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贱 第27章

回到一楼的房间,安于柬还没来得及假寐,就被祝青霄请出了房间。

桌上,玉米和山药被送入了烤箱,变成中西创新的烤时蔬,淋上料汁的鳕鱼被贴心地去骨和切分,方便入口,来不及做汤,取之而来的是一碗水蒸蛋,上面还躺着一只不知道祝青霄是从哪里变来的虾仁,以及,只是看一眼都觉得头疼的白粥。安于柬没有拒绝,坐了下来。

拿起筷子前,安于柬偷瞄了眼厨房,已被收拾干净,又看了眼祝青霄。如果他猜的没错,那堆猪骨应该已经被丢进后院的垃圾箱里,想到这,又被祝青霄突如其来的目光逼到偏向另一侧,安于柬只能暗暗骂了一句浪费,不如留给他炖汤。

这顿饭吃得格外安静,没有吴叔,也没有一直在走动的佣人。安于柬欣然接受被分好的鳕鱼,也默认那碗光滑的水蒸蛋独属于自己,唯独没有添一碗白粥,他实在心生厌烦。祝青霄是会做饭的,安于柬清楚,他把这视为刚刚那场闹剧的道歉。

吃完蒸蛋,烤时蔬也动了三分之一,安于柬擦了嘴,准备离开。

“夏将影申请了取保。”祝青霄放下筷子,并没有阻拦吃完就想跑的安于柬,“但没有成功。”

安于柬坐回原位,却并不是出于对夏的关心,他只是好奇一件事。

轻易看穿安于柬的心思,祝青霄拿来餐巾擦拭,缓缓开口,“他似乎十分相信祝别,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到他身上,甚至蠢到无理由相信祝别给他找的律师。”

“他被抛弃了。”安于柬低下头,看到骨碟里一根“漏网”的鱼刺,被利用时,它能悄无声息地钻入血管刺穿心脏,被拔去时,又沦为弃子,只是一根无论放在何处都被人遗忘的鱼刺。

“目前看来是这样。他无法联系上祝别。”祝青霄放下餐巾,抬眼看向安于柬,等待他开口。

“但是你知道他的去向,对吗?”安于柬没有躲开那道向他而来的目光,他知道,祝青霄擅于布局,祝别和他都不是对手,在祝青霄面前,他们都处于弱势,唯一不同的是,重生后的安于柬清楚分寸,而祝别在这些事上总会格外天真,咬住故意抛下的鱼钩。

祝青霄点头,答案不言而喻。

安于柬抿了抿唇,同样以点头回应。“用你的方法解决吧,我无话可说。”说完,再次站起身。

“我以为,你会替他多说几句。”祝青霄出声,不知为何,明知道这样的话题并不愉快,却无法忍受安于柬失去与他交谈的兴趣,抽身离开的一幕。“你不是最关心他?替他拉赞助,帮他谈合同,甚至他背着你把房子卖了,你还要站出来替他说好话,轻而易举地原谅他。他的每一步都漏洞百出,每一步都吃准了你的心思,反正无论他做什么,你都会替他圆场。明明现在你就有这样的机会,为什么不替他辩解?”

听完了全部,安于柬停滞在原地,片刻后才抬眼看向祝青霄。“辩解?辩解什么呢?祝青霄,你对他都没有多少感情,我对于你,不过只是超出陌生人之外还多了一点看戏的愚弄和榨干你仅剩的良心后的一点可怜,你对我,又有多少感情在里面?辩解?只不过会显得我更加可笑。”

安于柬走向祝青霄,没有一丝迟疑,他本不想开口,是祝青霄逼他问清。“你觉得我到最后还是会出于兄弟情谊原谅他是吗?所以来试探我的底线,这样无论你做的有多过分,都能比对着祝别,认为我也会轻易原谅你是吗?”

“是你太蠢。”

“是,是我太蠢。”安于柬垂下头去,“你从一开始什么都知道,知道我前世的死和祝别、和夏将影都脱不了干系,所以抱着看戏的姿态,躲在幕后,看好戏上演,看到我被愚弄,被戏耍,被背刺,你很开心对吗,祝青霄。你当然可以说我太蠢,我没有你那么聪明,我也没有那个智商,我之所以会选择夏将影,难道你不知道理由吗?”

