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造的身份证平时应付一下还行,出入境的时候应该是糊弄不过去的。
“嗯。”我应了一声,认真的点了点头,然后说出了我早就准备好的构想,“带着身份证去附近的警察局办理业务,让他们发现身份证有问题,接着通过顺水推舟的表演让他们判断出我是个来自日本的偷渡者,他们就会主动将我遣返回国了。”
非常完美的方法,完全可以做到让回国变成零元购。
费奥多尔有气无力的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控诉。
€€€€不是说好了要有保密意识的吗?
我感觉他想这么说。
“……我觉得我们可以一起去。”费奥多尔心累的说道,看上去没什么精神,“有人告诉过禾泽君你是个天才吗。”
“这没有。倒是经常被乱步€€€€嗯,我同事叫笨蛋。”我开口回答道。
“你是天才。”费奥多尔有气无力的说道,很难判断这是他真心实意的说法还是在补足我人生中的缺憾。
我总觉得这个“天才”和“出院”是同义词,所以没在意费奥多尔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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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也可以说是当天,我和费奥多尔的想法出现了重合€€€€谁也没通知谁的,我们在补完觉后,就不约而同的收拾行李准备前往海参崴。
明明比我通宵了更长时间,费奥多尔的行动速度却远超于我,当我拎好行李,抱着“说走就走管费奥多尔在规划什么呢”的心态去找费奥多尔时,却看见了一个什么都收拾妥当了的费奥多尔。
“我觉得禾泽会说走就走,所以就把行李收拾了一下。”费奥多尔来了这么一句,可以算作解释。
说的很准,让人惊喜。
就是有一点。
“可这些事不是你的计划吗?包括我现在来找你。”我开口问道,也可以算作反驳。
“这两者不矛盾。”费奥多尔回答道,也可以称之为解释。
我点了点头,认可了他的说法。
我其实不在意他的计划具体如何,毕竟谁还没个计划呢?像这种不谋而合的现状显然是好事,再吹毛求疵就很说不过去了。
然后我们就出发了。
经历的事情不同,上路的心情也就不同了。起雾事件中的我和费奥多尔经历了太多预测之外的事情,即使依然保持着相安无事的态度,一切却已经变得面目全非,那些潜藏着的、用若无其事的表象来忽视的东西终于失去了遮掩的帘布,直白清晰的摆在我们面前,让我们都不得不直面它。
或许要纠正一下,一直一来只有我在忽视它。费奥多尔对此上心的不得了。
而现在,我已经不能这么做了。
所以,前往海参崴的路途不再为乱七八糟的原因停下,我的业余活动也不再是跟涩泽龙彦和其他一众网友跑网团。我开始做些看上去更有意义的事情了,反复的翻看着那些根本看不懂的论文资料,对着自己的笔记本写写画画,研究计划和对策。
非常不可思议的,费奥多尔对我的做法露出了可以被称之为欣慰的表情。那样的表情只是短暂的出现了一会儿便消失无踪了,以至于我完全没法确认这是他表演的一部分还是他真的觉得很欣慰。
但显而易见的,本质上或许是个卷王的费奥多尔比起看我快乐摸鱼,更喜欢看我头疼的搞事业。
“你那么高兴干嘛,我搞这些东西对你没什么好处吧。”终于,我忍不了了,在再次感受到费奥多尔的注意时开口说道。
“因为我喜欢认真上进的孩子呢。”费奥多尔悠然的回答道。
我噎住了。
有的时候太假的话反而显得很真。费奥多尔这人……搞不好还真会说这种话!
