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却导演先生正坐着的那把,圆桌前还有三把椅子,这种座位的分布是经典下午茶聚会的一种,但人与人之间的悲喜并不相通,这种四人加张桌子的设定我只能想到麻将。
肌肉松弛剂的威胁使我不能在异能的使用方面轻举妄动,过敏症状的不利对一切有着超出预期的影响,因而我只能按照对方期望的那般好声好气的交流。
“如果这算面基的话,为什么会有三把椅子?”我开口问道。
“其余的客人很快就会到了。”导演先生回答道。
我眨了眨眼睛。
“所以,你要和三个人同时面基?你到底有多少个好基友?你在该不会是个海王吧?”我开口反问道。
或许是我的发言过于直白了,又或许是这三个问题太过深入人心,导演先生短暂的沉默了一下。
“我真正邀请来的只有你一个。”终于,导演先生露出了可以称之为无奈的表情,用着认命的语气回答道,“但既然知道了还有其他客人要来,即使是不速之客,不准备椅子也是很失礼的吧。”
是不速之客呀……
“原来是这样。”我被他的回答弄得有些心不在焉,回答的样子变得有些敷衍,为了掩饰这样的敷衍,我拉开了他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
慌是肯定不会慌的,导演先生大费周章的同我在这么偏僻的地方见面肯定有他的目的,在其目的达成之前,我根本死不了。
圆桌上摆在卖相很漂亮的点心塔和精致的茶具,清透的红茶腾升着蒙蒙的热气,看品相就知道这种红茶价格不菲,可惜我并没有这种高端的品味,所以我什么也没碰,只是重新将视线放到了导演先生身上,直视着他的眼睛。
“苍王事件、信子的死,都是你的阴谋吧。”我开口说道,并没有做出除说话外的举动。即使我十分关心他的回答。
我对导演先生的态度、对见面的态度从回避到期望,也只是因为想从他口中的得到这些问题的答案。
“哦,这样啊。”对方的表情没有什么丰富的变化,他泰然自若的喝了口红茶,依然保持着那不知是否真诚的、若有似无的微笑,多少带点敷衍的味道,“你接着说。”
似乎在表示,如果我的叙述无法让他满意,那他什么也不会回答。
也因而,我突然发现他跟太宰有些相像了。
并不是性格或者更深层次的感觉€€€€他们在这方面截然不同。而是那种于他人对话的态度,那种因为某种“全知”而极其自信、代表着某种自上而下的游刃有余的态度。
我清晰的感受到了这点。它证实了某些猜想,又推翻了另一些。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让话题进行下去。
于是,我接着开口说话了。
“你很早就盯上了信子,你看中了苍作为理想主义者的脆弱性,利用黑白熊电台事件将苍转变为了‘苍王’€€€€关于青年的道路、引导、选择和理想追求……我早该想到的。”我这么说着,却清楚的知道即使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也不可能早早的意识到不对劲,“你创造混乱的环境,让苍王意识到政府的腐败,促使他走上歧路,又借以灰色商人的身份引导信子的思考路径,让她产生杀掉我的念头,并且,你成功做到了。”
“不错的推理,但可惜你没有任何证据呢。”导演先生温和的、冷静的反驳道,不知为何,却给我一种他似乎仅仅只是为了配合我的感觉。
我觉得他在配合我,是因为我并非如他所说的那样没有证据,而导演先生不可能没考虑过这种发展。
但从既得利益的角度来讲,我需要他的配合,所以我并不在意他是否是在敷衍我,如果这种敷衍的配合也在他的计划内,只能说明我们暂时是同路的,不能说是坏事。
于是我接着说下去了。
“证据就是信子的手机,上面备份了你和她所有的聊天与交易记录,那部手机如今在警方手里,你没得跑了。”我开口说道,抬手示意手机确实不在我身上。
“似乎的确没什么辩解的余地呢。”导演先生用着落败了的口吻说道,却让我分不清楚到底谁才是节奏的主导者,他在顺着我的话说了下去,却让我有种我才是被推着走的感觉。而他的下一句话让这样的感觉更明显了。
他说,“可我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提问者与被提问者的身份不知不觉发生了置换,我察觉到了这点,却没有什么改变的方法。
也没什么改变的想法。
“是为了书页。”我如他所愿的、一针见血的回答道,“你知道我的手中有半张书页,想知道我手中那半张书页上的内容,甚至想拥有它本身,因而教唆信子以字典为由约我见面,以确保我会随身携带着书页€€€€用的上的东西我都会随身携带,你与我在网上认识许久,这种程度的了解还是有的。”
