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贱 第26章

被抱上二楼,安于柬透过指缝瞥见书桌上那张摆在原处的三花小狗照片,才知道祝青霄把他带到了自己的卧室,从前的“禁地”如今倒是可以来去自如,没有所谓的胜利感,安于柬只觉得可笑。

被放在沙发上,安于柬飞速拽过一旁的薄毯遮住脸,吴叔围观了半场闹剧,跟着上楼,站在门口敲门询问,祝青霄让再煮一碗粥,白粥,什么都不要放,吴叔应了下来,转身下楼煮粥。安于柬听见人离开的脚步声,才扯开毯子的一角偷瞄,却瞟见胸前大敞,犯罪的手正在解第三颗扣子,逼的安于柬想要放声尖叫。祝青霄的脸色没有好看到哪里去,检查人是否被烫伤的动作好似在看一块透光皎玉是否有瑕,确认没有受伤,才松开手,让人换套干净衣服。

实在难以忍受身上的粘腻感,安于柬接过衣服,低头一看,还得感谢人替他把上衣的扣子解开,顺手脱下,安于柬弯下腰时才发觉祝青霄没有丝毫回避的意思,咬牙说道,“你能出去吗?”

祝青霄没有回答,伸手就要碰上安于柬的腰侧。

安于柬一僵,生怕祝青霄发病要脱他裤子,立马躲开。

倒不是有多羞耻,更加亲密的事也做过不少,只是两人的关系不可能再回到不堪的过去,祝青霄无心,安于柬也不愿。只不过是换身衣服,没什么好扭捏的,安于柬只当旁边站着的是一团空气,换上睡裤。

本以为总该满意,没想到祝青霄仍没有离开的自觉。

安于柬闭眼,“我很累了,可以请你离开吗?”没有回答。

安于柬叹了口气,不明白对方在发什么疯,自暴自弃地转身想要离开换个房间睡觉,却被祝青霄拦下。

门被关上,安于柬钻进被子里,沉沉睡去。

不知过去多久,安于柬被冷醒,高烧让身温失常,嘴唇干涩无比,喉咙也如被灼烧一般痛痒,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滚烫。屋内没有开灯,窗帘挡住了推测时间的渠道,他对这个房间并不熟悉,只能伸手一点点摸索,想寻到一处开关,却被人抓住手腕。

啪的一声,灯开了。

安于柬低头,他差点又打翻一碗粥。

挣扎着抽出手,“为什么不开灯?”,只是小半天,声音沙哑得像被滚烟灼伤。

“你发烧了。”并不是问句。

“我比你清楚。”干渴异常,安于柬掀开被子,换了个姿势坐在床边,捧起瓷碗,吴叔还给搭配了爽口的涪陵榨菜,安于柬夹了一筷子送入口中,高烧剥夺了他的味觉,如同嚼蜡,安于柬想,可惜了那碗猪肝粥。

沉默地喝完大半碗,安于柬放下瓷碗,想要钻进被子里继续补觉。

“明早去医院。”祝青霄站起身,走到床边。

安于柬背对着人,挥了挥手,“不用了,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睡一觉就好了。”

“你不愿意,那就请人到家里来。”祝青霄给了第二种方案。

安静片刻,安于柬缓缓转过身来,对上那道看不出多少情绪,也看不见有多少真心的目光,缓缓开口,“你这样,有什么意义呢?”

“觉得看的笑话够多了,对吗?我要是死了,那就少了很多看戏的乐趣,对吗?…可最想要我命的,不就是你吗?没有我…你也不用煞费苦心地在这里装作一副好像很关心我死活的模样。”

“我没有想要你的命。”祝青霄俯下身去,声音带着怒意。

“随便你怎么想好了。”安于柬避开,转过身去,“我不会去医院,也不想看医生。你要是看着我就烦,现在就叫人把我扔出去。和祝别一样,我答应了他,他想要的股份,想要的公司我都可以给他,你也不要怪我,我先问的你,是你自己不要,嫌弃我手里的东西廉价得要命,至于你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我不想猜,我也猜不出来…你要是什么都不想要,就想看笑话,我也无所谓了,反正除了这条命,其他我什么也没有了。”

身后,想要触碰的手停在半空。沉默良久,祝青霄开口,“只是发烧?”

