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都说‘美人身下死,做鬼也风流’吗?人都有一死,死在心上人手上总比死别人手上好。”
众人纷纷唏嘘,徐篱山也朝那人比大拇指,说:“大情种啊!”
正是笑闹间,前头突然响起一阵马蹄声,是朝这边来的。众人纷纷看过去,见一匹马快速奔来,马上粉裙飘飘,是个死命扒在马上的年轻姑娘。
这马奔得急,颇有种横冲直撞的架势,撞上可不好受,徐篱山当即喝道:“散开!”
路上的一群人纷纷回过神来,骑着马作鸟群散,让出中间的一条道来。
师鸣本就走在最边上的位置,座下马现下受惊往边上一冲,眼看着就要带他摔下路边的山沟。师鸣脸色一白,嚎道:“我的娘啊!”
师流萤离得最近,见状毫不犹豫地倾身向前、同时伸出右手拽住师鸣手中缰绳,左手勒令座下马扬蹄向后,两人以力借力,堪堪将师鸣的马拽住,在原地转了半圈。
师鸣在马上颠簸了两下,魂魄归位,立马转头看过去,惊道:“阿姐,你的手!”
缰绳勒破了掌心,露出血红的皮肉,师流萤疼得嘴唇抖了下,摇头说:“没事!”
这时又是一阵惊喝,“留青!”
原是徐篱山见姐弟俩没事,已经转向追了上去。师流萤见状也连忙勒转马头,一边跟上一边扬声道:“那马不对劲,不是受惊那么简单!”
徐篱山握紧缰绳,一路狂追,待堪堪追上马屁股,当即喝道:“喂!”
马上的粉裙女子被颠得快要把心肝脾肺都吐出来了,下意识九转十八拐地“啊”了一声。
“我数到三,你松开缰绳,往后倒,我接住你!”徐篱山说。
粉裙女子胆子倒大,不怕自己不慎摔下马,倒担忧道:“我怕砸死你!”
徐篱山鼓励道:“砸不死!”
粉裙女子说:“那好吧!”
徐篱山一路紧咬,还想说些鼓励安慰她放松的话,但见她这般干脆,也就懒得说了,当即数了三声。第三声落下,女子利落地松开缰绳,整个人往后回弹,后头惊呼一片,眼看着她摔下来,徐篱山右手攥住她腰间的两尺软腰带,握缰绳的左手也跟着一松,两手并用,倾身猛地将人拽上身前的马背。
这一切就在瞬息间,徐篱山松开她€€,正要提弓搭箭,就听身后一阵破空风声,师流萤先出一箭,正中疯马前蹄。
疯马痛苦嘶鸣,猛地摔在路上,无法再起身。
众人纷纷勒马,师流萤放下弓,问徐篱山:“没事吧?”
徐篱山摇头,问怀中女子,“姑娘?”
女子尚且胸口起伏,还在喘匀气,但显然颇有胆色,闻言拍着胸口摇头,说:“没事。”
师鸣凑近了徐篱山,说:“太险了,你也不怕她那裙子‘呲啦’一声就碎了。”
徐篱山看了眼女子的腰带,说:“这不是普通布料,是软皮,不易拽断。”
“原来如此,你眼睛真厉害。”师鸣摸了把额头,又瞪向粉裙女子,“喂,骑着匹疯马出来逛,也不怕把别人撞飞,要不是我阿姐,我现在就摔沟里去了!你看我阿姐的手!”
女子没理,大方地向师鸣道了歉,又对师流萤说:“等我入城,立刻买了上等伤药登门道谢、赔罪。”
师鸣心中还有怒气,闻言嗤道:“我们缺你那俩€€€€”
“阿弟!”师流萤用马鞭戳了戳师鸣的胳膊,示意他别再说了,又看向女子,“小伤罢了,姑娘不必放在心上。只是今日之事的确太过危险,若无人相助,姑娘力竭摔马,不死也残,遑论还极有可能牵连过路人。”
女子点头称是,解释说:“这马我从家里牵出来的时候还好好的,这一路跟在马车后头也一切如常,我也没有料到它会突然发疯。”
“我看那马双目赤红,气息狂躁,应该是吃了什么药犯疯了,不死是不会停下的,可也不能让它就这么一路撞过去,只好射了一箭。”师流萤看向一群人,“这里离东城门不远,谁去报个信让人过来把马运回去?”
有两人应声,一起先回去找人了。
徐篱山从袖袋中摸出一只药包递给师流萤,说:“先抹上吧,小心伤口感染。”
师流萤接过,笑道:“谢了。”
师鸣奇道:“留青,你还随身带药粉啊?”
