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近日身子不好,近日又是承昀的大喜之日,你还是不要扫她的兴了。”
“好。”陶冰玉眼中仇恨更深,她颌首,把药递上去,道:“那这药……”
永昌伸手接了过去,又道:“回你宫里好好待着。”
房门在面前被关上。
陶冰玉面无表情地站在外面,扭脸看向散落在宫中的禁军,还有他们手中锃亮的红缨枪头,面色抽搐着扬起了一抹笑。
今天之后,一切就要结束了。
只要烨儿登基,她便是真正的后宫之主。
即便不断这样告诉自己,但陶冰玉的手指还是不自觉地绞紧着,她不断在脑中勾勒着常赫珠的身影,想着若她是自己,此时此刻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
然后她深呼吸,竭力做出微笑的表情,让自己看上去端庄从容。
直到里面传出一声惊呼:“皇后€€€€!”
陶冰玉难以抑制住激动的神情,两步冲了过去,一眼便看到了榻前的鲜血。一股巨大的欣喜冲击着她的大脑,让她在一瞬间近乎晕眩。
她几乎不敢置信,此刻靠在软榻上的女人竟然是常赫珠。
那个即便不作出任何轻蔑的表情也总是高高在上、即便微笑的时候也让人觉得畏惧,就像一株巨松一般牢牢扎根在整个皇宫,阴影覆盖到宫廷每个角落的女人……
短短三个月,就在她的计划里变成了这副枯萎苍白的样子。
她止不住笑了起来。
永昌已经怔在原地,脸色煞白地望向她。
陶冰玉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她牢牢盯着被青鸾抱在怀里,唇角染着血迹的常赫珠。
看着她头上华丽的凤钗,身上赤金的凤袍,还有此刻和那些威严的外物全然无法匹配的憔悴脸庞。
她似乎瘦了一些,下巴变得尖了。她仔细地分辨,忽然发现这女人褪去了往日的威严与高贵,还有那副漫不经心的散漫与玩味,竟然也是极美的。
她爱怜地摇摇头,忽然扑哧笑出了声。
永昌瞳孔收缩,仿佛突然反应过来,道:“你笑什么?!还不快去请太医?!来人!太医!!”
他朝门口冲去,忽闻一阵铁甲之声传来,顷刻之间挡在了偏殿门前。
“找什么太医。”陶冰玉高傲地迈着孱弱的步子,缓缓来到常赫珠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已经有些涣散的瞳孔,道:“这里面是触之即死的剧毒,此刻应当去找太子,让他过来,见他的母后最后一面……”
“你们……”永昌看了看门口,又看向了陶冰玉,喃喃道:“你真的要谋反……”
陶冰玉全然没留意到他这句话里透露出的信息,她勾了勾唇,道:“陛下放心,我也只是想要常赫珠和宫承昀的性命,绝对不会动您一根寒毛。”
永昌下意识去看常赫珠,后者偏头,像是十分虚弱地闭上了眼睛。
陶冰玉已经来到门口,喝道:“还不快去请太子!今日他大婚,这便是本宫送他的贺礼€€€€!”
当陶冰玉推门而入的一瞬间,附近的某一扇窗便被猛地关上,楼招子快步来到了前殿,温别桑正坐在主桌上,不吃不喝地盯着周苍术。
周苍术则神色平静,只是他身边的一个仆人寸步不离地守在温别桑所在的方向。
温别桑站起来,那仆人便根据他的动作而调整角度,周苍术也会用余光打量他。
他很清楚,温别桑每次见到他,都想要打死他。
楼招子匆匆过来的时候,温别桑已经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他盯着楼招子在对方面前说了什么,便见承昀脸色剧变。
直接便朝偏殿冲了过去。
常星竹也是一阵慌乱,跟着他匆匆往那边去。
却见他忽然停下脚步,转脸过来拉起温别桑:“母后出事了。”
他们从侧门刚刚离开,一个人便从前门跑了过来,道:“不好了,皇后,皇后中毒了!陶贵妃让来请太子过去见她最后一面!”
一时之间,整个宴会一片大乱,戚候一个激灵,也从侧门窜了出去。
周苍术先是皱了下眉,抬眸和楚王对视,后者也是一脸愕然,但他很快朝周苍术跑了过来,道:“老师,我们……”
这时,忽然有人喊了一声:“陶贵妃要谋反!!”
周苍术条件反射地转眼去寻找对方的踪迹,却见每个大臣都一脸惊慌,压根没见到究竟是谁嚷的。
“陶贵妃要谋反?!”宴会里的众人纷纷再也坐不住,自发地分成好几派,一派站在对面看着楚王,一派冲过来和楚王站在一起,还有不想€€这趟浑水的,急匆匆便朝外面跑。
哗啦哗啦€€€€
一阵刀剑和盔甲碰撞的声音传来,想要扑出去的大臣当即重新退了回来,道:“是,是护龙卫,护龙卫也反了!!”
周苍术脸色微变,明显察觉到哪里不太对劲。
这跟他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他迅速环视了一下整个前殿,发现这里已经没有承昀和温别桑的身影,只剩下一群贵族和不明所以的百官。
“老师!”楚王这时也顾不得别的了,他道:“他们都躲去偏殿了!”
周苍术脑子里一团乱麻,下意识道:“别慌……”
“母妃在那边!”楚王在旁边催促,道:“我们不是要杀承昀吗,他现在跑了!”