笑死,感觉他说出什么台词都不奇怪是怎么回事。
我郁闷了,选择闭麦不理他。
到达海参崴的速度很快,或许是因为我和费奥多尔的目的都非常明确,一路上几乎没有耽搁半点时间,导航说几天就是几天,总之过程极为顺利。
要想绕过海关离开境内,首先能想到的就是偷渡。虽然我还是对遣返这个主意念念不忘,但毕竟答应了费佳要有保密意识,如今也只得放弃。
跟我想象种那种安全系数有待考究的三角贸易种植园走私船不一样,费奥多尔安排的偷渡方式更接近于搭顺风车……顺风船。我们跟某个前往横滨的货船的船长达成交易,顶替了两个船员的身份,就这么顺道去了横滨。上次坐船还是在歌诗达邮轮上,最后整艘船都毁掉了想忘记都难。
货轮与邮轮不同,第二次上船还是很新鲜的。船长给我们安排了休息的房间和伪装身份用的工作服。或许是费奥多尔给的太多了,这位船长先生对我们极其客气,这艘货轮的大多数地方我们都能逛来逛去,如果只想宅在房间里,安排船员送餐都是可以的。
我点头答应了,觉得这种旅行方式也蛮帅气的。
海上是断网的,从海参崴到横滨还要那么三五天,虽说没有网络,我也有一大堆事情可以用来打发时间€€€€比如研究异能资料、构思书页的故事什么的,或者纯娱乐项目,写模组跑团来打发时间都可以。
但很快,我发现断网的只有我一个,费佳的电脑设备依靠的是卫星信号,即使在海上也不会断网。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我狠狠的嫉妒了。
于是我开始找他麻烦。
“陪我玩跑团,不然我就盯着你玩电脑。你也不想自己的计划提前被我知道吧。”我开启了威胁模式。
费佳看了我一眼,把电脑屏幕展示给我看,我的眼睛被满屏天文一样的代码刺痛了。
“你看得懂吗?”费奥多尔补刀道。
我大受打击,萎靡不振起来。
把我打击的要死的某人或许还是有点良心的,他关掉了电脑,开口问道:
“你想当玩家还是守密人?”
我睁大了眼睛。
“你原来会玩跑团的吗?!”我超级震惊的问道。
“后来去了解了,比我想的有趣些,难怪涩泽君会去玩。”费奥多尔回答道。
那个“后来”大概率指的是起雾事件之后了。费奥多尔是个很会吸取教训的人,发着烧伤口发炎的时候还不忘拎着我的白皮笔记本把我写的模组看完。
然后我俩就跑了两个很有意思的单人团。费佳说是第一次当kp,但却意外的很有水平,节奏把控的恰到好处,而且非常会烘托氛围,如果不手动控制骰数就更好了。虽说是曾经玩过单人团,可再玩还是很尽兴。想当初这个团还是室长拉我入坑的时候跑的呢。
心满意足的我把电脑的事丢到了一边,也不在意有没有网络的事了。
倒不如说最开始也没多在意,就是在船上闷的难受才想随便折腾点事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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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泽是个十足十的怪人。
费奥多尔很少给某人这样的评价。多数人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但这样的评价放在禾泽身上,似乎也没什么问题的。
大约是天生的才能,费奥多尔总能看透人们的想法、掌握一切的命门,通过操纵能役使的一切,让任何事情都按照自己的心意发展。
他也有失败时候,却从不觉得自己会输。更不觉得某次失败会让什么东西脱离掌握。
但自从遇见禾泽,他原先的认知就被全部推倒了。
他可能不会失败,也可能不会输,但就是有些离谱的东西他掌握不了一点儿。
€€€€禾泽释之助这家伙的脑子里到底装着些什么?
