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发现让他心跳加速,他很快平息了一下,防止自己的内伤因此再犯。
即便他有时候,嗯,经常,说话气人,但那只是他的天性,这并不能影响温别桑对他的喜欢,否则他也不会向自己说喜欢了……
温别桑断断不会轻易抛弃他……首先,他……他。
他大梁皇太子的身份温别桑根本不在乎,他给他的喜欢也不过如谢令书一般,他对他的照料他随便买个仆役便可做到……
而温别桑,火器天赋,机关之才,甚至敢孤身一人去明都与沈如风叫阵……
他又想起了悬空的三足木雀,还有马车远去之时,明都隆隆的炮火。
布衣之身,毁千年古都,这世上还有何人能够做到?
他又伸手,轻轻碰了碰雪人的鼻头。
人真奇怪,得不到的时候苦苦哀求,得到了,却又患得患失……
他不过只会索取而已,根本不懂给予……
他又想拿这个借口来说服自己,仿佛只要如此,他便不会再胡思乱想,不需要从自己身上找到更多的优点来与他匹配……
不用去想,自己此刻的期待与失落是否应该,奢想中的一切是否还应该继续?是进,去索求更多,还是停在此处……
只要他还是个‘尊贵’的牛马。
就像温别桑所说的那样,他是人,不是神。
一个区区的承诺都无法践行,他是如此的让人失望。明知温别桑有多重诺,这本该是他唯一可以将自己与那些庸人区分开的东西……更可笑的是,他甚至连与他认真商议下次的勇气都没有。
只能插科打诨的混过去。
还在心中劝自己,不过是个牛马……
牛马而已,做不到也无所谓。
温别桑不会对他抱有太大期待。
上一次被申悦容所伤,此次又被沈如风所伤,他这副身躯远远没有他想象中那样强大。
皇太子的身份并不能让他变的无坚不摧。
幼年之时心比天高,那些勤学苦练,自以为是的高高在上,皆成了笑话。
无人知道他是个笑话……
温别桑也不知他是个笑话。
但他终归是个笑话。
“宫承昀,你还在吗?”
温别桑的疑问划过耳畔。
……在的。只是一个胆小鬼的内核,早已支撑不起一个高傲的皮囊……
雪人的冰被他手指的温度融化,承昀忽然回过神,道:“齐松!”
雪人离开视线,他摇了摇头。
他总会恢复的,他如此告诉自己,他总会恢复的。
脚步的沉重,胸口的创伤,箭孔留下的痕迹……
一年之内伤两次,宫承昀,你可真行。
他在昏沉之中睡了过去。
第二日,温别桑没有来看他,他静静地计算着,还有两日。
第三日,温别桑没有来看他,他静静计算着,还有一日。
第四日,他早早便醒来,却依旧没有见到温别桑的身影,扫了一眼身旁的漏刻,他意识到还有一个时辰才到足足三日。
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已经退烧了,但大夫不许他出舱门,如今外面刮着风……他几乎要成了病秧子。
一个时辰后,温别桑依旧没有来看他。
他想他也许要收拾一阵。
他又听到了温别桑的声音,似乎在与谁说话,这几日他总是听到这样的声音,可温别桑从未进过他的房间。
他听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然后,从门口走了过去。
当天晚上,他撑起身体,去看了温别桑。
发烧对他来说并不是大病,他睡的很沉,没有为他担忧,也没有为他落泪。
这样是极好的。他伸手,指头停在对方的鼻尖。
这样,他便无需担心自己无法践诺,会惹他难过。
他离开了卧房,轻轻关上门,一出门,便用兜帽围住口鼻,前往了隔壁的房间。
又两日后,船靠了岸。
温别桑走出门的时候,承昀也刚刚从隔壁出来。
四目相对,温别桑忽然转身,径直朝外面走去。
“阿桑。”后方传来声音,温别桑马上回头,他抿了抿嘴,道:“你感觉好点了吗?”
“好多了。”承昀走过来,帮他把帽子戴在头上,将胸前的系带系紧,道:“靠岸更冷,当心着凉。”
他偏头,看了一眼甲板,雪人被保存的很好,一直被一块油布虚虚罩着,依旧还是老样子。
承昀走过去,把它端起来,惊讶道:“好像冻的更结实了。”
温别桑哼了一声。
承昀没有在意,他抬步跟下去,让齐松带着那雪人,道:“多谢你给我堆的雪人,你的手如何了,大夫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可以把木板拆掉?”
