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死对头奉旨成婚后 第174章

李崖怒道:“这简直荒唐。”

“历来武将出征,都是以通关令牌为证,何时需要兵部的文书了。甘州城守将出了名的胆小怕死,且与裴氏关系甚密,天气苦寒,连日大雪,自从青州三城沦陷,他不仅不派兵支援,反而命士兵关闭城门,阻止流民入城,任由流民在城外活活冻死,也不肯给他们接济一点吃食。如此鼠辈,竟为一城父母官,简直是大渊之耻。”

赵长光看向仍沉默的谢琅,问:“世子,眼下怎么办?可要末将再与他们继续交涉?”

“不必了。”

谢琅淡淡吐出三字。

道:“今夜,我们直接过城。”

又问赵长光:“二营眼下还剩多少口粮?”

赵长光道:“也只够支撑一日了。”

谢琅:“除了今夜这一顿,将剩下的口粮全部分发给流民。”

“剩下的口粮€€€€”

少年将军犀利双眸落到前方紧闭的城门上,道:“今夜入城去取。”

李崖、赵元与赵长光听出这话中深意,俱精神一振,高声应是。

赵长光带人去收集干粮,李崖与赵元则负责安置流民,分发口粮。流民忍饥挨饿了数日,见到有军队过来,原本还心生警惕,后来见到这支看起来已经奔波了许久的军队竟还主动把口粮让给他们,无不感激流涕。

而这一夜,酒足饭饱、正拥着一群美人酣睡的甘州太守李肃也被一支可怖刺耳自天边射来的流矢自睡梦中惊醒。

李肃推开众姬妾,提着裤子匆匆下床,问:“外头什么动静?”

府吏也尚未搞清楚状况,哆嗦道:“回大人,好似有敌军打进来了!”

“陛下仁德,让逆臣将功赎罪,带兵往青州对抗狄人大军,逆犯却罔顾军令,夜袭甘州,打起了自己人,还劫掠了太守府,将甘州府府衙里的存粮与吃食全部搬空,如此行径,与盗匪何异!”

“不仅如此,听说逆犯还在甘州开仓放粮,威逼守将打开所有城门,让聚集在城外的百姓全部进入甘州城中,那些流民如今都奉他如神明一般,哪里还记得他叛将身份。老臣以为,必须对逆犯进行严惩,以儆效尤!”

一大早,谢琅夜袭甘州,并一刀斩了甘州太守李肃的消息就传回了上京。

朝野震惊,不少朝臣都纷纷上书弹劾谢琅,要求天盛帝严惩这位堪称目无王法的军侯世子。

李肃曾是裴氏老太爷裴道闳的门生,出了这等事,最愤怒的自然要数裴道闳。

然而眼下青州局势岌岌可危,裴道闳便是再愤怒,也不得不忍下这口气,只能咬牙切齿拍着棋盘道:“老夫真是后悔当初放虎归山!”

裴安在一旁劝。

“一个甘州城算不得什么,等对上了霍烈大军,才是逆犯和其麾下兵马的葬身之地。”

这显然是大部分朝臣的想法。

然而接下来一月,青州战事发展,却出乎了所有人意料。

谢琅带领三千兵马,抵达青州后,与霍烈大军周旋了整整一月,竟然没让霍烈讨到一分便宜,还联合青州当地残余守军,于深夜发起反击,以断尾战术将霍烈大军切割成数段,成功夺回了丢失沦陷的三城。

谢琅身负谢氏血脉,虽早在北境时就有骁勇善战之名,然而随着一封封捷报传至上京,朝臣方对其可怖战斗力第一次有了如此清晰深刻的认知。

谢琅以罪臣之名出征,按理夺回青州三城,收复青州之后,就该领兵回朝。

然而再一次出乎所有人意料,谢琅非但没有回朝的意思,反而上书请求乘胜追击霍烈残兵,一股作气,往西继续推进战事,夺回早在十年前落入狄人之手的西京十三城。

经青州一战,青州守兵已尽归其麾下,加上沿途收纳的流民军队,其麾下兵马,竟已达数万之众。

朝廷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头猛虎,自方归之日起,便已不受朝廷控制。

第133章 战西京(四)

月照关山星垂平野。

一弯冷月如钩,悬在青州城上空,放眼望去天地一片银白,连日暴雪后,青州城终于迎来了第一个晴日。

正如满目疮痍的青州城在被狄人铁蹄践踏了接近两月时间之后终于赢来一丝喘息之机饱经战火摧残的青州百姓,也终于能安心吃上一口热饭。

谢琅一身冷甲,腰悬长刀,立在城门楼上,目间凌厉若蕴剑光望着西北方向。经历过战火洗礼他高大优越身材越发如出鞘利剑举手抬足皆露着耀目锋芒便是随意一站,亦仿佛有撼动山岳的威势令人不敢直视。

西北方向两山夹着一条蜿蜒官道,官道以西隐约可见一座蛰伏于夜色中的巍峨雄关。

关名落雁意为雄关崔巍连大雁也难以越过。

雄关之后坐落着十三城便是西京十三城。

孟尧穿着厚重的棉袍登上城门楼,因久在军中也如普通将士一般,身上罩着甲,臂上戴着铁制护腕,腰间还挂着一柄窄细的长刀,与离开上京时相比,整个人黑瘦干练了许多。他径直走到谢琅身侧,笑道:“三军将士都在宴饮庆祝,夏大人、甘大人和诸位将军都已齐聚中军帐中,夏大人还忍痛拿出了珍藏多年的美酒,世子怎么独在此处?”

