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板碎裂的声音。
如果意识没出错的话,他应该贯穿了什么才对。
然而没有。他的四肢被黑色的野兽缠绕,停滞在了空中。
“你在做什么?!虎!”控住住敦的黑色异能贯穿着铁门的破片,芥川咳嗽着,终于有机会看清办公室的全貌。
这实在是一间普通的办公室,就连带给敦恐惧的院长也只是个普通的男人。
敦发出了一声如同幼兽般的低鸣。
“不要阻止我……”声音从齿缝后面传来。
芥川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自己的异能就如同崩断般被挣脱。
芥川过去从来没有与敦打过架,他们唯一有可能大打出手的一次被爱丽丝阻拦了,剩下的时间里,他们也只是争吵不断,他们当然可以好好聊天,在不熟悉的时候他们是那么平和的相处着,但芥川绝对不会对一个黑手党好好说话的,直到争吵的实质逐渐改变,变成交流方式的一种。他们的争吵更像是有意为之的不讲道理,他们挑起矛盾,直到话题拐的忘了起点,到了古怪的日常的部分,接着悻悻收手,绝不承认自己没生气,虽然双方都很清楚就是了。他们用争吵刺破隔膜,搭起桥梁,然后成为了谁都不会亲口承认的朋友。
他从来没与敦打过架,所以当脖颈泛起刺痛,着丝丝缕缕的血沿着细长的疤痕流下时,芥川短暂的产生了一种荒谬的茫然。
敦的脖子也在流血,项圈下的倒刺在他发动异能的一瞬间弹出,在他脖子上留下数个血洞,伤口愈合又撕裂,这样的疼痛原本足以让敦保持清晰,但他这会儿却无法清醒,他的情绪被挑逗在崩溃的边缘,如果不宣泄些什么的话,他会疯掉的。
撕咬着的、咆哮着的野兽从四面八方出现,包围住了敦,它们以攻击的姿态控制着敦的行动,显然,只要敦轻举妄动,它们会毫不犹豫的撕碎他。
“你在发什么疯。”芥川控制着罗生门的分支缠绕在自己的脖颈上起到防御止血的作用,那种防御姿态的罗生门并没有继续维持着不动的样子,在敦还没行动前,他就毫不犹豫的袭向了他。
脖子上的伤痕就是敦的宣战书,芥川接受了它,所以,他现在是冲着要走半条命的架势打的。
这样的攻击让敦感到疼痛,是比起内心恐惧不值一提的疼痛。他再次扑向院长,却被罗生门缠着腰拽回。
第245章 毕业
院长倒在地上,神色上却没有任何即将被杀死的慌张,是一如既往的了然般的神情。
“别拦我€€€€!”敦被这种眼神刺激了,声音都在发抖,“我会被杀死的……”
虽是这么说着,但他挣脱束缚对着芥川的胸腹挥拳的力度可毫不手软。
芥川觉得这场合谁杀死谁还真的不一定呢。
他们纠缠在了一起,任何一方的攻击都是奔着要对方命的架势去的。状态不稳定的敦没有理智可言,芥川从来没变过,自始至终都是会全力反击的那种人。
虎的拳爪被罗生门防御,荆棘般的衣服划破敦的喉腔,又迅速愈合,他们不遗余力的攻击着对方,一个为了保护自己,另一个则在这样的战斗中迷失了目的,沉浸其中。
芥川的手臂在颤抖,他一瞬不瞬的盯着眼前的虎形态的少年。他很强,即使招式与战斗能力还有进步的空间,他依然强的不可思议,不像一个十四岁的孩子。
芥川忘却了阻止的目的。
是什么都不重要了,他现在只有一个愿望,一个迫切的愿望,他要打倒他,打倒虎。他一定要这么做。
所以芥川行动了,用罗生门缠绕住目标,用锥刺控制他的四肢,将他钉在墙上,让他丧失一切战斗下去的能力,即使对方一次又一次的挣脱、恢复,即使在这样的苦战中自己也会负伤惨烈,都不会停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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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惧在一步步加深,孤儿院的一切都化为了噩梦,紧锁的铁门、白盒子里的炸弹、和不知为何而来却突然袭击他的芥川。
院长要杀了他,甚至联手了芥川,他们是怎么联系在一起的?还是说……武装侦探社自始至终都是敌人?!