这是祝青霄无法否认的事实,无论他承不承认,两人心知肚明,看到祝青霄故意隐瞒的态度,安于柬本没有想要捅破这层窗户纸,可他逼得他别无选择,就像那碗白粥,他想要的也根本不是他假惺惺的关心,这些对他都毫无意义。“相比祝别和夏将影,你更让我恶心。”

抽身的手被强硬地攥住,安于柬没有多少力气可以挣脱,祝青霄下意识地将人绑在身边,像绑住一个随时会飞走的气球,“我警告过你很多次,安于柬,是你自己不相信。如果我一开始就告诉你,你会相信我吗?我说过,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你的命。”

“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祝青霄。你在辩解些什么呢?明明有那么多机会,你可以告诉我,甚至就算不告诉我,你那么聪明,有那么多办法可以阻止祝别对我设陷, 你什么都没有做,你觉得那天我被催债的人堵在楼梯口,看到你的一幕,我在想什么吗?我只觉得可笑,你装作一副救世主的模样站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只会想,你和祝别不愧是一家人,连演技都师承一派。”安于柬挣扎开来,“好,我相信你的话,我的命对于你没有价值,我也相信前世公司破产和你没有一点关系,但…你真的以为,我跳下去,只是因为公司破产和治不好的病吗?我还没有到最后一步,我也可以选择躺在病床上静静等死,但我没有。

背后,桎梏住双臂的手不断加重力气,安于柬低声喘了口气,疲惫地看向厨房,“装作看不见就不能当作不存在?祝青霄,你的反应确实精彩,我相信这不是为了骗我而演出来的,如果你每一次看到碎成泥的血肉都会想到我惨死的那一幕,我也会得到安慰,我的报复对你来说也不全然只是笑话,对吗?”

圈紧的手僵住,安于柬能够想象祝青霄的表情,却不愿意回头看去,“所以,不要在做多余的事情,就像你今天做的这桌菜,对我来说也没有任何意义,放我离开吧。”

没有任何反应,安于柬长舒一口气,以为终于能够解脱,下一秒却被手捏住下颚,强硬地转过头去,过分近的距离,安于柬甚至能看到祝青霄抽动的眼角,绷紧的眼睑,下压的双眉和恨不得生吞了他的愤怒,“这就是你想说的?”

安于柬眨了眨眼,他不怕激怒祝青霄,他要的就是失去理智的祝青霄。

“很遗憾。”祝青霄猛地松开手,冷静地看向安于柬,看到脸上被手掐红的指印,又是一笑,“你不能离开。”

“祝青霄!”再次被识破,安于柬恼羞成怒。“你凭什么干涉我的人身自由。”

“我给过你选择。”祝青霄转身离开餐桌,换来的是安于柬的穷追,踏上前往二楼的台阶,祝青霄站在某一处,再次看向安于柬,“在你选择了夏将影前,你提的任何要求我都能答应。”

“和他有什么关系。”安于柬没有跟上去,他的东西早就被搬回了一楼,“祝青霄,你关不住我的,你要关我,我还是会做出同样的事。”

“你没有这个机会。”冷漠地看向安于柬,只是一眼,竟将安于柬拉回了与祝青霄见面的第一眼,只是又有什么无声无息地发生了变化。“你可以试试,你要是存了寻死的心思,我现在就叫人把你绑起来。”

祝青霄轻易捕捉到安于柬表情微弱的变化,“你不是恨我吗,你不是看到我就恶心吗?那就这样好了。”

“祝青霄!”安于柬没想到会是这么个走向,情急之下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要去医院。我还有检查要做。”

“有家庭医生。”祝青霄一口回绝,不再看向安于柬,迈上台阶。

“敏敏,你放我去看敏敏,她为了救我受伤了。”安于柬朝他喊去,祝青霄甚至没有听他把话说完的意思,“你放我去看,我答应你。”

并不相信,祝青霄再次停下脚步。

“只要半天,我看完就会回来,我保证。”安于柬别无选择。

“明天,我会让吴念带你去。”

【作者有话说】

额,这两人就是有病的,哪一方都病的不轻...

