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死对头奉旨成婚后 第163章

“只是,猛兽太烈太凶,若朕不直接出手,谁有本事能去其利齿,砍其爪牙呢?那可是一头€€€€杀不掉,也毒不死的猛兽……”

天盛帝闭目,眼前再一次浮现起前世宫墙外铁甲如山,叛军喊杀声撼天动地,冲破云啸,他如困兽一般,只能坐在太仪殿里等死的场景。

祖宗基业败于他手,连社稷宗庙都没能保住。

那是比世家的压迫更令他感到窒息恐怖的噩梦。

他要谢氏的忠心,也要剔除谢氏这唯一的乱臣贼子。

等北境战事彻底结束,谢兰峰未必还愿把儿子留在上京。

届时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上一世,谢兰峰宁愿引颈受戮,也没有举起那杆反旗,这一世,更不可能为一个背负着谋逆之名的不孝子反他。

世家势大威胁君王,寒门势大何尝不会,寒门权势太盛,焉知不会发展为新的豪强世家。于君王而言,最重要的是衡平之道。

重来一世,天盛帝第一次感觉到真正将那一盘帝王之棋握在了自己手中。

韩莳芳道:“猛兽也有软肋,就看陛下如何用了。”

“再说€€€€这也不是陛下第一次诛杀猛兽了,只是形态不同而已。”

三日后,刘公公再一次来到北镇抚值房。

这回,除了酒食,刘公公还带来了笔墨纸砚。

“裴氏步步紧逼,案子一时半会儿不会结束,陛下特意开恩,让世子给定渊王和镇西大将军各写一封报平安的书信。”

谢琅在心底冷笑。

因他知道,皇帝此举,便意味着终于要动手了。

“只能写两封?”

谢琅问。

刘公公道:“若世子还想写给其他人,自然也可,笔墨管够。”

若这真的是自己能留在世上的最后的手书,谢琅自然有很多封想写,给爹娘,给大哥,给三郎,给二叔三叔,还有……那个人。

只是,那人那般清醒无情,恐怕根本不会接收触碰来自他这嫌犯的书信。

他也不会蠢到这种时候写信连累他。

他只觉得有些遗憾,不甘,重活一世,除了与爹匆匆在上京见了一面,竟仍不能再见到娘、大哥和其他亲人。

他选择隐忍蛰伏,留在上京,选择与上一世截然不同的道路,没想到兜兜转转仍旧踏入了上一世的死局。

好在这一次,只是他一人身家性命。

谢氏全族不必再蒙受冤屈。

皇帝的心思已经写在脸上,皇帝的野心也已昭然若揭,只要皇帝想在朝事上拿到主动权,就必须扶持谢氏对抗裴氏。

谢琅最终只提笔写了三封信。

一封给定渊王夫妇,一封给大哥谢瑛,一封给二叔崔灏。

内容皆是极简练的问安,叮嘱。这些都是需要经过严格审查才能送出去的信,多写无益,他真正想写的信,不在此处。

半夜时,窗外再次传来夜枭的鸣叫。

谢琅于圈椅中抬头,卷起袖口,露出臂上一块已经腐烂多时的疮口,外面夜枭饥饿多时,嗅得腐肉味道,竟直接冲破窗棂,一头撞了进来。

锦衣卫听闻动静,迅疾奔了进来。

谢琅已于这间隙将一只竹管绑到夜枭腿上,放了出去,代价是臂上腐肉被啄掉一块。

也许这封信,永远到不了收信人的手中,然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唯一方式。

锦衣卫握着火杖扫视一圈,见除了窗户破了一块,室内并无异样,才退了出去。第二日,刘公公便带着御医过来为谢琅治伤,同时,北镇抚所有值房窗户外都被加了道铁网。

这一夜的深夜,三更鼓响之后,值房门再度缓缓开启。

刘公公提灯进来,道:“世子请吧。”

谢琅端然而坐,问:“去何处?”

刘公公言简意赅道:“世子去了便知。”

谢琅心中并无多少惧意,倒有些好奇,皇帝究竟打算如何在维持各方和平的情况下,瞒天过海,稳妥处置他这个逆臣贼子兼烫手山芋。

待谢琅展袍站起,刘公公道:“因要出北镇抚,按着规矩,恐怕要委屈世子则个了。”

刘公公一挥手,两名锦衣卫走了进来,手中提着一副镣铐。

谢琅伸手,由锦衣卫将镣铐戴在了手脚之上。

出了值房门,院中放着一顶暖轿,外表看与寻常暖轿无别,但谢琅一眼便认出,这是北镇抚专门用来押送重要犯人用的轿子,轿壁无窗,内里皆用特制的钢丝制成。

“世子,请吧。”

刘公公亲自上前打开轿门。

谢琅坐了进来,四名锦衣卫抬起轿子,旁边另有两列锦衣卫随行,一路往外行去。谢琅于轿中闭目沉思,不知过了多久,轿子终于停下,谢琅出轿一看,竟是到了城门楼前。

城门显然已经做了布置,守门士兵皆已换成了锦衣卫。

刘公公道:“世子请上楼去吧。”

“有人在等着世子。”