“等一等。”周苍术的神色飞速变幻,他感觉哪里不太对,他们约好的摔杯为号,也说好了当所有人都聚在一起的时候再行动手,为何陶冰玉会突然出手,为何皇后忽然倒了,为何那么巧,太子和温别桑都离开了前殿……
这时,何远洲忽然站了起来,直接从身侧的仆人手里拔出了刀,寒声道:“你们还等什么,快去偏殿啊!!”
另一边,陈长风掐指算了一下时间,在前殿的动静闹出来之前,取出了火折子,道:“到时间了,烟花!”
他亲自点燃了一桶烟花。
炮捻滋滋冒出火花,他捂着耳朵飞速窜远。
“砰€€€€!”
第一簇蓝焰冲上了夜空,楚王和何远洲正好走出门去,前者眉头紧锁,后者轻哼冷笑:“这烟花来的倒是巧,当是给我们助兴了。”
事已至此,何继春麾下的护龙卫已经被贴上了反贼的标签,他清楚自己别无退路,要么杀了常皇后三人扶楚王登基,要么就只能等到一切平息,被当做反贼抄家灭族。
守在各处的禁军也愣了一下,犹豫着问身畔的人:“到时间了?我们要点吗?”
对方看了看手里的火折子,想起何继春的话,道:“统领说最好不要点。”
提前开口的禁军直接把火折子扔在了地上,抬眸看向远处,道:“那边现在怎么样了?”
“承昀,你来了。”承昀带着温别桑冲到偏殿的时候,陶冰玉已经躲到了门口,前方有两个禁军站在她面前,手中拿着铁质的盾牌。
四目相对,陶冰玉慈爱一笑,“喜欢我送你的这份贺礼吗。”
承昀目光阴郁,快速来到常赫珠的身边,大脑一瞬间嗡了一下。
染血的软榻,倒在青鸾怀里柔软的头颅,还有那近乎惨白的脸色。
均与梦中别无二致。
他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一点点地蹲下去,温别桑已经快速蹲在一旁,握住了皇后的手,下一秒,他扯了一下承昀的衣袖,示意他握住对方的另一只手。
承昀尝试性地伸手,便感觉那只手用力握了一下自己。
电石火光之间,他明白了一切。
他松手,对方的手便软软地垂了下去,承昀转脸,看向陶冰玉,道:“是你。”
“是我。”陶冰玉毫不犹豫地坦诚,似乎生怕这份功劳被人抢了去:“承昀,你不必害怕,也不必担忧,你,还有你的新婚夫人,很快就可以去陪你母后了。”
“你觉得你躲在那里,我便杀不了你?”
陶冰玉脸色变了变,门外忽然传来声音,是楚王迈步走了进来,陶冰玉当即大喜,快步冲到他身畔,回眸望向承昀,眉间染上一缕安心与轻蔑。
楚王神色凝重,望向承昀,道:“兄弟一场,我不想杀你。”
“虚伪。”温别桑道:“你屡次派人截杀我们,还命人背刺常老将军,事到如今还敢说自己不想?”
楚王沉默了一下,道:“我才是长子,只要父皇愿禅位与我,我即刻撤兵。”
永昌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神色冷硬又枯败,还有些置身梦境般的不真实。
承昀笑了下:“宫烨,我问你,安排石英行刺我外祖,是不是周苍术让你做的?”
“砰!”
又一簇火焰冲上了天空,在张灯结彩的皇宫之中散发出蓝色的光芒,将周围的一切染上诡异的幽蓝。
蓝焰……
周苍术盯着外面的焰火。
周玄按捺着激动,道:“父亲,这,这是阿琼喜欢的焰火,今日定是温别桑的死期,阿琼,阿琼他在天上看着我们呢……”
周苍术脸色大变,他疾步冲了过去,来不及喊住何远洲€€€€
又一簇焰火冲天而起。
幽蓝的火焰将天空染出一片荡漾的水波,波光粼粼地闪烁,又迅速消失。
与此同时,一道走地鼠一般的蓝色焰火咕噜噜地从一众身边摆着烟花炮筒的禁军脚下滚过。有人惊愕地跳脚,带来一阵混乱:“什么东西?”
周苍术偏头去看。
入目所及,已经可以看到几十桶牛皮纸包装的炮筒,安放在宫城各处。
他不是没见过烟花投放师摆放焰火,但此刻,这些东西,却让他感觉到了毛骨悚然。
“是。”楚王没有否认:“石英是老师让我安排的。”
“你知不知道,他杀我外祖是因为和沈如风勾结,想要助亓国私吞北疆?”
楚王愣了一下,承昀接着道:“你知不知道,我这次去亓国,在那里看到了多少大梁难民?知不知道,他们是为何会流落到北亓的?”
“别跟他废话。”陶冰玉在一旁道:“管他们是如何流落的,何继春,快动手将他们拿下?”
何继春当即拔刀上前,承昀接着道:“他们都是周苍术和沈如风交易的牺牲品!”
咕噜噜噜。
陈长风和几个人点燃手中的炮捻,顺手将它丢出去,焰火立刻推着圆形的慈石到处乱窜,不经意一般略过那些摆放在四周的烟花炮筒。
空荡荡的地面上,很快窜过了好几个带着蓝焰的圆石。
周苍术眼睛盯着,飞速在脑中搜寻着有关这些的印象。
脑中出现了一个孩童玩滚珠的样子,那滚珠咕噜噜向前,路过前方几个小型木块之间,木块微微震动,靠得近了,还可能会忽然翻倒。
“这是什么?”他忆起自己问那个孩子,小家伙仰起脸来,脆生生对他说:“慈石,它在滚动的时候会惊动被锁在方块里的慈石,我想看怎样可以让这些方块多翻几个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