“以前刚出去跑马打猎的时候常有受伤,后来就习惯随身带药了,以防万一,反正小药包也不占地方。”徐篱山解释说。
师流萤上了药,用干净巾帕裹了一层,同时打量一眼那粉裙女子,见她穿着讲究,脖颈前佩戴一圈宝珠璎珞,那匹疯马也非寻常劣马,显然是出身高门大户,可以前从未见过,便问道:“姑娘方才说随行还有马车,那你应当不是独自一人出门吧?”
“是有几个随从,但都被我甩在后面的茶肆了。他们总是这里也不许去,那里也不许去,带着他们不好玩,且他们此次是要押着我去找未来夫婿的,我不想去。”女子说罢一摆手,安抚道,“你们放心,我不是坏人。”
有人笑道:“我们好几个人,还怕你?”
女子心想也是,伸手挠了挠头。
遇上这事儿,大家也没心思再转头继续往城外跑了,师流萤说:“那你就跟我们一起回去吧,这样也安全,待进了城随便你去哪儿。”
女子自然点头答应。
“还不知道怎么称呼姑娘?”师流萤说。
女子抱拳,大咧咧地说:“我姓付,叫付子虚。”
徐篱山正在喝甜梨酿解渴,闻言呛了一声,说:“话本看多了吧?你是不是还来自‘乌有城’啊?”
“没想到还是同好,你……”女子笑着转身,对上徐篱山的目光,登时倒吸一口气,喜道,“夫君!”
登时十几颗眼珠子“唰唰”看向徐篱山,目光炯炯,异口同声道:“什么!”
“好啊,你在外头浪吧,现在人家姑娘都找上门来了!”师鸣猛拍徐篱山肩膀,显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徐篱山我勒个操,吓得麻溜地跳下马背远离三米开外,说:“我都没见过你,你别胡乱坏我名声啊。”
“是我没说清楚,应该是准夫君。”女子直勾勾地瞧着他,“我方才不是说了么,我此行是来挑选夫君的,本来不抱太大的希望,但现在我觉得你就很不错!”
“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我觉得你脑子有病,你当是买菜呢,给了钱就能随你挑回家?”徐篱山瞥了眼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很希望鹊十二不要回去告状,否则公主殿下酸气一散肯定要把他活活淹死,嘴上也态度分明地争取挽救机会,“我要是有家室了怎么办?你置我夫人何地?”
女子惊讶道:“可你看着才十七八吧,已经成亲了?”
“……那倒还没。”徐篱山说,“但是这不妨碍我认为你这么称呼我很不妥。”
“既然还没有,你怎知我们不可能?”女子说,“我父亲可是大官,你娶我不亏!”
徐篱山摆手,说:“娶媳妇儿又不是做买卖,我不计较亏损。”
“就是。”师鸣指着徐篱山,语气嚣张,“大官了不起啊,我们留青他爹还有爵位呢!”
不想女子闻言眼睛又是一亮,说:“那不就是门当户对,天造地设!”
“可惜了了,我是庶出,配不上姑娘。”徐篱山点破她的身份,“付清漪小姐。”
付清漪?师鸣道:“这名字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师流萤说:“原是镇国大将军家的姑娘。”
“没错,就是我。”付清漪不再掩饰,又说,“我不计较嫡庶,我父亲是寒门出身,也不太在意身份。而且你们应该知道一些我家里的情况吧,我娘亲生我时受难去世,父兄常在军营,为了养育教导我、管理家宅,我祖母便将自己的干女儿许给我爹做了继室,如今是继室当家。我这位‘母亲’生了位妹妹,妹妹年纪比我小,却端庄稳重、温柔贤淑,祖母当年就不喜欢我娘亲,如今也是喜欢妹妹远胜过喜欢我,若非惦记父兄,我才不在付家待着呢。”
徐篱山心想这情况倒和褚凤很是相似,但褚凤有哥哥照顾保护,付清漪的父兄却常在军营,难免有不周到的地方。
“我现在就想寻个好婆家,可以从付家出来。”付清漪说。
师流萤却不赞同,说:“把希望寄托于旁人身上,风险太大。”
#VALUE! “这话有道理,但是祖母逼得急,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如今我有两个打算:其一,先自己找个好夫婿,回去让爹爹做主,至少不能全听祖母安排嫁给一个不认识、不喜欢的人,如此,以后的日子我就算不好过,那也是我自己选择错误,我方能甘心自愿承担后果。其二,若前者行不通,我就彻底离家出走,天大地大,处处逍遥,只是这样会让爹爹难做,我心中尚且顾虑。”付清漪缓了缓,又看向徐篱山,“你我素未谋面,你肯出手救我,说明你心地善良;你呼朋唤友,有说有笑,说明你性情开朗;你骑术精湛,身材修长,说明你不惫懒还有一技之长,而且人还格外俊俏,总之,我觉得你好!”
