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思鲁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飞出校场的,只觉那随后补上的一脚,仿佛要将他五脏六腑都要踢出。
齐思鲁口鼻中亦溢出血,被亲随及时扶了下去。
谢琅把枪丢到第一时间赶来的李崖手中,回到了看台上,如他所说,别说一根线,那身朝服上,连一滴敌人的血都没有沾到。
第二轮随即开始。
西狄派出了第二员大将,力气虽不如齐思鲁那般可怕,可出手却十分狠辣。京营接连派出的五员大将,皆被他折断一条手臂。要不是兵部官员及时鸣金,一名将领恐怕要被他当场破开肚子,命丧擂台。
文官们何等见过这等场面,看着尚留在擂台上的刺目血迹,看向那西狄大将的眼神,已经可以用胆战心惊来形容,一些胆小的,甚至以袖掩面,不敢再看。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所有人也都明白了一个可怕的事实,西狄能侵占西京十二城,绝非运气好这么简单。若非西狄内乱,新王即位,国内不稳,西狄绝不可能如此轻易放弃青州。
又有两名大将上场。
谢琅已经坐回席上观战,李崖站在后面,越看越觉不对劲儿,齐思鲁也就算了,西狄这一员大将,出手虽毒,实力其实远不如齐思鲁,且经过几轮对战,已经被消耗掉许多力气,可京营上场的将领,依旧不到十招便落败被驱赶下台。
“他们是怕后面对上霍烈,所以才提前‘落败’下场!”
眼瞧着又要上第七个人,谢琅再度站了起来。
李崖急道:“后面还有霍烈,世子现在消耗太多力气,如何与霍烈对战。”
谢琅伸开臂:“替我更衣。”
李崖不敢违令,只得替他脱掉外面朝服外袍,只留里面的束袖劲装。
那西狄大将已经见识过谢琅实力,自然不敢轻敌,双手握刀,微微蹲下身,全力应战,谢琅道:“你既然也使刀,只要你能逼得本世子出刀,便算你赢。”
那大将立刻凶狠朝谢琅扑了过去,谢琅以刀鞘格挡,紧接着抬腿朝对方下盘扫去。这是配合了军中格斗招式,西狄大将亦抬腿还击,眨眼功夫,双方已以格斗的姿势斗了数十招,谢琅将要被逼到校场边缘时,突然停下,接着撤了刀就地一滚,自后出刀,西狄大将回刀去挡,不妨对方虚晃一招,刀刃直接落在了他臂上。
那西狄大将万万没料到自己也面临着保臂还是保刀的难题,一咬牙,到底丢了手中刀,躲着刀锋急急往后脱去。谢琅冷冷一笑,反扑而上,一招便将对方钉在地上,切断了对方一条右臂。
这一招可谓快准狠,犹如野狼扑食。
谢琅单膝压在那大将腿上,鬓角落下一滴热汗,大将手脚齐断,发出一阵不似人声的惨烈嚎叫。
霍烈握着酒盏的手,终于捏紧。
温思也目露凝重,与霍烈低声说了句什么,但两人眼底都不慌。
因谁都能看明白,西狄把霍烈放在最后出战,就是要用前面七员大将消耗掉谢琅的体力,打车轮战,就算谢琅能连赢七场,也不可能再有多余体力与霍烈一战。
又打了两轮后,谢琅直接留在场上,让西狄剩下将领不拘人数,一起上。
于是除霍烈外,剩下三员大将一起上了场。
有官员忍不住道:“这定渊侯世子是疯了么?他就算武艺再高强,一对三,如何有获胜可能。”
“此子出了名的嚣张跋扈,听闻这阵子在京南大营任职,可没少擅离职守,往京里跑,今日若真能胜了这一局,倒也不算辱没父兄英名。”
“谁说不是,在京中无人制得住他嚣张气焰,让这些蛮人来搓搓他锐气倒也不是不可以,顺便还能为国尽忠。”
几名官员不掩幸灾乐祸地窃窃私语着。
忽有一人捂着脖子道:“谁往本官身上泼酒!”
那人回头看,坐在他身后的绯衣少年郎正一脸冷漠喝着酒,怒问:“卫御史,你作甚?”
卫瑾瑜淡淡道:“一时失手,大人见谅。”
“要不,大人也泼下官一盏?”
“你€€€€”
对方毕竟是卫氏嫡孙,还是顾凌洲得力干将,又担着和谈副使的名头,那官员面色数变,到底不敢真与对方起了冲突,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何况,他也有些相信卫瑾瑜是真的失手。
毕竟,他说谢氏那个混世魔王的坏话,这位嫡孙应该高兴才是,应当不至于用这种方式报复他。
这二人不是昨夜刚在大殿上撕破脸么?