北风呼啸,天际飘着小雪,谢琅戴着镣铐,迎着风雪,一步步往城门楼上行去,越往上走,便越明白了皇帝的用意。

这是上京城的主城门。

上一世,他兵围上京,最后攻破的便是这一道城门。

这里是皇帝噩梦所在。

谢琅只是有些意外,皇帝缘何如此胸有成竹,为了消灭自己的噩梦起源,竟敢把他挪出北镇抚。

谢琅继续往上走着。

城门楼上空空荡荡,除了石雕一般防守在各处的锦衣卫,重重灯影之下,只站着一道人影。

一身绯色,长身玉立,风华无双。

只是看一个背影,已经足以令绵延数里的灯火都失了颜色。

镣铐撞击声戛然而止,谢琅在原地停了下来,隔着风雪,望着那道身影,眉峰一展,慢慢勾起唇角。

“他们怎么让你过来了?”

卫瑾瑜转过身,仍旧是惯常的清冷面容,淡淡道:“我不过来,如何能有幸见到世子这般狼狈模样。”

彼时繁星映诸天,诸天星芒又悉数汇集到那张清绝若玉的面上。

两人隔着纷飞的雪花对望。

谢琅恍然发现,虽然过去于谢府,于大慈恩寺,于许多个白日与夜里,已经看过这张脸许多次,再见,他仍然有怦然心动之感,不由笑道:“是啊,是挺狼狈的。”

谢琅接着垂目一扫,发现城门楼正中央摆着一张酒案。案面上摆着一只酒壶和一只白玉酒杯。

谢琅走了过去,看着那酒壶问:“这便是为我准备的东西么?”

这间隙,卫瑾瑜也走了过来。

一手拎起酒壶,一手执起白玉杯,注满酒液。长风将年轻公子绯色袖袍吹得扬起,也卷在了白玉杯边缘。

在酒液即将浸湿那绯袍边沿时,一只手,将酒杯接了过去。

卫瑾瑜抬眸,漠然看着对面人及他腕间锁铐,问:“你不想知道,这是什么酒么?”

谢琅一笑,这张俊美的面孔原本犀利蓬勃,此刻素来幽沉的眸中,却漾着柔色。

“他们既让你过来,便知道,无论这是什么酒,我都会悉数饮下。”

“是么?”

卫瑾瑜伸手,将酒杯握回自己手中,慢慢转动着,道:“此酒名‘醉骨’,顾名思义,饮下此酒,你全身骨头都会如泡在酒坛中一般,软弱无力,一身内力也会慢慢散尽。谢氏的血脉与传承,在你身上将消失殆尽,再也看不到任何延续。没有强健的骨骼,没有傲人的武力,你最终会沦为一个废物,日日只能待在暗无天日的囚笼里生活。如此,你也敢饮么?”

谢琅没说话,直接伸手去夺酒盏,卫瑾瑜轻巧避开。

少年郎转着酒盏,施施然行至城墙一处矮垛前,俯视而下,望着那条一望无际绵延至远山的官道,忽问:“你知道,这城门楼有多高么?”

谢琅不知何时跟了过来,道:“十丈。”

“听说野猫为了求生,可以从十丈高的城墙上跃下,断腿求生。你说,若是一个人从这里跳下去,会如何?”

谢琅霍然转过头。

少年郎容色清冷如故,一双乌眸冷冷逼视着他,仿佛在等答案,在谢琅反应过来前,直接伸手用力一推,将他自城门楼推了下去。

风声雪声在耳畔呼啸掠过,谢琅身体不受控制急速下坠,望着上方那双依旧冷冷落下的眸,陡然间明白什么,伸脚一踢城墙,借力腾起,控制住身形,稳稳落在了城墙下。

这已是城门之外,身后便是辽阔天地,甚至是向北,回北境的路。

“世子!”

两道身影自后传来,竟是李崖和赵元,二人策马而来,身后跟着此次随谢琅一道进京的十八亲卫。

谢琅问:“你们怎会在此处?”

李崖看着他腕间镣铐,红着眼睛答:“是三公子让我们过来此处,提前等着世子的。”又匆忙将腰间另一柄刀解下:“这是世子的刀。”

一匹玄色骏马亦闪电般自暗夜里飞驰而至。

谢琅脑中轰然作响,一把夺过无匹,翻身上马,道:“你们先走,去十里外等我!”

语罢,竟是调转马头,往城门方向折返回去,和自四面八方涌出的锦衣卫迎面战成一团。

“去帮世子!”

李崖和赵元见状,也一咬牙,驱马追了上去,和那些锦衣卫厮杀在一起。

谢琅戴着镣铐,行动不免受限,但靠着一身惊人武力,硬是在第一披追上来的锦衣卫中厮杀出一条血路。

等终于折回到城门口,他拖着镣铐,周身浴血,宛若修罗。

城门内,卫瑾瑜手里握着一柄长刀,袍袖飞扬,静静立在风雪中,看着谢琅一步一血印,走到城门口。

喊杀声同时在朱雀大道上响起。

大批兵马正手执火杖,奔驰而来。

谢琅踉跄走到卫瑾瑜面前,一点点扒开紧闭的城门,伸出同样染血的手,目光灼灼道:“瑾瑜,跟我一起走,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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