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死对头奉旨成婚后 第168章

谢琅闭目,将那团丝线紧紧握在掌中。

原来刘喜贵遇害那日,他在二十四楼后巷里遗失的那条穗子,竟是被他捡了去。

他赠他这把刀。

将一切都安排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让他了无牵挂,安心远去。

谢琅将紫玉嵌回原处,又将丝线仔细收入怀中,同李崖道:“把所有人都叫进来,就说我有事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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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大都督亲自带兵追捕,射杀逆犯于平城外,逆犯竟然还有命继续往北奔逃,猖狂如此,天威何在!陛下,依臣看,应调集各州府兵马,对逆犯进行围剿,就地斩杀!否则等逆犯潜逃回北境,便是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啊!”

谢琅逃出平城的消息迅速传回了上京,一时间,百官哗然,朝野震惊。

一则,武将叛徒,放眼整个大渊历史,也是屈指可数的存在,没有人能想到,谢琅只带着麾下寥寥十数名亲兵,就能逃过朝廷大军的追捕。这需要何等恐怖的实力。

二则,谢琅一旦过了平城,进入北境几乎已经是时间问题。北境战事正胶着,朝廷还要倚仗三十万北境军在前线打仗,一旦谢琅回到北境,朝廷再想讨人就不得不顾忌谢氏与定渊王府的脸面。

“陛下,张大人所言有理,臣附议。”

“臣亦附议。”

然而州府兵马奉命围剿了三天,根本连谢琅的影子都没有捕捉到,按着路程,谢琅恐怕已经进入北境军驻地范围。

天盛帝沉默坐在御座上,素来单薄无争的面孔上第一次起了波澜。

获悉此事后,裴氏老太爷裴道闳甚至亲自来到早朝上,提议皇帝直接往北境发一道圣旨,阻止谢琅进入北境。

百官争吵不休,箭在弦上之际,兵马司指挥使张阔忽然急匆匆登殿,带来了一个震惊所有人的消息。

督查院里有专门用来关押犯错御史的值房,只是条件艰苦了一些。

按照惯例,值房里是没有炭盆,也没有热水的,但卫瑾瑜住进去之后,司吏随后就搬进来一个炭盆,一个火炉,并一床新的被褥。

值房条件清苦,卫瑾瑜每日里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坐在书案后读书。为此,顾忠特意从顾府藏书阁带了许多藏书过来。

“老朽不知公子喜好,便按着门类各选了一些。”

卫瑾瑜朝他致谢。

“有劳阿翁。”

顾忠:“举手之劳而已,公子不必客气。”

“阁老常说,读书最能静心养神,公子小小年纪便这般爱读书,倒是难得。”

自从卫瑾瑜被顾凌洲收入门下,顾忠的称呼就从“御史”变成了“公子”。

卫瑾瑜看着那满满两大箱子书,便明白,一时半会儿,他是走不出这间值房了。

准确说,在谢琅叛逃一事尘埃落定前,他都不可能出去。

武将叛逃,是对皇帝与大渊权威的挑战,皇帝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必会不遗余力将谢琅捉拿归案或就地处决。

更残酷一些说,谢琅伏诛之日,便是他走出这间值房之时。

这已经是顾凌洲能给予他最大的庇护,让他能得此一方清净天地,免受刑狱之苦。

这日,卫瑾瑜照旧坐在窗下看书。

值守司吏忽然进来禀:“卫御史,外面有人想见您。”

卫瑾瑜觉得奇怪,问何人。

按照规矩,在值房待审期间,他是不能随便见人的,更不能随便离开值房。

司吏道:“属下也不知,御史先随属下过去吧。”

卫瑾瑜搁下书,由司吏引着出了值房,来到了旁边一处小院。

司吏自觉退下,不多时,院门自外打开,一道人影自院外缓缓走了进来,伴着锁链撞击声。

卫瑾瑜侧目一望,倏地愣住。

今日是个晴好天气,日光斜斜落下,看到那道沐浴在冬日暖阳中的脸,卫瑾瑜一时疑在梦中。

第129章 金错刀(三十)

谢琅停在原处同样望着那道魂牵梦绕、站在冬日暖阳中的清瘦身影。

直至此刻,颠沛流离了一路的心方终于落回安稳之处。

他终于见到了他,不必再重复上一世的错误。

卫瑾瑜短暂怔愣之后视线落到谢琅双手与双脚所佩戴的沉重锁铐上,问:“为何要回来?”

谢琅目光一错不错望着眼前人,露出一抹温柔笑意:“我怕一旦离开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

卫瑾瑜又是一愣半晌淡淡道:“不见又如何,自投罗网,值得么?”

“值得。”

谢琅没有丝毫犹疑答。

说完,他抬目,望着位于院落偏僻处的那间值房喉头滚了滚道:“你问我值不值得我也要问你为了我这样一个蠢人,让自己待在这样的地方值得么?”

“你总说对我毫无情意既无情意,为何要冒着性命之危放我出城?既无情意为何要为我赌上自己辛苦拼搏来的前程?既无情意为何要将那团雪蚕丝藏在紫玉之中而不是揭发我?”