谢琅冷峻眉眼依旧望着西北方向,道:“你熟悉西北情况,依你看,一鼓作气拿下西京的希望有多大?”

孟尧亦将目光落到那座巍峨雄关上,沉吟须臾,说:“世子要听实话么?”

“自然。”

“那在下便直言了。”

孟尧转过脸,道:“四个字,难上加难。”

谢琅似乎并不意外他如此回答,平静问:“理由。”

孟尧:“其实理由,世子心里,恐怕比在下更清楚。”

“第一难,便来自于那座落雁关,诗中有言,‘长风万里送秋雁’,可这落雁关,却是连长风都吹不进去。西京自古兵家必争之地,出了名的易守难攻,所倚仗的便是落雁关之险。背靠落雁关,狄人可以窥伺青州一举一动,我们对狄人的情况却是一无所知。这样的情况下与狄人作战,本就吃亏。且以狄人豺狼贪婪之性,也不会甘心把西京这块到嘴的肥肉吐出来,世子一旦决定收复西京,狄人定然会拿出比攻打青州更猛烈千倍万倍的决心与气势与世子对抗。”

“至于第二难,则来自于上京。”

孟尧放低了声音。

“眼下青州已经收复,大渊西面门户勉强保住,上京也解除了危险,朝廷……未必会再支持世子继续攻打西京。”

“而青州城中存粮,最多可支撑半月,光是喂养数万大军和因战乱流离失所的百姓,已是捉襟见肘,世子若要继续攻打西京,必须要有充足粮草支撑才可。这需要凤阁与户部的鼎力支持,可各方边境都在打仗,对于朝廷来说,西京远没有青州重要,因青州若失,有覆国之危,西京左右已经落入狄人手中十年之久,早一日收复,晚一日收复,根本没有区别。甚至对于上京那些耽于享乐的世家大族来说,只要不破坏现有的稳定,西京十三城便是永远不收回,也无伤大雅。”

“这种情况下,朝廷肯支持世子继续收复西京的概率微乎其微。”

“六年前,在清流官员力主下,朝廷也曾试图收复青州,为保万无一失,甚至同时调集了北境与滇南精锐兵马,当时北境领兵之人,是世子的兄长谢瑛将军,滇南领兵之人,则是以骁勇闻名的大都督袁霈,按理那一战,就算不能夺回全部失城,也能大挫狄人锐气,可事实却是,行军计划泄露,北境精锐还未抵达西京,便在青羊谷遭遇狄人大军伏击。国库充盈时,此事尚不能办成,何况如今。”

“自然,这也是在下一点浅薄之见,代表不了朝廷的意见。”

谢琅却笑了笑。

“你说得很好。只是,我想听一听,孟主事你自己的意见。”

孟尧愣了下:“我自己?”

“没错,你自己的意见。”

孟尧将手放在城墙冰冷砖石上,眸中慢慢燃起一道隐忍的光,道:“我自幼长在青州,亲眼见识过狄人是如何屠戮奴役这二州百姓,他们都是大渊的子民,却已经被大渊舍弃了整整十载。十载血泪,十载苦痛,这些,世家看不见,朝廷看不见,我却看得见。”

“若是有朝一日,十三城城墙上能够重新竖起大渊的军旗,在狄人铁蹄下讨生活的数万百姓能够重新回到大渊怀抱,不必再受外敌折辱奴役,我便是舍掉这身血肉,也是心甘情愿的。”

“我只是怕,这一日,永远不会到来,我连舍弃血肉的资格也没有。”

长风浩浩掠过。

谢琅再度把视线投注到对面犹如猛兽盘踞的那道关隘上,半晌,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二人一道回到中军帐中。

帐中已坐满人,左侧皆是武将,右侧则坐着几名文官,分别是现任青州知州夏柏阳,青州辖下西昌县县令甘宁和一些府衙司吏。见谢琅进来,众人第一时间放下酒盏,起身行礼。

“世子去了何处,倒教咱们好找。”

知州夏柏阳先笑着开口。

此次被霍烈攻陷的三座城池里,西昌便在其中。城中守将畏惧霍烈恶名,大多临阵脱逃,只夏柏阳和甘宁一个知州一个县令还在带着残余守兵苦苦支撑,若非谢琅率领麾下三千士兵及时赶到,二人恐怕已经殉城而死。