第086章 刀出鞘(十四)
一刻后胜负分定。
方才窃窃私语的官员俱哑口无声,因谁也没料到,谢琅竟真的赢了且一招震断了对面三名大将手中的重剑。
西狄右丞相温思被震惊得说不出话。
良久,抚须感叹了句:“北郡谢氏,果然名不虚传。”
只是那柄一直藏在鞘中的名为“无匹”的长刀终是出了鞘谢琅臂上、下腹都受了伤最后是被李崖扶着下场的。
天盛帝直接自御座上站起第一时间遣御医去为谢琅看伤。
霍烈起身,环顾场内:“世子殿下既已受伤,接下来的比试,不知哪位将军还能上场?”
谁都知道,接下来的比试是对战霍烈。
而武将席上尚全须全尾坐着的将领已经只剩寥寥几人前面对战这些将领都没敢上场更何况是对战霍烈。
满场鸦雀无声。
谢琅坐在席上,由御医处理着伤口半身赤裸着臂上一道长长的刀口,皮肉翻卷鲜血滴流堪称触目惊心。连御医都有些不知该从何下手他直接吩咐:“用最快的止血药。”
最快的止血药药性也最烈。
若是寻常伤口也就罢了这样长的一道口子,若用猛药岂是常人能够忍受。
御医尚在迟疑,谢琅已伸出手,问:“药呢?”
“这、这里。”
御医哆哆嗦嗦从药箱里取出一只瓷瓶。
谢琅接过,拔开塞子,直接将整瓶药粉都撒在了伤口上。豆大的汗珠,立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出,自他额面上滚落,犹如雨落。
他却咬紧牙关,一声未吭,唯本能抽动的肌肉和以可怖速度滚落的冷汗昭示着痛楚,缓过药性最烈的一段时间,问:“还有么?”
“有。”
御医心中惊憾无以复加,又从药箱里取出一只一模一样的瓷瓶。
谢琅重复之前的动作,又撒了第二层药粉。
血总算止住,谢琅吩咐:“包吧。”
御医早取好棉布,立刻近前,仔细为他缠住伤处。
“太轻了。”
谢琅偏头吩咐李崖:“你来缠。”
“是。”李崖接过棉布,御医只能退到一侧。
另一厢,霍烈看着对面全体缄默的武将席,洋洋一笑,道:“既无人应战,看来今日午后,本将军便可提前出游了。”
“谁说无人应战的?”
桀骜语调再度响起。
霍烈眼睛一眯,以意外眼神看向坦胸而坐,正由亲兵包扎伤口的谢琅,双目射出犹若鹰隼的精芒:“世子伤成这般,还要上场么?”
谢琅微阖目,一扯嘴角。
“对付你,绰绰有余。”
霍烈神色数变,最终扬声大笑,拊掌道:“好,我等世子一刻功夫,我们再战。”
这下,不仅大渊群官,就连坐在对面席上的西狄使臣们都以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那巍然而坐的少年郎。
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此子是疯了么。
霍烈凶悍威猛之名,无人不知,连齐思鲁那样凶狠的蛮将在霍烈面前都得甘拜下风,此子是如何狂妄到在连战七局之后,还敢上场对战霍烈。就连方才碎嘴说闲话的几个官员,也都因为谢琅这不要命的举动闭了嘴。
缠完伤处,谢琅伸臂,依旧让李崖替他将朝服穿上。
绯色官服,即使伤口有血迹渗出,也丝毫看不出来。御医见这位世子顶着两道刀口,行动如常,面不改色,心中敬服无以言表。
“刀。”
谢琅伸手,李崖却红着眼睛,攥着已经沾了血的无匹刀,不肯奉上。
谢琅侧眸,冷冷道:“怎么?你是想学雍临么?”
“属下不敢。”
李崖几乎是颤抖着把无匹递到了他手中。
谢琅负手而立,垂目看了眼已经立在场中的霍烈,提刀往台下行去。
对战鼓声响起,台上台下一片肃穆气氛。
从观赛台到比试场,要经过一条狭窄通道,谢琅刚步下台阶,便见通道里已经站着一个人,竟是苏文卿。
看到谢琅,苏文卿立刻迎了上去。
“世子,这一场你不能再上。”
苏文卿目光罕见有些急切开口。
谢琅双目却毫无波澜,淡淡问:“二叔没与你说过北境军中的规矩么?”
苏文卿:“就算世子责怪文卿,文卿也不能不说。今日的形势,世子难道还看不出来么?京营之中,并非没有能和西狄一战的将领,可今日那些将领,全部都缺席未到,更巧的是,今日一早,百官中还流传着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北境大捷,陛下有意给侯爷封王。”
跟着后面的李崖和另一名亲兵都变了脸色,李崖道:“苏公子的意思难道是?”
苏文卿:“没错,这场比试,从头到尾,都是京中世家为世子而设的一个圈套。世子如果执意上场,后果不堪设想。”
谢琅毫无意外色,只轻蔑一笑。
“他们不过想让我死在比试场上。”
“可我谢唯慎的生死成败,何时轮得到他们做主。”
“你既看透这一点,便该明白,他们为何会精心设下此局,引我入觳,又为何笃定此局我一定会入。”
“北郡谢氏,没有临阵而退的规矩。今日换作爹与大哥,亦会是同样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