第46章 假寐

只有半天时间,安于柬上了车,除了司机,只有吴念陪着他。不欢而散后,祝青霄并未留宿老宅,安于柬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夜里也没有多少胃口。

上次那通电话外,安于柬再没有和吴念联系,靠在窗边,突兀想起那日电话里传来的奇怪声音,也没有多好奇,只淡淡扫了眼穿着反季节高领针织衫的人,便将视线转移到景色飞速掠过的窗外去了。

车通过十字路口,再过两个街区便是医院,安于柬轻敲车窗,示意司机靠边停车,在吴念不解的目光中,叹了口气,解释只是买束花很快就回来。上午并没有多少人,安于柬选了花店里现成的款式,十五分钟后,又重新回到车上。

抱着花,安于柬有一瞬的落寞,并不是因为不够满意,而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因他受伤的敏敏。

“花很好看。”吴念能给出这样的评价一半是出于真心,另一半则是为了活跃太过低压的气氛。

“谢谢。”安于柬调整了一下花束上的丝带,礼貌回应了一句。

好不容易开启的话题又降至冰点,考虑到吴念能主动开口已实属不易,安于柬将话接了下去,“好久没有见到你,上一次见面,还是在湖湾。”话音刚落,安于柬又有丝后悔,吴念自小养在祝老爷子身边,人不在了,湖湾该是他的伤心地。

吴念倒没有露出难过神情,只是点点头,“是有段时间没见了。”

“你最近很忙?”安于柬拢了拢花束里垂向一边的百合。“我以为你这么忙,不会有时间。”

“是有点忙,但这点时间也可以挤出。”吴念讪讪一笑。

还想多说些什么,车已经驶入医院,被请下车,安于柬抱着花,在有限的时间里拥有自由。敲响房门,躺在病床上静养的敏敏在看到藏在门后的安于柬走进来时,有些激动,安于柬把花送到人手中,又按住想要起身的敏敏,让她不要乱动,小心伤口。

“安老板,你怎么来了?”敏敏接过花低头轻嗅,脸颊多了一丝红润, “花很漂亮,谢谢。”

“来看看你。”安于柬站在床边,看到被厚重棉被遮住的手,不敢直视敏敏的笑颜。

“怎么了?”感受到安于柬的目光,敏敏小幅度地动了动仍在输液的右手。

“我能看看你的伤口吗?”安于柬犹豫地指向。

“当然。”

虽然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可当被子掀起,失去遮挡,看到可怖的缝合线暴露在外,被聚拢的伤口因凝血不良而呈现青紫色,充血肿胀的皮肤像白色平原里突兀的红色山丘,而那道参杂着黑色血痂的疤痕横穿冰冷的缝合钉向两端蜿蜒时,安于柬仍呼吸一滞,如坠冰窖。

张口困难,良久,才发出声音。“我…是我对不住你。”

“没事的。”敏敏笑笑,将手缩回被子里,“你不要搞得那么煽情嘛。看习惯了也就那么回事,医生说一个月左右就能拆线了。”

“会留疤吗?”

敏敏点点头,没有否认,“会。但给我缝合的医生说,他技术很好,让我可以完全相信他,就算留疤也不会很明显。”说完,又伸手比划了个大概,“你得凑这么近,才能看到淡淡的一条线。”

安于柬点点头,但表情更像是在安慰给自己打气的敏敏,愧疚感并没有减轻。

“好啦,你就不要担心我了。对了,公司的事,怎么样了?禾园…”提到禾园,本来还积极乐观的敏敏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禾园被砸,这是两人都不愿提起的伤痛,“老板,我们还能,还能回去吗?”说得委婉,可安于柬仍听出了敏敏所想,不管是对于她,还是方圆和以宗,禾园在她们心中早已超过了公司的概念范围,可越是这样,安于柬就越是负罪,说到底,还是他没有能力保住。

他无法给出确定的答案,可看到受伤后的敏敏也不忍毁掉她的希望。“夏将影已经被警方带走,立案调查,禾园,我想我会尽一切努力,让它恢复如新…”

