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先生,能麻烦看看这瓶药吗?”
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拔开盖子检查了一下,最后盖上瓶盖,眯着眼睛望着我。
“那位太宰先生不但没事跑去玩水,还喝了这个?”他问。
可能是因为港口黑手党的医疗部备受首领倚重,也可能是因为港口秘医部门的负责人名叫“外科医生”,或者干脆就是因为医生对待这种没事找事的病人都是这幅说话直截了当的样子。
他毫不客气的告诉我:
“真是恭喜,你应该摆个桌、开个酒席庆祝一下太宰先生只、喝、了、半、瓶,不然现在和你对话的应该是殡仪馆负责人了。”
我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
然后就是准干部先生的打针时间了,真的是灾难。事实证明,甭管你平日里是个怎样聪明的天才少年,生病了之后的智商下降都是平等的。
他打针时还是对苹果籽念念不忘。
“我要吃用苹果籽做的派。”太宰提出要求。
这是什么另类苹果派?
“太宰治先生啊,真的,你能不能稍微老实点。我可是在浪费我宝贵的年假时间带你看病的啊。”我捂着他的眼睛,语调生无可恋。
趁这个机会,护士小姐姐眼疾手快的把靶向药物注射好了。
我松开捂着他眼睛的手,太宰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起来去洗胃了。”我拎了一下太宰,没有成功,没办法,我只好把他背起了了。不是没有尝试过用病床。但这家伙躺在上面就要滚下来,非常烦人。
“讨厌打针,痛。”过了一会,太宰的声音突然在我耳边响起。
太宰这会儿真的跟平时完全不一样。平日里他总能创造出令人乍舌的丰功伟绩。永远冷静稳妥,即使是胡闹的样子也是恰到好处的伪装,他的眼睛里透露出的是对人、对计划的完美掌控。他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有一个坚定不移的计划。在他眼里,任何人、任何事物都是他完成他的计划的垫脚石。包括他自己。
我很讨厌他在制定计划要“包括他自己”这种糟糕的想法,特别是每次看见他的眼睛的时候。
可现在是和平时完全不同的,生病了的太宰不再具备完全清醒的大脑,比任何时候都让我意识到,纵使他完美完成了再多的计划,再怎么天赋异禀,他也才十六岁。太宰有着令人忽视年龄的天赋,又有多少人在意着他才十六岁呢?
“好吧,给你吹吹,呼呼痛痛飞。”我停止了胡思乱想,简单安抚了一下他。
即使太宰享受的是VIP通道,等到洗胃挂水住院手续一套办下来也折腾了许久,所以我彻底错过了飞机航班。
看来只能定明早的新干线了。
我又去了个电话给广津先生提了这个事,希望他明天能派人来照顾太宰。
挂了电话,我走进病房,太宰终于是好好的躺在病床上了。
“你请了年假?”躺在病床上吊水的准干部先生突然问道。
“是啊。”我回答道,拿起刚刚丢在椅子上的湿衣服。
唉,这套衣服我才穿了半天啊,又穿回西装了。
“我不批。”准干部先生接着说道,我向门外走去的脚步顿住了,扭头看他。
准干部先生一副蔫哒哒的样子,可能是发着烧又打针洗胃折腾了很久的缘故,显得相当没精神。
他这个样子我很难确定他到底是有特殊的的目的,还是单纯的只是在……
“可是,广津先生已经批了。”我只好对太宰这么说道。
“……你就是要留下。”停顿了好一会儿后,太宰才有气无力的说道。
我沉默的望着太宰,太宰也望着我,眼神带着一丝晦暗,像雾都的阴霾。
发烧引起的潮红现在几乎已经褪去了,太宰的脸上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
看上去非常脆弱,和平日里所表现的截然相反。
要是我现在抽出枪,扣开保险,瞄准太宰,想得手大概是相当容易的事情吧。
他会因为我这么做而露出因为愿望即将被满足的、轻松释然的微笑吗?毕竟他如此期待这件事。
或许吧,可我不打算这么做。理由的话,大概是€€€€
他天天给我找不痛快,我为什么要给他一个痛快?
对,我就是这样想的。
即使偶尔看着他,会莫名产生“是不是对他来说,活着就是场无法醒来的噩梦”的想法。
我们就这样望着对方,沉默在空气中弥漫。
准干部先生可真是相当麻烦的存在啊。我这样想着,决定结束掉这场没意义的对视。
我眨了下眼睛,开口说到:
“太宰,你这样是不是在撒娇啊?”
