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是个意外之喜。
还想问一下2247其它问题,房间的门却在此时推开。
贺危对那块金色的系统面板和金色光团视而不见,单手拿着手机,捂着听筒:“这有个刚离职的程序员,据说代码写得很不错,就是年纪也稍微有点大,四十多了,你要了解下吗?”
余缺立马应道:“当然,我只看工作能力,年龄不是问题。”
贺危便直接把电话给了他:“那你和他聊两句,觉得可以的话后面再找机会面谈。”
这场谈话很愉快。或许是因为同样成家立业了,过程中贺危反客为主,和对方聊得有来有回。还是贺危家里人敲门来催促吃饭,才发现通话时间过长。
今天是大年三十,年夜饭是火锅加中餐的组合,客厅的大桌上是沸腾的热气和琳琅满目的食物,大屏幕的电视开着,春晚被当成了背景音,余缺很久没体验过这种氛围,情绪也有些被感染,拿起满杯的果汁,和这一家人一起举杯。
冰凉酸甜的滋味落在舌尖,放下杯子,大家热热闹闹地开始吃饭。
饭桌上闲聊,贺危不免提起刚刚电话里的那个程序员,言语间颇为感慨。
这人履历其实相当不错,上一家公司是业内知名的游戏大厂,参与过几个有代表性的项目,余缺只聊了几句,就看出这人应该是有真才实学的。这种人才,离开上家公司后应该不愁工作才是,但很遗憾的是,大厂不愿意要他,小公司又给不了想要的薪资。
聊多了,这人也坦言自己不是正常离职,而是被裁员。原因则是上家公司认为他年龄太大,不能加班了。
贺危联想到之前某公司员工加班猝死的新闻,便明白过来:现在的游戏行业内部其实很卷,996加班是常态,而这些大厂既想迅速将游戏上市,又不想背负员工可能加班猝死导致的风评,因此生出了对大龄员工的隐形歧视。
回想起这个程序员想得到一份合适的工作,一再在电话里强调,他身体很好,可以加班。贺危忍不住对那个游戏大厂出言讥讽:“他们逼着员工加班,逼员工为了一份糊口的事业超负荷工作,但这换来了多少精品游戏吗?并没有。新出的那个moba完全打不过人家老牌的《时空战场》,流水那么低,真是活该。”
余缺:“游戏方面的话,风气改变后,这些大厂的态度迟早会端正。倒是他们对员工的态度,可能永远都变不了。”
见贺危叹气,余缺问:“你很看好这个人?”
“不至于,就是感慨一下。公是公私是私,还得你面试过再说,别因为我的态度就定下他。”贺危拿起白酒,正准备倒,被老婆在腰间狠狠拧了一记,又龇牙咧嘴地换成了果汁:“嘶,忘了问,你要租办公室还是打算租个大点的公寓之类的?”不少游戏工作室创业之初,其实都是在民宅里,因为人数不算多,可以节约成本。
“写字楼。”余缺解释道:“民宅虽然可用,但就业这回事,一直都是双向选择。我不想原本可能选我公司的员工,因为看见公司的地址是民宅而退却。”
贺危点头:“行,那你现在手里有多少?”
本金方面就颇有些囊中羞涩了。余缺道:“只有三十万。”
“我出三百万。”贺危从火锅里夹出一片毛肚,放在自己满是蘸料的碗里,慢悠悠地裹酱料:“你也别推辞,这不是借你的,就是投资。公司成立后你得给我点股份,至于职位什么的,假如你没别的人选,我就去你公司当个人事经理。”
那片裹着蒜末、小米辣、香菜的毛肚被送进口中,贺危看起来对食物非常满意,讲话眉飞色舞:“你知道的,我看人还算有几分眼力。你要开公司,就要招人,面试过程很费时间,让我给你初步筛选后,效率会快得多。”
又是投资,又是招人,余缺现在一口应下来,事情也就正式步入正轨。但余缺听得皱了眉:“那FIY呢?不打比赛了?”怎么说也是拿下了国际冠军的热门队伍,他不管了?