“我也觉得我好,但是付小姐,你我绝无可能。”徐篱山说。
“为什么?”付清漪抬手揪住肩膀前的两根小辫儿,发尾的真珠流苏串跟着晃了晃,在阳光下闪烁出一圈莹润光泽。她把脸凑过去,纳闷道,“我不好看吗?”
“好看。”徐篱山如实评价,“像桃花一样烂漫。”
付清漪被夸得脸蛋一红,鼓劲儿说:“那你怎么把话说得这么决绝?说不准我们相处一段时日,你还会发现我别的好呢。”
“你千好万好都与我无关。”鹊十二在暗处目若鹰隼,徐篱山心中长叹一声,面上淡然道,“因为我喜欢男子。”
在场其他人谁不晓得徐篱山男女通吃,不管是到花楼还是南风倌都是竞相争抢的座上宾,当真好南风也不稀奇,且他拒绝付清漪的心思看起来很坚决,难免有借口推脱之意,因此也没有太大的震惊。
付清漪嘴巴一哆嗦,“你……你好南风?”
“对。”徐篱山点头,“改不了的那种,因此付小姐还是另择佳婿吧。”
付清漪把他从头打量到脚,也是实在找不出徐篱山不可能好南风的证据,只能一抹眼眶,呐呐道:“这就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吗?”
师鸣点头,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泪,心痛道:“遗憾,太遗憾了!”
师流萤捏他的后脖颈,小声说:“人家姑娘正难过呢,你别跟着缺德了。”
这时不远处一阵嚷嚷,去叫人的那两个回来了,后头跟着一队人马,还有一辆四轮板车。众人协力把马抬上车,跟过来的马大夫上车为马看伤,一群人又风风火火地回城了。
“茶肆的人不会无缘无故给客人的马下药,问题说不定出在你的随从身上。”徐篱山提醒付清漪,“为着安全,付小姐还是跟着官差们走吧。”
付清漪想了想,对师流萤说:“这位姐姐方才说好了要带我一起入城的。”
师流萤无法反驳,说:“没错呢。”
徐篱山还记得自己答应了京珉一起接待付清漪的话,如今也算是阴差阳错地撞上了,便说:“行,那我送你到二殿下府上?”
付清漪点头,说:“只要不是别的殿下就行。”
众人一下就懂了,师鸣说:“你家想让你当皇子妃啊?”
“是我祖母想,爹爹孝顺,不敢太反驳,也不会帮着一起逼我。但我哥哥是一定站在我这边的。”付清漪提起哥哥就开心,“我哥哥脾气不好,真犟起来,爹爹都降不住。哥哥不想让我做皇子妃,说他们后宫充裕,怕我受欺负,还说若一定要选天潢贵胄,不如选肃王殿下。”
这可真是意料之外呢,徐篱山幽幽地说:“令兄口味很特别嘛。”
“话不能这么说。”师鸣反驳,“你信不信,如果肃王殿下今儿说要娶妻纳妾了,明儿兰京卖女儿的就得从城门口排到肃王府?”
“我信。”师流萤说,“大家畏惧肃王殿下是真,可肃王殿下要是愿意伸出腿来,谁不抢着抱?”
“我不想抱。”付清漪语气认真,“虽说以前肃王殿下来冀州执行公务的时候我见过他,他长得极好,但是他性子太冷了,和他在一起我连说笑都不敢,更别说别的了。”
“留青以前说过一句话,叫‘勇敢的人先享受’,你……”师鸣话没说完就感觉一阵冷风从耳边飕飕过去,他望过去,对上徐篱山似笑非笑的目光,不禁打了个哆嗦,“姓徐的,往我脸上扔什么眼刀子呢?”
众人看向徐篱山,后者慢悠悠地说:“你撺掇小姑娘去作死,很不道德。”
众人点头附议,这姓师的嘴巴真坏。
“你把肃王府比作坟墓,很胆大包天。”师鸣反击,“我要去肃王府告你一状!”
众人点头附议,这姓徐的口出狂言。
师流萤看了眼徐篱山,直觉有哪里不太对劲,她目光犹疑,一时没有说话。
“你要是觉得我说得不对,你拿实际行动反驳我啊。”徐篱山说着上前两步,抢过师鸣手中缰绳跃上马背,把师鸣挤得往前一趴。
师鸣扭头,伸手矫揉地戳他胸口,说:“你撞我屁股,还跟我同乘一骑,好暧昧!”
徐篱山笑起来,另一只手在师鸣白嫩的脸上一抹,吊儿郎当地说:“咱俩是没缘分了,这样,我好好打扮打扮你,今晚拿凤凰被把你裹了送到肃王府去,让你先去勇敢地享受一下。”
他说罢一拍马屁股,“走着!”
“不要!”师鸣大惊失色,在他怀里颤若娇花,“我还是黄花闺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