安于柬睁眼,想了想还是没必要遮掩,他不想被人怜悯,“只是发烧,我做过检查。”又想起在医院那天,没能见到的最后一面,安于柬觉得还是有必要问清,“对了,卫雪榕她…她现在怎么样了?”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祝青霄站起身,端起盛有瓷碗和小菜的盘子准备离开。

“好吧。”安于柬没有继续追问,“她没有事就好。”

“你很关心她?”

安于柬冷笑,只觉得祝青霄话里有话,故意刺道,“我是很关心,万一半夜她走进你的卧室,发现床上还躺了一个人怎么办?这不是祝老爷子留给你们的婚房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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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胃口

祝青霄放下餐具,“她很安全,魏槐仁也是,卫家的人没有找到她们。”

“你帮的忙?”安于柬仍背对着祝青霄,像一只受了伤的刺猬,只将柔软的地方护在身下。

祝青霄默认了这一答案,重新端好餐盘,“你休息吧,我会让吴叔再送一份进来,你醒来可以喝。”

“嗯。”安于柬把头埋得更低,让被子完全罩住脑袋,“那等你的新情人来了,我再给他腾位置。”

没有理会安于柬无稽的话,走出房门前,祝青霄将灯熄灭。

安于柬昏睡了整整两天,起初,他还能咬牙坚持,醒来随时都有温热的粥,除了解决必须的生理需求,他几乎没有下过床。但很快,先前说过的话应验,“报应”来的太快,高温持续,连睁开眼皮都感觉费劲,角膜失去润滑变得干涩,视线模糊也跟着起来,甚至只是抬手,酸胀的肌肉逼得他眼泪都要掉下,他突然开始后悔那夜不该淋雨,为任何一个人都不值得,遗憾的是,后悔来得太迟,家庭医生悄然进入了房间,针头刺入血管,安于柬睁眼,看见床边站了两个祝青霄,而仰望天花板,又仿佛看见一个躺着的灵魂已经脱离了肉体。

考虑到安于柬的身体情况,医生并没有开过猛的药,可效果依然显著,发过两次汗后,安于柬开始退烧。迷迷糊糊间,安于柬感觉有人抱起自己,替他换上被汗水浸得透湿的睡衣,又重新把自己塞回被子里,像一只白色的茧。大部分时间,安于柬都任人摆布,但对方动作算不上轻柔,更可以说笨手笨脚,每次等久了,安于柬便会哼哼两声,表示抗议。

三天后再次醒来,安于柬已经能够下地走动,只是除了营养液和粥,他没再吃过任何东西,下楼的时候,几乎需要依靠着乌木扶手才能走稳。不知道是否是因为高烧脱水还是其他,罩在身上的睡衣又大了一圈,镜中,清晰可见的锁骨和有些凹陷的面部都让他意识到不太健康的身体。

吴叔替他拉开了椅子,安于柬到了声谢缓缓坐下,抬眼看见正在看文件的祝青霄,许是他的错觉,眼下有点充血,祝青霄也很少会有忘记刮去青茬的时刻,他一向在意仪表。不过这与他无关,拿起勺子,开始喝粥。

佣人做了些小菜,还算符合安于柬的胃口,只是扫过祝青霄面前的培根和煎蛋,仍觉得眼前的白粥有些寡淡无味,开始后悔那天不该提起猪肝。他还挺喜欢的,比白粥要好许多。

气氛有些尴尬,安于柬想起从前,四人在家时也是如此,祝别还没有出生,祝云非习惯早上来一杯咖啡,坐在祝青霄现在的位置上看报纸,母亲安嘉荷则是坐在右侧,提起最近听到的趣闻,祝青霄一言不发吃着老三样,只有安于柬会一边嫌弃手边的原磨豆浆,他受不了太过浓烈豆腥味,一边偷偷观察剩余三人的表情。仿佛昨日重现,安于柬偷瞄了眼祝青霄,突然明白这股奇怪的感觉缘出何处。