贺危本来一脸轻松的模样,现在被这句话一问,眉宇间瞬时露出失意:“其实早就坚持不下去了,现在只剩下零散的几个人……”
这话让余缺完全没了吃饭的心情,放下筷子:“我走前新签的几个人呢?”他当初离开,是有不得不走的理由。而且也并不是不负责留下烂摊子,而是早和贺危商定好了。
当时FIY风头过盛,余缺又太过耀眼,粉丝们对整个队伍的观感已经到了输不起的程度,他本人承受空前的压力,其余的队员更被当作拖后腿的,永远面临无休止的攻讦,有队员甚至因此自责到抑郁。
多重因素下,余缺认为,他离开并不会是件坏事。FIY也可以脱离他的个人光环,由新人上位。
在贺危又挖到能力不下于他的几个新人,余缺才提出退役。
FIY有了新主C,接下来就该是队员的磨合和训练。按理来说,这两年他们即使不拿冠军,也该持续活跃在赛场上才对。
贺危筷子也停了下来:“大多被KG挖走了,你最看好的那个,现在是他们队伍的王牌打野,已经赢下过国内联赛的冠军了。”
余缺沉默。
“其余人要么退役,要么也有别的橄榄枝,强留别人干什么呢。”贺危苦笑着摸到白酒,这次要倒,没人再阻止:“其实要是你不做游戏,真回来打比赛,我队伍都得硬凑。”
“现在你目标定下了,我就想着把FIY解散,来帮你算了。”
面前举起一杯倒得很满的白酒,余缺也给自己斟了一杯,没再提队伍的事。
两个杯子一碰,发出清脆的响声,辛辣的液体滚入喉咙,顿时带起一片烧灼感。贺危很快从失意的样子里挣脱出来,又给两人满上一杯,话语轻松地规划起游戏公司的事。
不知不觉,两人喝得有点多,后续的守岁环节是不能参与了。
等躺到客房的床上,余缺脸上带着薄醉,思维倒是依旧清醒。今天发生的事很多,让他脑子的念头格外纷杂。
漂浮在他视线上空的2247:“您有了事业上的助力,但似乎并不为此高兴。”
余缺:“高兴,也不高兴。”
2247:“抱歉,我不太明白,您能描述一下吗?”
房间里窗帘拉得严实,形成了一片浓郁的黑暗。2247的身躯宛如一颗坠到视线前的星星,那金色的光晕,是这片黑暗中唯一的光。余缺伸手用指尖碰了碰€€,像是摸到一点雾气,触感非常细微,他缓慢地眨着眼。
时钟的指针在此时慢慢滑向了十二点,窗外突然“砰砰”作响,数不清的烟花让暗色的窗帘映出了忽明忽暗的光。
余缺没有回答2247的问题,而是轻声道:“新年快乐。”新的一年,新的开始。
第6章
有贺危帮忙,就不必着急找投资人了。
但三百万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大型游戏肯定是不用想的。余缺预想是体量不做太大,但质量要做到精品,这样的话,钱也得省着点花,避免后期不够用。
至于游戏的题材,结合对情绪值的需求,余缺脑中浮现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恐怖向”。
恐惧是种很特殊的情绪,人们在很多时候都会产生恐惧。恐惧考试、恐惧社交等等,但相比于这些真实的、对自身境遇的恐惧,人类对恐怖片、惊悚片却会产生一种“又害怕又想看”的矛盾心理。
在游戏领域,恐怖向的作品不算小众。比如华夏国内前几年推出的灵异题材、解谜向恐怖类游戏《结伴自杀》,韩国在去年推出的《校园孤魂》,发售后均有不错的反响。
这类玩家对题材的忠诚度高,新游戏出现,相对不怎么挑厂商,勇于尝试。相比其它大类,还有自行“找粮吃”的习惯,前期公司没钱做宣发的时候,选这个题材有一定优势。
当然,玩家们对题材忠诚,不代表对游戏包容度高,允许其粗制滥造。看市面上的同类竞品就知道了,做得差劲的有的是人骂。
那什么才算恐怖类游戏的精品?