即使最后离开的是我。这半句话卡在喉咙里,没有说出。眼见气氛愈加煽情,敏敏捂着嘴,似要落泪,安于柬不想让人情绪过激,开口换了话题,“等你出院我给你介绍专业的整形医生吧,就像你说的,医生技术很好,愈合后真要凑很近才能看见,但总归还是会留下痕迹。”

“怎么,留疤就不能当你的秘书啦。”敏敏被安于柬学她比划的样子逗笑,埋怨了一句。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做一些补偿。”安于柬替她将花抱到床边的柜子上,低头才发现躲在柜子一侧的另一束花,和他一样的款式,只是看着不太新鲜了。

“真要补偿的话,我不要什么整形医生,我要涨薪。”敏敏笑着说。

“好,我答应你。”又想起什么,安于柬开口,“涨薪并不能算补偿,你住院的费用,还有…”

“住院的费用已经垫付过了。”

安于柬摇头,“我只垫付了部分。”

敏敏眨了眨眼,“剩下的也…”

话还没说完,门被推开,安于柬见过,是敏敏的未婚夫,手里还拿着开水瓶和从医院食堂里打包回来的饭盒,见到安于柬先是一愣,又很快打了个招呼。

安于柬知趣地退到一边,给未婚夫让出位置照顾敏敏,未婚夫放好东西,便开始检查输液情况。

“得让护士过来换瓶药了。”未婚夫看了看只剩个底的吊瓶。

安于柬挠了挠头,来了半天只顾着说话,也没有留意过上方的吊瓶,看到如此恩爱的两人也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有些多余,准备离开。“那我改天再来看你。”

敏敏笑着说好,又催促未婚夫去请护士来。

握上把手,又被叫住。

“费用已经付过了。”

安于柬猛地回头。

“其实昨天,祝先生来看过我。”敏敏看向床头的花,“还和你带了一样的花过来。”

“是吗?”安于柬下意识地反问,握着把手的手却松了力气,他突然想起什么,追寻答案的迫切远超过震惊。

走出病房,来不及寻一处隐蔽位置,安于柬站在楼层中央拨通了李文泉的电话。

“安老板?”接到安于柬的电话,李文泉也挺意外。

“我记得你说过,你说感谢我和我的家人?”

“我…”

“我晕倒在家,醒来你就出现在病房。”

“账户的匿名转账,备注的是我的名字。”

“你不愿意告诉我对方是谁。我以为是她。”

答案呼之欲出。

面对如此逼问,纵使李文泉不愿,也无法守口如瓶。

“是祝青霄,对吗?”最后一问,安于柬不愿再和李文泉玩猜谜解密的游戏,他只需要李文泉回答是或不是。

电话那头,沉默的十秒是李文泉最后的思想斗争,十秒后,安于柬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他挂了电话。

他开始后悔没有讨价还价,只有半天的自由,出了医院便被送回老宅。也是可笑,二楼他能来去自如,那间从不向他和祝别开放的卧室刻意地敞开大门,像寓言里的潘多拉魔盒,没有绕耳魔音,却总“勾引”着他的探索欲。厨房却成了禁地,佣人提前结束休假,吴叔也跟着一起回来,安于柬以为一切如常,只是想给自己做顿午餐,手还没有挨上刀,就被请了出去。

午餐是他点名要的鸡汤馄饨。

晚餐保留了那日所有他动过的菜品,清蒸鳕鱼,水蒸蛋,还有炖菜,除了白粥被换成了容易消化的面条,安于柬啃着烤得焦糊,几乎失去水分的玉米,想到那日,本该丢进锅里和玉米一起炖煮的猪脊骨,差点被气笑,拿筷子的手都有些不稳。

机械钟摆报时,已过十二点,难以入眠的安于柬睁开眼睛,在黑暗中等待闯入“舞会”、演技拙劣的“灰姑娘”。

耳边传来声响,每一步都踩中了他的心跳,耳膜鼓动,连同因那人的出现而加快的脉搏,安于柬痛恨身体最直接的反应,却也无法清醒地欺骗自己,闭上眼装作已陷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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