敦为自己的猜测战栗,他不愿接受这些答案,却必须保护自己,他要杀掉院长,要杀掉一切想要杀掉他的人,这样他心里那个哭泣的孩子就能不再哭泣,这样他就可以活下去了。
他要活下去!
于是,他为了生存而战斗着,即使对方诡谲的招式防不胜防,即使自己的攻击都能被尽数化解,即使战斗的欲望随着认清敌人是谁而逐渐丧失。
在一次并非避无可避的攻击下,在渴望存活的间隙,敦为自己与芥川战斗的理由产生了怀疑。
真是荒谬啊……他明明只是想了结自己的过去而已。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罗生门擦着项圈的上沿,贯穿了他的脖颈。
这本来应该是致命的伤口才是,但对于何种伤口都能快速复原的敦来说,只是会流点血的程度而已。
“你……要……杀了我……么……”喉管被撕破,敦的声音模糊到难以辨别。
芥川什么也没听见,他从这无法辨别的声音中只意识到了一件事实。
他还没打倒他。
于是罗生门再次化成尖刺。
这次的攻击并没有成功。
钝器,准确的来说是那枚糖稀色的钟表,合金的钟表坚硬无比,他被院长举起,毫不犹豫的砸向了芥川的后脑。芥川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敦身上,直到钝器十分接近时,芥川才进行了躲闪。
敦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失去罗生门支撑的他跌落在地板上,却依然茫然着一动不动。
“为什么……”脖颈上的创口在恢复,敦维持着原先的姿态,茫然的发问道。
院长没有回答,只是握紧挂钟,严阵以待的盯着芥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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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上隐隐传来钝痛,终于将芥川从某种上头的状态中拉了出来,他隐约意识道刚才模糊的声音问了写什么,因而陷入了无限的迷茫。
他为什么要打败虎?
是为了保护院长吗?他一开始阻止的原因确实是这个。
那后来呢?他只是为了自己的愿望才战斗的。
过去的回忆不由分说的浮现出来,他想起他与织田先生的那次对话,他询问敦的事情,然后得到回应,之后织田先生说€€€€
“我还有一些话想对你说。”
然后,他提到了禾泽先生。
“芥川能感觉到吧,禾泽其实不太能理解他人的情感,缺乏真正意义上的同理心,比起他人,他更关注自己的愿望,行为也是以利己作为优先,”织田作之助用着平铺直叙的语气说道,“€€€€正因如此,他是比谁都要纯粹的好人。他这样的人也只能理解他所能理解的事情。”
“他是个好孩子,所谓想做的事情从来都不是坏事。他倡导大家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也是因为他认为‘这是能给人带来幸福的做法’。能与自己和平共处,满足自己的愿望,大概就是他所认为的,每个人都能自由追逐的幸福吧。”
芥川抬起了头,面无表情,却对后面的话产生了某种预感。织田作之助果然继续说了。
“这样的禾泽是不会理解的€€€€有些人想做的事不会给自己带来幸福,而且也会给别人带来不幸。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资格的。”
他说道这里,直直的看着芥川,提出了自己的忠告:
“你得判断自己是怎样的人,芥川。然后在此之前,不要追逐名为自己的野兽。”
€€€€不要追逐名为自己的野兽。
那时的芥川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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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刚刚在追逐着名为自己的野兽。
无法打败的,只会痉挛的伤害别人的野兽,就是芥川自己。
钝痛的感觉蔓延开来,芥川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他发现了自己一直以来荒谬的错误。
他一直在追逐着那只名为自己的野兽,从来没停下过。
禾泽先生或许发现了这点,却没有明说,只是推荐他去擂钵街做义工。织田先生也发现了这点,与禾泽先生是想法不同的人,所以他选择直白的点明方向。无论怎么看,织田先生才是更像老师的那个,但谁也没法拒绝禾泽先生的做法。
然而,他什么也没做好。他追逐了名为自己的野兽,却没给自己、没给任何人带来幸福,这样的野兽让他失去了妹妹,如今又伤害了朋友。他的欲望是恶的欲望,只会伤害别人,所以不该得到放纵。
芥川踉跄了两步,即使心理想了很多,表面上却毫无变化。
他想要获得些什么。
织田先生也好,禾泽先生也好,是谁都好,总要有个人告诉他些什么才行。一个又一次毁了自己幸福的人该如何弥补,如果是他们在这里他会怎么做?