“你现在才想起来问我。”温别桑停下脚步,道:“你这几日退烧之后,为何不来找我。”
“……你一直等我去找你?”
“不然呢。”温别桑道:“我说至少三天不理你,想着三天你的伤怎么也养好一点了,可你居然五天都不找我,天天找那个破雪人!”
“我这不是在听你的话,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养伤……我总要把自己照顾好了,才能给你做夫君吧?”
听到自己的话,温别桑眼睛亮了亮:“你听我的话?”
“不听你的还能听谁的?”
“好吧。”温别桑大发慈悲,道:“我原谅你了。”
马车又行了两日,终于到了白玉城。
温别桑有幸见到了北疆的千军万马,比之亓国明都毫不逊色。
他们在一众欢呼之中入了城,温别桑从车窗往外看,便立刻有人跟他打招呼:“温公子!好样的!”
“凤鸣君!”
温别桑把脑袋缩回来,皱眉道:“真吵,你刚才为何在那些人面前把功劳都归到我身上?要不然他们此刻喊的便是你的名字。”
“本就是你的功劳。”承昀道:“你不想带着功劳回盛京去跟父皇要赏吗?”温别桑眼睛一亮,道:“他能答应赐死周苍术吗?”
“除非我们拿到更多的证据。”承昀淡淡道:“但明都成了如今这样,他蹦€€不了太久了。”
“怎么说?”
“现在明都百废待兴,亓人恨不得对你啖肉饮血,可他们偏偏又逮不到你,自然只能迁怒,周苍术与他们合作多年,必定首当其冲。”
“有道理……”温别桑道:“若他动,我们便不怕抓不到他的把柄。”
回到北疆安排的住所之后,温别桑便径直钻入了屋内。
承昀被常振龙叫去谈事,直到午夜才回。
温别桑一夜好眠。
翌日,有大夫过来帮他拆除了手上笨重的木板,千叮咛万嘱咐,接下来至少两个月,都不许让手臂吃力,不然很可能造成永久性的劳损。
承昀一一记下,回头让人给他熬了药,道:“晚上外祖为我们准备了接风宴,只有我们一家人,应当有不少好吃的。”
“我们一家人?”
承昀试探,强调道:“我们一家人。”
温别桑点点头,神色间有些矜持,但并无排斥,道:“好吧。”
当天晚上,两人一起参加了常家的接风宴,如承昀所说,并未太过铺张,也只有常家人而已。
北疆的雪比盛京大得多,温别桑到地方的时候,便发现已经是万里雪封,只是他们来的巧,这两日暴雪刚停。
他们此次住的院子里有一树梅花,温别桑刚来的时候便有些眼馋,到了第二日,到底还是没忍住折了几支,回到屋内,承昀正坐在桌前看着地图。
温别桑一边找花瓶,一边道:“齐松说你在船上的时候就在看地图,怎么落地了还在看?”
“我在想如何能够避过北亓想要我们命的密探,还有楚王和周苍术的人手。”
温别桑走过来,坐在他身边,伸手推他。
承昀短暂从地图上移开视线,入目是被随意插在玉瓶中的梅花,还有后面一张无暇精致的脸庞。
他将花瓶拿下,凑过去吻了一下他的嘴唇,立刻道:“吃山楂了?”
温别桑笑:“好吃。”
承昀抿了抿口中的酸涩,道:“怎么突然爱吃酸的了。”
“舟车劳顿,没胃口,吃酸开胃。”温别桑把花瓶放在他面前,道:“你还没夸我呢。”
承昀再次抽空投去一眼,道:“跟谁学的?”
“娘。”温别桑马上道:“我们以前在云州的时候,娘每年冬天都会折梅插瓶,就是在屋里活不几天。”
承昀顿了顿,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又重新望向桌上的地图,道:“盛京在北疆的东南位置,我们要一路往东,所能走的只有这几条路……”
他讲得认真,温别桑也听得认真。
“我们如果想要离开,最好明日或者后日出发,军师说五日后北疆会有暴风雪,一旦暴风雪来到,再想离开,可就难了。”
“那我们到的还算是时候。”温别桑伸手去指:“这条河已经结冰了吗?”
“这里还未入十一月便被冻上了,我们只能走陆路,若来得及,或许可以从喜洲换乘船,那里江水要冻上应该要十二月去了,但前提是我们能在月底的时候到达喜洲。”
同样的地图,被画上了不同的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