看太宰的反应就知道,我胡说八道的效果相当拔群。不愧是受到安吾反复认证的才能。
我把湿了的衣服放回椅子上,拿出手机翻找广津先生的联系方式。自然的跳过了“撒娇”这个话题,也顺带跳过了刚刚的沉默。
“知道了,现在就联系广津先生销假。”我顺带看了一眼时间,差不多到午饭点了,“你饿了吗?我过会儿带份粥回来。”
“里面要加苹果籽。”太宰又提出了那个要求。
他真的对苹果籽好执着。
“粥里不可能加这种东西的。”我回复道。
“那就要螃蟹。”
这还算合理。
“那我找找看。等等€€€€”我撩起了太宰的头发,湿润的感觉传递到指尖,“你的绷带怎么还是湿的?刚刚换病服的时候没有一起换掉吗?”
“算了,我叫护士送绷带来,你自己记得换。”
我按铃叫值班的护士姐姐送些绷带上来,想了想又额外让她再那个医疗箱放在房间里,并无视了小姐姐对于“我为什么要这么多绷带”的疑问。
然后到医院附近的粥铺买螃蟹粥,无果。拎了一份普通的排骨粥。顺带给广津先生去了个电话。
“……嗯,是的。不打算去北海道了。你说太宰先生?……那就我来照看他吧。”
“没关系的啊。既然我都不打算休假了,就没必要叫其他人来了。”毕竟太宰鬼故事实在是太多了,很多人都害怕来着。港口黑手党里像我这样破罐子破摔的人根本找不出两个。
广津先生的语调变得放松起来,又和我简单说了下太宰后续的任务安排,才挂了电话。
我刚打开病房门,就看见了一地的绷带和在盘着腿坐在床上系扣子的太宰。
这并没有什么问题,前提是架在病床旁的输液架上的药水袋没有被某人拔掉针管推到一边的话。
我感觉相当窒息。
第32章 螃蟹先生
“针管不能随便拔的啊,到时候感染了怎么办?还有用完了的绷带要丢到垃圾桶的,上次的花也是,乱丢垃圾会被保洁阿姨骂的。”我捡起地上的湿绷带,团吧团吧丢到了垃圾桶里。
“不会,没人敢的。”准干部先生系好了扣子,如此说道。看在他生病了的份上,我忍了。
“但并不代表你就是对的啊。”我这么说着,把粥放在了病床旁边的小桌子上,掀开了盖子,“没有找到螃蟹粥,先吃排骨的凑合凑合吧。”
“我要吃螃蟹粥。”太宰拒绝的摇头。
“今天先吃这个,明天我给你带。”我这么说着,按铃叫了护士。
护士姐姐很快上来重新把注射针固定好,并且上了固定板。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吐槽了,因为固定板这玩意一般都是用于管不住自己手的小孩子的。
不过这会儿的太宰和小孩子也没太大差别就是了。
€€€€譬如饭都不好好吃,还要让人逼着。
“你干嘛打我?”太宰捂着脑袋,我移开了视线。
“抱歉,刚刚手滑了。”我收回手,敷衍的回答道。
对不起,我忍你很久了,但刚刚是真的忍不住了。
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我决定做些什么。
于是我开始上手喂粥。
结果他一直在抱怨嫌弃它烫,然后非常不配合。
小把戏罢了,我对食物温度的把握可是炉火纯青的。就算你是猫舌头也不可能会觉得烫的。
“乖点哈,不吃东西病好的很慢的。”我这么好声好气的和他说着,但好像没什么用。
于是我直接上手了。
有一说一,生病了的太宰反应变得特别慢,还挺好收拾的。
在我不懈的努力下,他终于把粥喝完了。太感动了。
我用被子把准干部先生裹成了一个茧,防止他在我不在的时候动来动去,之后就离开了医院。
随便在中华街的馄饨铺子解决了午饭问题后,我突然变得无事可干了。
主要是在休年假前,我就已经把该干的工作干完了,毕竟北海道也是我过去长期生活的地方,异世界的旧地重游还是很有意义的。
说起来,离开港口黑手党的计划又要推迟了,不过因为这事总是一拖再拖,我竟然都习惯了。
无事可干,我就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工作日时的街道冷清且安静,虽然已经入秋,但现在依然是有些燥热的。
然后,我在一栋砖红色的大楼前停下了脚步。
这里是武装侦探社的地盘,助哥好像有提到一楼“漩涡”家的东西挺好喝的。
左右无事可干,于是我进去点了一杯滤纸咖啡和一份焦糖布丁。
漩涡家的咖啡确实很不错,是那种对咖啡没有特别研究的人也可以感受到不同的好喝。
布丁是偏甜的口感,不过吃起来完全不会腻,我还挺喜欢的。
助哥进来时我正在舔勺子上的焦糖,虽然我的位置挑的挺隐敝的,但助哥还是一秒发现了我。
“嗨,助哥。”我抬手向他打了声招呼。
“禾泽?你不是要去北海道旅游吗,怎么还在这里?”助哥走来,坐在了我对面的卡座上。
“太宰突然发烧了,所以我就没去成。”我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