在和他朝夕相处的许多时间里,费奥多尔都如此发自内心的疑惑着。
一点坦诚、一点懒散、以及跟不上别人节奏别人也休想跟上他的节奏的脑回路。如果在加上间歇性泛滥的好心,那他就成了全世界最难理解最不可控的存在。最开始的相处时间里,费奥多尔苦恼于捉摸不透他的想法和行为,而一段时间过后,费奥多尔觉得能琢磨透他的想法才是一种磨难。
自从他了解了禾泽的行事风格,闭着眼睛都能猜出他要做什么后,他就觉得非常的、折磨。他可以顺遂的接受恶意考量的构陷和迫害,却对禾泽的做法接受困难。
无用的、有用的、敌人€€€€费奥多尔对所有有罪之人的划分就是这么简单明确。一直一来,费奥多尔都把禾泽当做为计划中的一环,是他认知中的三类之一。
只要费奥多尔的最终目还未达成,这位来自武装侦探社的调查员迟早会成为费奥多尔可利用的敌人。或许现在也是。
绿眼睛的调查员先生对自身没有什么恰当的认知,情绪性的言语引导总会让结果出现偏差,反倒是简单明了的要求和命令更容易达成想要的结果。虽说他的许多脑回路都让费奥多尔感到心累,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人好哄的不可思议。
在禾泽没有冒出奇思妙想的时间里,他们之间的相处都非常符合费奥多尔的心意。随着时间的推移,费奥多尔也习惯的禾泽的奇妙想法,对那些离谱的做法脱敏了。
等到费奥多尔有所察觉的时候,二人之间的主动权已经变得漂移了。
想让役使禾泽的过程更顺利省心,就要配合他的奇思妙想,而当费奥多尔主动配合禾泽时,主动权在谁手上就说不准了。
当费奥多尔意识到这件事时,神情复杂的看着禾泽时,某个不在调上的调查员先生正在研究晚饭的菜品。
“我想吃蛋炒饭了,你要一起来尝尝吗?”躺在沙发上、研究出结果的调查员先生丢开手机,抬起脑袋看着不远处的费奥多尔。自然也看到了费奥多尔此时的神情。
他询问的声音止住了,接着迅速改变了坐姿,变得规矩起来。
“遇见什么麻烦了吗?”他认真的,关心的说道,接着发散了思维,自顾自的给出了解释的选项“仇家找上门了,还是旅费透支了?如果是你的计划的话我就不问了。”
说实话还挺面面俱到的。
€€€€可就是因为你啊。
费奥多尔心里这么想着,下意识的想做出回答,却让自己停下了。朝夕相处的过程中,主导权确实在不知不觉间落在了禾泽手上,连费奥多尔都对有话直说这件事失了警惕。
然而费奥多尔不说不代表禾泽释之助不问,看见费奥多尔毫无反应的样子,禾泽很快就行动了。
“是不舒服吗?你等下。”禾泽这么说着,从医疗箱里翻出测温枪,几步走到费奥多尔面前,费奥多尔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禾泽就“滴”的一下测好了体温。
他低头看了一眼电子屏幕,然后展示给费奥多尔看。
“低烧。”禾泽简明扼要的陈述了一下事实。然后再次返回医疗箱旁边,从里面挑了几包药出来,放到了茶几上。
“这些兑热水吃了,然后睡一觉就好了,蛋炒饭别吃了,煮粥好了。”禾泽对费奥多尔交代道。费奥多尔的低烧似乎给予了禾泽足够的答案,禾泽恢复了最开始懒散的状态,再次回到了沙发上缓缓躺下。
费奥多尔的体质一直出于一种薛定谔的状态,他可以在雪地里穿行几个小时都不带有事的,也可以在啥事没有的情况下突然低烧。这种抽象的健康状态伴随费奥多尔至今。讨厌是讨厌,但早已习惯了。显然,在生病的状态下,连禾泽都能觉察出自己身上的不对劲了。没人喜欢生病吃药,但不吃不行。
费奥多尔没对晚餐的问题发表意见,只是拿杯子和热水把药粉泡开喝掉,接着看着瘫在沙发上发呆的禾泽,发自内心的给出了评价:
“禾泽可真是难搞啊。”
神游天际的调查员先生收回了注意力,动了动眼珠,将视线收拢在了费奥多尔身上。
“我也觉得你很难搞,我们扯平了。”然后,他开口回答道。
费奥多尔不置可否。
这个世界多数时间都是不公平的,扯平不扯平的说法本身就是退却的人们发明发一种堂皇又无可奈何的诡计。禾泽释之助总是把许多带有罪的事情描绘的过于平常自然,这次也只是其中微末的展现而已。
他喝着杯子中的冲剂如此神游的想着。
€€€€这样将深重罪孽视为平常的人,如果只是在某天被费奥多尔轻松的杀死,似乎总缺些什么。
那么,到底该如何结果他的罪孽呢?
这次的思考没有形成结果。
禾泽关心费奥多尔的低烧时,他却在考量着如何杀死他的事情。
作为主角的费奥多尔觉得这件事情有些讽刺。
€€€€要是禾泽知道了费奥多尔的想法他会作何反应?
费奥多尔提出了这个问题,接着习惯性的给出推算的可能。
他可能会为了显得像个正常人一点而表演出生气恼火的样子,探究一下自己的动手时间。等到演的差不多了,就该干嘛干嘛,完全不当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