“瑾瑜我错了大错特错。”

“我现在只恨我眼瞎心盲,不知珍惜白白错过了那么多的时光。”

谢琅目中渐渐泛起水泽。

除了那一日两人在暗夜里相拥,这人抚摸他背上伤痕时落下的那滴滚烫,卫瑾瑜鲜少在谢琅眼中看到眼泪这种东西。

早在那夜挥刀斩断锁枷、关上城门那一刻,他已经决定和过去的一切做个了断,包括谢琅这个人。

他已经对得起自己的心,以后前路如何,但凭天命,尽人事,就算最终真的无法血刃所有仇人,他这一生,也算任性过一次,为自己活过一次,日后入了黄泉,不至于太遗憾。

他没有想到,谢琅会回来,会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甚至未曾想过,他们这一生,还会有交集。

千般滋味自心头翻滚而过,卫瑾瑜最终冷漠道:“我说了,我救你,只是因为当日国子监审讯堂中,你救过我一命,我不喜欢欠旁人东西,包括你。”

“我不信。”

谢琅决然道。

“你当真欠我这条命么?”

“那回校场比试,我性命垂危,命悬一线,你将那碗药喂进我口中时,已经还了我一命。过去那么多年月,我就是因为轻信了太多这样的话,才会被猪油蒙了心,一错再错。”

“你我之间,若真要细论细算,也当是我欠你一条命才对。”

谢琅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样鲜少在人前显露的物什,含着万千苦涩与悲痛,道:“你我之间种种,应有此物为证。”

那是一块表面已经有些陈旧泛黄的羊脂玉佩,呈圆环状,佩身上有一道细细的裂纹,可见年岁之久。

玉佩是十三岁第一次领兵出征那年,大哥交到他手中。他素来不爱佩戴这些身外之物,便胡乱塞进了怀中,不料关键时刻,竟为他挡了北梁人一支暗箭。玉身裂纹,因此而出。

只是已经损毁的玉,到底不宜再佩戴在身上,他便一直贴身存放在怀中,从北郡带来了上京。

他从未想到,在被他遗忘的前世记忆碎片里,这块业已损毁的祖传玉佩,竟占据着那般重要的分量。更不知道,在那条暗无天日仿佛永远走不到尽头的密道里,他曾将此物作为一份生死承诺赠与一人手中。

卫瑾瑜隐在袖中的手,再也控制不住轻轻颤抖了下。

少年郎雪色衣袖被风吹得扬起。谢琅拖着镣铐,走近了一些,手指紧攥着那块玉佩,目中水泽缓缓流出,问:“瑾瑜,你当真不识得此物,也不记得前世种种了么?”

天空青碧如洗,晴阳正好,卫瑾瑜却感觉有雷声轰鸣而过。

心房不受控制紧缩了下,卫瑾瑜垂目,盯着那块玉佩,前世种种纷至沓来,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你既想起了一切,不该来找我。”

半晌,卫瑾瑜道。

上一世,谢琅分明已经将苏文卿认作救命恩人,并给了苏文卿独一无二的信任与恩宠。直至他饮下鸩酒,气绝而亡之时,这一事实仍未更改。上一世的暴君谢琅,恐怕连他的尸体都不屑于多看一眼,就算此人真的记起前世一切,也应与他没有多少关系。

“我自然要来找你。”

谢琅已单膝跪了下去。

伸出手,将那双漂亮修长,半藏在袖中的手笼在掌中。

道:“上辈子,冒死将我救出昭狱的是你,艰难将我背出密道的是你,以血喂我、护我心脉性命的亦是你,收下这块玉佩的更是你。是我瞎了眼,蒙了心,才会错认旁人,我如今,也不过物归原主而已。我自然要来找你!”

卫瑾瑜终于颤抖起来。

谢琅目中水泽涌动,唇角却扬起笑意,更加用力的握住那双手,仿佛握住世间最珍贵的珍宝,道:“上一世,因为我的愚蠢糊涂,误你一生。这一世,我决不能再误你负你。”

“你如今已被顾凌洲收为弟子,该有锦绣灿烂前程,也该有光明灿烂的一生,你,不应再受我一个‘在逃逆犯’的拖累。”

“瑾瑜,今日这一跪,为前世,也为今生。”

“日后无论有无再见之日,我都希望你能知道,上一世弃你负你的混账,已经到你面前,向你忏悔请罪。那个混账,不奢求你原谅,只盼望你今生,喜乐无忧,再不必受前世噩梦折磨。”

这时,院门外再度进来几个人。

是刘公公并两列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

刘公公一扫这些日颓丧之态,大红刺金蟒服在日光下闪烁着耀目光泽,捏着嗓子,施施然道:“谢世子,时间已到,请随我们回北镇抚吧。”

谢琅慢慢站了起来。

他身形巍峨,即使手脚皆戴着重铐,两列锦衣卫亦全付警惕盯着,生怕出一点差池。

一个时辰前,兵马司指挥使张阔于早朝上带来一个震惊满朝文武的消息,已经叛逃出平城的定渊王世子谢琅,一人一骑出现在了上京城门外。

文武百官震惊,以为自己脑袋必掉无疑的刘公公也很震惊。

谁都知道,谢琅一旦出了平城,便如猎豹进入最熟悉的山域,逃回北境只是时间问题,可这头自幼纵横北域、明明已经自由在望的猎豹,却选择独自折返回上京,自投罗网。

面对汹涌而至的锦衣卫和兵马司官员,谢琅只提了一个要求:见一个人。

之后,便翻身下马,任由锦衣卫给他戴上了镣铐。

直到此刻,刘公公仍想不明白谢琅突然自投罗网的理由,若真是与这位三公子有关,大可逃出上京当夜就原地折返,根本没必要等到大费周折逃出平城之后,才突然作出如此惊世之举。若说无关,逆犯回到上京,只提了这么一个要求,作为束手就缚的条件。

谢琅没有理会刘公公,依旧看着卫瑾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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