报复心作祟,安于柬放下汤勺,提起往事,“其实,雪榕姐是很好的联姻的对象,如果祝云非还在,应该也会很满意爷爷给你选的对象,你总需要一位能够与你相配的太太。”

他自认为没有说错话,却引来了他人驻足,余光中,连吴叔都开始替他紧张。

祝青霄放下筷叉子,抬眼看向安于柬,等待他继续。

安于柬并不上当,低头继续喝粥。

见气氛不对,吴叔开口,“老爷子和先生只希望青霄能够幸福,至于家世,还有身份,并不重要。”

咽下粥液,安于柬笑笑,“也是,家世确实不重要。只要喜欢,其他都只是锦上添花。”

吴叔连连应道,擦了把汗,以为这事就算过去,没想到话锋一转,安于柬继续输出,“不过我看公司里那个人也跟你很多年了,怎么也不买个钻石哄哄,是舍不得吗?”

一下子,看热闹的人多了起来,就连擦拭花瓶的阿姨都停下动作看向餐桌。

“你倒是知道挺多。”祝青霄拿起刀叉,抵住培根开始切割。

“也不能怪我多管闲事,我只是替人鸣不平,他是跟你时间最长的一个人了吧,你好得也该给人家一个名分,就是不接进来金屋藏娇,至少也该赔偿一笔不菲的损失费吧,你说对吧,吴叔。”

吴叔一脸黑线。

祝青霄抬眼看向吴叔,两人对视,又偏过视线,换了个话题,“签字的事你就不用去了,共荣集团的老板被调查,涉嫌集资诈骗,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你不是个例,估计不会有机会再出来了。”

安于柬沉默,他知道祝青霄出手了。

“夏将影签的那些,我问过律师,漏洞不少,几乎是废纸。至于祝别,你有什么想法。”

“我没有什么想法。”安于柬偏过头去,他这样问,又希望他能说些什么呢?感谢他出手,还是感谢不要让自己输得那么难看,可一想到祝青霄躲在幕后看戏,自己几次试探都以失败告终,他心中只有恨意,“这是你们祝家的事,祝别是你的弟弟,和我没什么关系了。我说过,我什么都不在意了,你现在出手,只是怕他拿走我手里那10%的股份,威胁到你的地位,对吗?如果是这样,你也不必好心把我带到这,我现在就可以签字,要什么,我给什么。”

祝青霄蹙起眉头,“你这么想?”

“对啊。说我太笨的是你,怪我蠢的也是你,我只能想到这么多。”安于柬一脸无所谓,“我对于你还有什么价值?祝青霄,你不要告诉我,你真的在乎我的死活吧。”

祝青霄掷下刀叉,银色金属撞击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似乎无法忍受安于柬的挑衅,愤而离席,安于柬却丝毫不在意,没有他,粥喝起来都更有滋味。

吴叔见两人不对付,也不好劝,只能趁祝青霄离席问今晚要不吃点清淡的,祝青霄拿起放在一旁的黑色风衣,直说今晚不回来吃饭了,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说完大步走出。

等人离开,吴叔才对着安于柬委屈道,“我说少爷啊,您这又是何必呢?”何必呢?

食之无味,安于柬放下勺子,“吴叔,我没有什么胃口,晚上不用给我准备了。”

“那怎么行?你才刚刚好,不吃不行的,我给你下点你爱吃的鸡汤混沌好吗?”吴叔怕是自己刚才的那句话影响了安于柬的心情,不该多言的。

安于柬看出吴叔的顾虑,“和您没有关系,是我没有胃口,如果可以,我能麻烦您一件事吗?”

