关照面色缓和不少,拿起古玩又开始盘起来,“安老板的理由倒是不少。”

安于柬乐得承认,“我哪天要是一早就去公司,夏以宗都会开窗看看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跟着我这样的老板,才是他们倒霉。”

“哪能啊?”夏以宗把烟掐了,“我顶多也就是关心您是不是哪出问题了?要不要先回家歇着。”

这一句倒是把人逗笑了。安于柬也敷衍地笑了笑,一抬眼却对上了祝青霄,他仍是一副场外人的模样,对于安于柬的无理丝毫不气恼,安于柬最恨这种时刻,好像自己像个小丑,台下的人还及其不给面子,立马收回目光,叮嘱夏将影不要受到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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