救命之恩,二人自然感恩戴德,作战期间,夏柏阳主动将府衙让出,给谢琅做临时帅府,一应军政大事,悉数听从谢琅安排。在谢琅带着飞星流光二营兵将和青州残余守兵夺回三城之后,夏柏阳更是以青州府的名义出钱,置办酒宴,犒劳三军将士。

“让诸位久等,我先自罚一杯。”

谢琅自斟了一盏酒,一饮而尽。

接着又单敬了夏柏阳一杯,道:“我替诸将士谢夏知州款待。”

夏柏阳忙起身,双手握盏正色道:“世子莫要如此说,应该夏某替青州的百姓好好谢世子才对,若非世子及时带兵驰援,夏某颈上这颗脑袋,早不知落到何处,青州城怕也早落入狄人之首。夏某该谢世子,救了青州,救了青州百姓。”

夏柏阳如此说,一是的确感激谢琅大恩,二也是向谢琅表明忠心。

如今青州守兵和守将皆已归于谢琅麾下,谢琅又上书请求继续往西推进战事,显然短时间内不可能离开青州,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位世子虽是以罪臣名义出征,可立下这等不世之功,根本不可能再以罪臣身份回朝。而眼下除了北郡、滇南、江左三道重要军事防线,放眼整个大渊,也没有第四人再拥有数万之众的部众。

某种意义上来说,谢琅及其麾下兵马,已经成为大渊不可忽视的一股军事力量,便是朝廷也得忌惮几分。

大渊文官地位原本高于武官。若是放在别的州,知州权力自然高于一切,可青州战祸之地,一应政事的话语权并不掌握在知州手里,大部分时候,军事长官的话要比知州的话更管用。夏柏阳知道,自己这个知州想要做得长久,必须和谢琅打好关系。

两人饮过,谢琅又倒了一盏酒,递给坐在夏柏阳身边的甘宁。

“甘县令,我们也喝一杯。”

“岂敢劳烦世子。”

甘宁忙也起身,恭敬接过酒。

酒宴结束,夏柏阳和甘宁一道回青州府衙。

因把后院让给了谢琅住,夏柏阳如今住在府衙前面的值房里。

二人一为知州一为县令,官职虽然差了很多,但却是多年好友,甘宁脾气耿直一些,同夏柏阳道:“就算那位世子对青州城有大恩,你又是让出自己的府衙,又是献出珍藏多年的美酒,是不是过于殷勤了一些?”

夏柏阳叹道:“你是不明白我的心情。想你我二人同年参加科考,因为不是士族出身,被打发来这青州苦寒之地,一待就是十年。十年啊,从意气风发的儒生变成快要秃顶的老头子,这些年,咱们是见惯了狄人如何侵扰作恶,百姓如何惶恐不可终日的。旁的州府,一入夜,火树银花,热闹非凡,这青州城,一入夜,百姓甚至连门都不敢出。但凡是有些家底的,早就逃离此地,到别处谋生去了,还肯留在青州的,那都是穷得不能再穷的穷苦百姓。这些年,朝廷派了多少守将过来,可这些人,大都是为刷资历刷军功而来,花天酒地几年,再四处搜刮盘剥一遍,便拍拍屁股另就高处,谁真正管过青州百姓死活。遇到狄人来犯,也是拿普通士兵的命去堵,没一个敢冲锋在前。怀之,你我身为一城父母官,虽说庸庸碌碌也可过完这一生,可也要替青州百姓想想活路啊。”

甘宁便问:“你觉得,青州百姓的出路在这位世子身上?”

夏柏阳道:“我不敢确定,但至少我敢确定,一个遇战能奋勇在先,冲锋陷阵,战前百般考量御敌之策,力求把伤亡降到最少的将军,不会是一个简单的叛将逆臣。战后,他又肯留在青州,让麾下士兵帮忙重建青州,接济百姓,单凭这一点,我便信他是个好人。”

看甘宁不说话,夏柏阳问:“怎么,你不同意我的看法?”

甘宁捻须摇头:“我倒是不怀疑这位世子的人品,我只是担心,收复西京之事,怕不会那么顺利,届时你我夹在中间岂非难做人。今日我带人清点了青州的余粮,实在不容乐观,如果要继续往西推进战事,只靠青州这点存粮,没有朝廷支持是不行的。”

夏柏阳素来心宽,倒是大剌剌一摆手。

“车到山前必有路,眼下狄人元气大伤,正是收复西京的绝佳良机,说不准朝廷也有此念头呢。若真能将西京十三城收回,对大渊来说,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我现下别无所求,只盼青州尽快安定下来。”

“但愿能如你所愿吧。”

甘宁由衷道。

一石激起千层浪。

谢琅一封请战书,再度在朝中掀起轩然大波。

西京二字,可谓大渊之殇,又因西京十三城的沦陷牵涉到十年前那桩震惊朝野的旧案,谢琅这封请战书,不偏不倚,正戳到了大渊朝最敏感的那根神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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