当芥川产生迷茫的时候,他就会非常非常的渴求一位能称之为老师的人出现在他身边,可他不知道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两个能作为老师来提供教导的人,都深陷在麻烦之中。人在绝大部分时候,是得不到指引的。
所以要学会自己思考。
“你……说过的……”芥川咳嗽着,含着血说道,那些在地下建筑中承诺的话语,“你不会去伤害无辜的人……”
敦的瞳孔猛的收缩,他颤抖的抱住自己,慢慢蜷缩起来。
“无……辜的人?”他喃喃自语道,似乎对此感到困惑不解,连思想都罢了工。
芥川低头盯着敦,像是审视又似乎不是。他看透了敦的懦弱,为了恐惧而施恶的本质。
“恶行是不会让你得到……”芥川开口了,声音却中断了。
€€€€得到什么?
他突然变得茫然起来,那个答案呼之欲出,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突如其来的痛楚吞没芥川,芥川的身体在颤抖。
他想阻止他杀人……但在后面,愿望却变了……变成了伤害的样子,连目的都忘掉了……
“侦探社员是为了保护他人才动用武力的。”这是禾泽先生对他说的话,听上去却像国木田的口吻。
芥川感觉头晕目眩,肺部强烈的疼痛着,克制不住的呕着血,他隐隐约约产生了一个荒谬又合理的念头。
€€€€在伤人的过程中忘了目的的自己,真是是侦探社的一员吗?
他维持不住意识的昏倒了。
这绝对是最混乱的一天了,在场的三人好不容易才偃旗息鼓,所有的疑问与误会都差临门一脚,灾难却没有一点眼力见儿的找上了门。
作为唯一普通人的院长,经历过差点被自己的学生杀死、被陌生人救了、陌生人要把学生杀手、自己给陌生人的脑袋来了一下等一系列事情后,又要做一件更更离谱€€€€和自己的学生一起救助这个陌生人。
肺部的疼痛同样折磨着敦,他可以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坏死,有迅速的恢复,这种循环往复的感觉极其折磨,却比芥川这种快断气了的状态好的多,至少敦没有生命垂危。
芥川摔在了敦的身上,把敦砸的七荤八素的,连意识都空白了一瞬。
白盒子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在漫长的打斗中中岛敦已经忘记了这里面的炸弹了。可以听见“嘀嗒嘀嗒”声音的物件,无疑是一枚计时炸弹。除了计时炸弹它还能是什么东西呢?
它还能是一枚手表。
一枚象征着拥有者拥有独立意志、可以自由支配自己时间的手表。
手表边还有一张小纸片,它背面朝上,敦看不见内容。但这枚手表本身就足够令人震惊了。
“这……”下意识的把芥川到一边放好,余光看见手表的中岛敦语塞的说不出话来。
“毕业礼物。”院长用着平静的语气说道,他的办公室已经被拆的差不多了,修缮的费用不是他所能支付的,如果他不想住在漏风的办公室里,就只能选择答应那什么森的资助接受那笔经费。不过这些暂且算不得重要。
“毕业快乐,敦。”院长开口说道,第一次叫了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