“你说的很对,”仿佛终于听到了满意的答案,导演先生的神情语调表达出了认可的意思,但事实或许正好相反,他这样说道,放下茶杯,“只有一点需要纠正€€€€我并没有教唆佐佐城小姐做什么事情,一切的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你比我更了解她的为人,应该知道她是那种会为了自己认定的事放弃一切的性格,你只是被她放弃了而已。”
“胡扯。”我毫不客气的反驳了,“如果不是你的引导和推波助澜,杀掉我绝对不是信子的最优选项,她明明还可以拉拢我的。”
导演先生似乎短暂的愣神了,最后露出了失笑般的表情。
“这无所谓。”他站了起来,稍稍俯下身,以一种不紧不慢的速度接近着我。我紧盯着他的动作,这样的身影同我记忆中的信子重叠起来,没着急动作。
如果时光逆转,回到五个小时前,在已知信子可能会杀掉我的情况下,我会提前躲开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没有意义,因为问了我也回答不清楚,在这种头一次遇见的事情上,我是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的。
但是,这一刻,我得到答案了。
他凑近我,在我愣神的一瞬间从我的口袋中拎出了一张纸€€€€是我写下的、对书页内容的翻译纸。
我不会躲开,如果我依然将对方认知为朋友,那么即使知道他威胁极大,我也不会躲开,我会看着他,完成背弃我的动作。
等我本能的想要躲开时,已经到纸张被拿走后的时间了,在后退的瞬间,我感到了被长针划过皮肤的冰凉感,并且在看清它是什么东西之后产生了幻觉般的痛觉。
又是熟悉的肌肉松弛剂,如果我没有对这种药物的成分过敏的话,它简直是天克阿真的安全手段。
€€€€如果我如同正常人那样迅速的、本能的做出躲闪的动作的话,我大概会被注射针刺破皮肤吧。
我这样想着,而导演先生的注意力却留在他取走的之上。
“只要拿到了前半部分书页,无论是你还是佐佐城,都是无足轻重的存在呢。”他这样说着,盯着取出的纸张看了一会儿,然后闷笑了一声,重新将视线转移到了我身上,“禾泽君也想知道这上面的故事是谁书写的吧?说到底,书写完毕的纸张只是一张废纸,是不能改变的事实呢。”
如果这时候在心安理得的坐在原位就太没脾气了。
我站起身,在他分神的间隙抽开了他的手,将那管松弛剂打掉。然后尽可能的远离了导演先生,这并不意味着我的处境变得安全,因为消失的果戈里还没出现呢。
但我依然没有太远离,保持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后,我停止了移动的脚步,抱着手臂看着他。
“你知道这个故事是谁书写的?还有,你既然这样开口了……所以,书页的后半部分在你手上?”我反问到,想通过他的神情判断我的说辞是否正确。
第一次找到那张皱巴的纸张时,我就通过那粗糙的毛边看出它只是残页的本质。当确认它是书中的一页后,我就越发的肯定了其余部分的存在。而如今又一个猜测被证实了,那下半页书页确实在费奥多尔手中。
第218章 同意书
导演先生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至少是无视了后半部分。
他抖开我的翻译纸,撑着脑袋,一脸闲适的阅读着其中的内容。
那是关于我的存在被如何塑造的故事,详细的描述了我的人际关系和一切重要的节点。它是由拉丁语书写的故事,保证一切都按部就班的进行,保证我这种废物也能顺顺当当的活到今天。
我没有阻止导演先生得到这份翻译,这份翻译确实是我认认真真研究了几个晚上的成果,但就是真给导演先生看了也没什么坏处。
总之我不是很在意,所以他刚刚拿的特别轻松。
但他只拿不给就说不过去了,于是我开始提问了
“你的那半张书页上写的是什么?”我开口问道,心想着他要是在拒绝回答我就要揍他了€€€€输赢问题就延后再说。
结果在我问问题的同时,导演先生也向我询问起了书页的去向。
“你的那部分书页在哪里?”阅读完纸上的全部翻译,导演先生开口问道。
“没带。”我条件反射的迅速回答,接着迅速沉默了。
人的习惯是很难改变的。比如现在,对面才挑明了立场的敌人,但我还是忘不了过去在网上无话不谈的状态,还没反应过来就老实回答了。
回答完这句话我扇自己一巴掌的心都有了€€€€我怎么什么都说啊!这种情况我应该冷酷的来一句“现在该轮到你来回答问题了”才对。
可恶啊!我表现的太差劲了!