“当然。”

“能帮我把换套床上用品吗?前几天我把粥打翻了。给您添麻烦了,我并不会久住,但现下可能还会多呆几天。”

“一楼已经收拾干净了。”吴叔欲言又止,默默看向二楼的卧室。

“我想搬回自己的房间。”安于柬开口解释。

两人的关系并没有破冰, 祝青霄回来的时间并不规律,上楼时看到空荡荡的床也知道人搬回一楼去了,吴叔私下问过,祝青霄之说随他。安于柬很少出房门,晚饭时,不得已和祝青霄同时出现在餐桌上也收敛了些,不再多言。听到祝青霄提到夏将影被传唤,也没有太过震惊,只觉得报应不爽,但并不算迟。比起蒙骗在鼓里的前世,安于柬至少知道了前因,也不再关注后果。只是,这些依然无法让他放下芥蒂,他不是圣人,没有替自己宽恕他人的大善。

祝青霄让他这段时间不要出门,安于柬没有开口答应,也没有反驳。

在一日,从家中翻出安嘉荷留下的菜谱,安于柬随手翻了两页,笔记褪色,自己也记不得多少味道。

等祝青霄回到家时,电视机开着,播放着动物世界的纪录片,狮子正在啃食一头斑马的腐肉,肉体腐蚀后产生的气体使斑马的腹部胀起,很难获取新的食物,狮子撕咬着后退上的碎肉,露出骇人的白骨,隔着屏幕,祝青霄都能想象到那股恶臭的气味。

有些反胃,祝青霄关掉电视,停在一楼时,被厨房的声响吸引驻足。

声音不小,难以忽视,祝青霄绕过客厅,走到厨房,看见安于柬举着菜刀,正在剁肉。

根据安嘉荷的菜谱,安于柬特地早起,乘车去菜市场买了三斤新鲜猪脊骨,想分好再放进池子里泡去血水。

祝青霄厌恶生肉的味道,但还是强忍着恶心,走过去想问安于柬为什么出门,却正好看见手起刀落,骨头斩断,淌出血水,骨髓暴露的一幕。

“你在干什么?”

安于柬被吓了一跳,刀差点没拿稳。

“我在剁肉啊,你没看出来吗?”说完,安于柬抬起刀,用力砍下去。

祝青霄怔住,剁肉的声响仿佛与另一种声音重合,在降落的瞬间,白花花的肉体砸中玻璃,鲜血喷涌而出,骨头断裂,内脏破碎,只是一瞬,再无气息。

眼前一花,车顶的碎肉出现在案板上,仿佛下一秒就要成为他的食物。

夺过刀,祝青霄强忍着恶心,扶住额头,“别弄了。”

“为什么?”安于柬不解。

“我说,别弄了!” 头痛欲裂,祝青霄情绪失控,朝安于柬怒去。

安于柬愣在原地,眼见菜刀脱手,掉落在地面。

【作者有话说】

鸡蛋:相信我,小安是因为生病,影响发挥,还没有火力全开。。。

第45章 恶心

片刻缄默,安于柬拾起菜刀,放回砧板上,三斤的脊骨只剁了一半。

祝青霄很少这般失态,缓过神来,意识到某些晃过眼前的碎片不过是假象,望着脸色仍有些苍白的安于柬,嘴唇翕动,却没有声音,瞥见被搁置在案板旁的菜谱和沥过水的玉米和山药,才反应过来,安于柬也许只是想炖汤。

安于柬抱臂,不知道是否该继续,想请人出去,可面对反常的祝青霄,又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疯,“你不让我做,我吃什么?”又看向空荡的门外,“我给他们放了假,吴叔也不在。”

祝青霄转身看去,厨房外,空无一人,许是被喧杂的电视声所欺骗,竟没有发觉,除了安于柬和他,再没有第三个人。可为什么,祝青霄想,这样的场景却比忙碌的从前更有温度,仿佛本该如此。

安于柬刚想开口,却被赶出厨房。他倒是无所谓,留祝青霄一个人在厨房发疯也好,自己乐得清闲,至于汤,真到动手的时候,安于柬又开始后悔,每剁一下都在消耗他仅剩的体力,而自己的胳膊看起来似乎比藏在红肉下的猪骨还要脆弱,念起炖汤的初衷,安于柬想,也许无论如何他也无法复刻安嘉荷留在记忆里的味道,失去了意义,一锅好汤也会变质,时过境迁,很多东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他,在褪去所有色彩前,他不愿破坏这份被模糊定义为母爱的保质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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