余缺有2247做助手,在调研市场这块速度极快。经过分析玩家们的评论和意见,综合认为,一款优秀的恐怖类游戏应该能让人快速沉浸在氛围中,并因此肾上腺素飙升。过程中,玩家越是沉浸,越是恐惧,越是恐惧,才越想玩下去。
市面上被评为精品的恐怖类游戏大多在画面上有不俗的表现,也有另辟蹊径,靠文字加图片,以及音乐氛围营造的。
过年这几天,余缺连续试玩了不少同类竞品,其中最让他喜欢的就是国产的《结伴自杀》。虽然只看评分的话,国外的几个恐怖类作品评分还要更高一些,但身为华夏人,对恐怖的理解同国外到底存在文化壁垒。而《结伴自杀》不光氛围营造相当不错,还有东亚人生活中独特的窒息感。
往下翻阅评论区,能发现很多玩家对此深有感触,不少人甚至一一对应上npc的情节,述说自己人生过往也经历过同样的事。这些游戏上的细节,亦足以看出制作组的用心。游玩和调研的阶段结束,余缺对自己要做的游戏也有了些灵感。
方向拟定后,自然对员工的要求也有了倾向:主美的画风需要尽可能阴郁和黑暗,适当的扭曲是加分项。假如风格独特,有相关工作经验自然好,但考虑到余缺不希望游戏画风和市面上已发售的恐怖向游戏雷同,主美的人选其实更倾向没有参与过相关内容制作的独立画师。
对文案的招聘则要难一些。但现阶段业内对于游戏画面要求很“卷”,但却对文案岗相对并不那么看重,导致很多游戏的文案写得较为敷衍,抄袭更是疏松平常,玩家们基本都是选择跳过。
但余缺认为,恐怖类游戏区别于其它类型,文案是重要组成部分,不仅能增加氛围,也能有效帮助玩家代入角色,因此不想放低要求。
贺危来询问的时候,他就直说,想要能写出有代入感文字的人,面试时带上作品,读起来能让人觉得毛骨悚然最好,有写过恐怖向剧本的编剧,或者是写过相关小说的最佳,是否担任过文案策划岗位倒是最次了。
至于音乐和音效,贺危认为不必着急招聘,现在娱乐圈一派欣欣向荣,配音方面也随着势头发展得如火如荼,与其招员工,不如找能合作的工作室,节约成本。余缺认同了这个想法。
其余重要岗位包括数值、系统、光效、关卡设计等等,很多岗位在大公司是同时需要多人兼任的,余缺自己虽然学过大半部分,但到底不可能全让自己做,因此即使精简过,初步团队也定下来二十人位置,后续再看情况酌情增加。
这个新年,两人没怎么闲下来过。到了大年初七正式开工,更是紧锣密鼓地进行一切事宜。
余缺的证件补办很快,定下办公地点后,公司注册也很顺利。倒是他的住所有点波折。淮市毕竟是一线城市,地段好点的地方根本不愁租,余缺的要求又不低,中介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房源,因此耽搁下来。
期间,他系统的能量都攒到超过一格了,却没机会具现化马甲出来€€€€总不能在朋友家里大变活人吧?
不知不觉两周时间过去,办公地点的桌椅设备一应俱全,员工数量也招到了十几个,之前那个四十多的大龄程序员已经在电脑前敲代码了,主美和文案策划两个岗位依旧空悬。山不就我,我来就山。余缺这几天都坐在办公室里,由2247辅助筛选,自己在网络上查看画师的过往作品。遇见合适的,就主动发去私信,问有没有兴趣面试,拒绝的很多,但想了解的也不是没有。
今天要来的,就是一个接受面试邀请的应届毕业生,叫陆含昭。
淮市立春后依旧寒风彻骨,办公室的空调往外吹着热风,桃木的桌面上盖了层玻璃,上面放着电脑和几本摊开的书。余缺坐在桌前,长发在脑后松松垮垮的束成一缕,手指在键盘上不断落下清晰的“咔”,纤薄的黑色皮质手套让指节凸出明显。
门在此时被敲响。
“余缺,面试的人来了。”
磨砂的玻璃门随之推开,露出门外风格迥异的两人。贺危裹得严实,而站在他身边的短发女生,则一身相对单薄的黑色朋克打扮,很潮,个子也挺高,要不是开口问好的声音,可能会被误判成一位帅哥。
“陆含昭是吗?请坐。”