我在这边后悔的不得了,导演先生倒是闲适的很,和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被佐佐城小姐绑架的时候,你向织田作之助发送了求救信号。我想,他应该不在家了吧?”导演先生轻松的反问道,阅读完毕的纸张被他随意的丢在了桌子上。
你还真敢提啊!
我有些着急了。很快意识到了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闯空门的人最没品了!”我非常恼火的说道,要知道可二宰还在家里啊,虽然他特别聪明,但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我可什么都没做哦。”导演先生摊开手,水晶般的紫色眼睛仿佛透露着对一切事物的把控与与精确的计算,他看上去太闲适、太淡然自若了,仿佛这个世界的任何变化都不能动摇他,仿佛他才是那个不属于此间的人,虽然事实或许确实如此。
我焦躁的说不出话来,短暂的闭麦了,“二宰可能会遇见危险”的假设折磨着我,我却没有任何方法阻止导演先生这么做。在我尽可能的不将任何人牵扯进这场游戏的时候,导演先生却在让更多无辜的人被卷入其中。
还有无辜的猫。
理智一点点的从我身上抽离,取而代之的是无法克制的心慌与焦躁。我很着急,非常着急,并且难以镇定,非常想立马回家查看状况,但理智却紧紧的拽着我,把我钉在原地。
导演先生根本没有在意我的状态,依然按着自己的节奏推进着游戏的进行。
或许他是有享受这样的状态的,或者说,是在享受这种随心所欲操控别人情绪的行为。
“至于我的书页上写了什么嘛……那是个非常美妙的故事哦。”导演先生手指交叠,撑在圆桌上,微笑着开口说道,“不过这样压轴的故事,还是要等客人来齐了,再一起讲述吧。”
我平复着呼吸,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的视线放在了导演先生身上。他的面前圆桌,还有三把空着的椅子。
我很想说我现在已经完全没兴趣了,我只想回去找我的猫。但没人给我这个机会,在加入这场游戏后,这种任性行为就不被允许了。
“你看,他们来了。”导演先生说道,他的视线落到了更远处。为了分散注意,我顺着他的视线向外望去,等到来者走到了灯光笼罩的地方,我终于看清了他们的相貌。
……
//
港口mafia的前任首领是医生出身,所以即使更迭了首领,他留下的财产仍然影响着整个港口mafia。
勉强摆脱负增长额的各种产业,以及相当完善的地下医疗系统。
托先首领的福,这让许多事情都变得方便了许多。
比如救下一个不长记性的傻瓜。
制定一些计划、人类所有事情依照自己的想法来进行,这对太宰来说简直是同喝水一般简单的事情。但即使是他,也不能保证意外不会降临。
至少在他的计划里,绝对没有在病危通知书上签名这项。
“首领大人,劳烦您在‘家属签名’这签一下。”灰发的医生调正了一下口罩的位置,开口说道。
“有必要走这种流程吗?”担心这病房里的病人的干部先生皱着眉头问道。
最后从医生口中得到了“即使先首领来了,该签字还是要签字”的回复。
太宰道没在意这些。需要签名的本质其实只是不希望承担不必要的责任,并没有什么值得质咄的点。太宰只是“被家属签名”这个词弄得稍稍有些不知所措了。他当然知道病危通知书要家属来签是件极为正常普遍的事情,只是对于即将要在这个位置上签名的自己,出现了一种难以准确形容的紧张,不明显,却不可理喻。
然而太宰并没有表现出来,他表现的极为平静。很快拎起一旁的笔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去吧。”然后他开口说道,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似乎带着言灵般的效果。医生先生和干部先生都停止了探讨。
得到签名后,医生将他的命令奉若圭臬,进入了医疗操作室。
干部先生则是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那张通知书怎么样都要销毁掉的,写了也没什么用。”中也开口说道,多少带点提醒的意思。
事实就是这样,首领的字迹应该出现在指令文书和秘密文件上,出现在病危通知书上像什么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