余缺放下手里的事,邀请人到旁边会客的沙发上坐下,茶几上很快被放下两杯热水。他态度很平和,但陆含昭就是莫名感觉到紧张,反射性绷紧了脸,看起来倒是更酷了:“昨天我们聊到的那个形象,我画了版线稿,虽然有点粗糙,但我觉得你可能想看看。”
说着,她就从随身携带的电脑包里拿出平板电脑,将画作展示了出来。余缺接过,见到画作的正面展示,眼底多了几分欣赏。
他们昨天讨论的,是一个很简单的构思€€€€“吊死鬼”形象。
吊死鬼在民俗恐怖类型中算是常见类型,一般的创作者会凸现人死后过于雪白的脸,有人还会将吊死的画面刻画出来,比如乱踢的脚,反射性抓向吊绳的手等等。
但昨天他们的话题重点是“恐怖又怪诞”,余缺希望这个形象鬼气森森,人的特质反而越少越好。
具体怎么画,他其实没说,而陆含昭根据自己的理解,将这个吊死鬼的脸极大的简化后又渲染了个人风格,仅用两团黑色的线条代表眼睛,下方则是带点阴影、大张的嘴巴,表情扭曲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像是世界名画《呐喊》。再结合画作中被吊到脖子折断的构图,仅仅是线稿,就给人毛骨悚然之感。
“很不错,既加强了恐怖感,又加重了非人的特质。”余缺回想了一下自己对游戏的构思,感觉非常契合,复又提起几个想法。两人聊了一阵后,双方都觉满意。
余缺认为陆含昭风格合适,不论是场景原画还是角色形象都有很强的构思,虽然还有些地方不够成熟,但就像一块等待被雕琢的璞玉。而陆含昭认为余缺现在这个游戏项目简直长在她的优势上,谈话间又不断有灵感蹦出来,公司虽然不大,但项目她很喜欢。
谈定薪资后,双方就定下了正式入职日期。
主美确定,游戏制作总算能正式开头了,余缺放下一件心事,心情愉悦地主动送人出门。之后贺危又带回来一个消息:他的房子也有消息了。
中介很负责,开着车拉余缺去看房时,一路把房子的优缺点说了个全。余缺要的是三室一厅,房子不能太小,这套比他要求的还要大一点,小区绿化也不错,坐车到公司不堵车的情况只要十七分钟的样子。但房子内家具并不齐全,感觉像是装修过程中给忘了,要住进去得买几件大件家具,需要一笔额外的花销。
余缺最后租下了。在购买了大床、浴缸、双开门冰箱等几件家具后,周六就住了进去。
入住第二天,贺危提着酒和菜上门,主动承包了新家厨房的第一次开火。
“你啥时候学会这些的?”叼着烟、一脸胡子拉渣的贺危,有条不紊地用筷子去翻滚油里的排骨,时不时看向旁边的余缺,面上异常不可置信。厨房里满是被煎出来的油香,锅里溢出白烟,而自打回来后,看着就没点烟火气的余缺,此时穿着宽松的家居服,站在水池边切菜。
他纤长的指骨握着刀柄,下手又稳又利,眨眼间就将土豆切成了整齐的薄片,完全不像是初学者。
余缺淡然回复:“没主动去学过。”进秘境的时候,越高阶的耗费时间就越多,甚至可能在里面呆上几年,辟谷丹没了,不想饿肚子就得就地取材。遇见这种情况,不会也得会了。
“你骗鬼呢。”贺危以为他故意装逼不说实话,轻哼了一声,转而问起另一件事:“对了,你姐啥时候来?我看你租的是三室一厅,就知道是在等她搬过来。今天菜买得多,你别全切了,剩下的放冰箱去,等她来了也好……”
絮絮叨叨的话,让按在刀柄的手指一顿。接着,又若无其事般再次落下。
余缺:“她不在了。”
“不在了?”
余缺垂下眼睛,直直看着泛出冷光的刀锋:“就是死了。”
房间里一时寂静,只能听见油锅里炸排骨细微的声音。贺危伸出去的筷子僵在半空,尖端处积蓄已久的一滴油,如水珠般坠进锅里,不声不响。
“你……你之前突然消失,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嗯。”
第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