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别知:“……”
他差点气的蹦起来:“你说谁是流氓!我是来接你投亲的好人!”
殊不知他这话一出,老太太勃然变色,赶紧摆手:“什么?!老身已是花甲之年,怎么能再与你成亲呢,更何况好女不侍二夫,不可不可。”
张别知:“…………”
他的脸都要气绿了,“我、我什么时候说要让你跟我成亲了!你€€€€”
阿树一看就知道这是老太太又犯病了,而且还挺严重,他怕张别知冲动,于是连忙拉着老太太看自己:“老夫人,是我呀,我是阿树,你还记得我吗?去岁我同郎主一起出远门了,郎主说过以后要来接你和小郎主,老夫人,这些你都还记得吗?”
老太太往后缩的动作一顿,她抬起头,疑惑的看着阿树:“你是……阿树?”
阿树眼睛一亮,连连点头:“没错!”
老太太瞬间激动起来,当场就要落泪:“阿树,你怎么这时候才回来啊,三十年前你娘子没有等到你,就这么撒手人寰了啊!”
阿树:“…………”
三十年前他爹都还是个奶娃娃呢。
张别知看着阿树一脸便秘的表情,终于感觉痛快了。
敢情这老太太对谁都这样,不是单独针对他。
好在出门买东西的萧佚很快就回来了,见到门口多了一群人,他瞬间就以为是有人要刁难他们,等看到阿树的身影,萧佚才呆了呆,然后他的眼圈就红了。
快九个月没见,萧佚长高了一点,但变化也不是特别大,有他在就好办多了,老太太虽然糊涂的要命,最起码还听孙子的话,听阿树说萧融要让他们去陈留,萧佚二话不说就开始收拾东西。
收拾的中途,他才问阿树萧融过得怎么样,身体有没有好点了。
阿树:“……”
他还是别回答了。
也是这时候阿树才把萧融交给他的第二件事告诉了萧佚,萧佚听完了有点愣,但在他心里,萧融与他就是一家人,他想办的事情,自己一定要替他办到。
把家里的事都留给阿树,萧佚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出门去了。
萧融临走前叮嘱过他很多事情,首先他不能再和原先大哥的熟人相交了,这样会引来麻烦,其次萧融让他不要随意拜师,作为萧融的弟弟,萧佚以后免不了的会被人关注到,要是随便拜了一个没什么名气的老师,有可能以后的大文人就不愿意收他了,毕竟这时候名气真的很重要,那些文豪们也喜欢对比互相的地位。
萧融认为自己不过是公事公办,临走之前给这个小孩把该打算的都打算好了,殊不知他这态度已经让萧佚非常感动了,而且他没有丢掉责任的意思,字里行间都是以后要带着萧佚一起生活的,也难怪萧佚对他这么死心塌地。
因此他走了以后,萧佚严格听他的话,这几个月他一直在家读书,出门也只是参加一些文集,文集就是此时文人的聚会,萧佚有几分才气,又跟萧家沾边,哪怕他年纪森*晚*整*理小,一些文集也愿意让他参与进来。
走到某个文集聚会的地方,萧佚抿了抿唇,感觉有点紧张,过了一会儿他才进去。……
不过一日的工夫,佛子弥景自天竺朝圣归来的消息就已经传遍了新安士人圈,而且佛子一回来,哪都没去,直接就去了镇北王治下,如今跟镇北王的丞相同吃同住,准备着一同搬迁到陈留去了。
不过大消息不止这一个,据可靠内幕,镇北王要在陈留举行一个千人文集,当场出题,并供人回答辩论,一共三道题,谁能把这三道题全都答出来,便能领一万金!
一万金那是什么概念,四百万的大钱,八千万的小钱,足以让一个人直接跃入豪族阶层啊!
财帛动人心,文人也不能免俗,虽说很多人听到一万金的时候都瞠目结舌,但他们还是习惯性的鄙夷镇北王这暴发户一般的行为,还调侃他是不是准备开完这个文集,就直接把参与的士人全杀了。
显然光这一条不足以让他们决定动身,然后那个拥有内幕的人就叹了口气,说他兄长就在镇北军当中,其实这一万金跟他们南方士人都没什么关系,镇北王根本不认为南方士人能答上北方士人出的题,这一万金,最终肯定还是要归了北方士人。
众人:“…………”
岂有此理!你个大老粗还嫌弃起我们来了,况且文学一事与南北有何干系,我们这些南方士人,当初也有一半是从北方搬过来的!
现代为个粽子都能让网友争到脸红脖子粗,更何况是这种关乎文人面子的大事,他们当场又把镇北王批判了一遍,中心思想就一个,钱可以不要,但一定要用事实驳斥镇北王这种看不起他们的行为!
萧佚作为挑起这个话题的人,在看到他们义愤填膺的时候就已经悄悄离开了,新安在南雍是数一数二的大城,文人特别多,新安加上隔壁的会稽,两个城中的文集几乎占了南雍所有的三分之一,另外三分之一则在金陵,只要有一个爆发点,很快这件事就会传遍整个新安,继而传遍整个南雍。
萧佚感觉这事办成了,便高高兴兴的回家去,准备跟阿树他们一起上路。……
另一边,高洵之、虞绍燮、萧融,他们三个人席地而坐,一起盯着眼前已经熄灭的火堆。
听到一万金这个数字,高洵之几乎要把眼睛瞪出来:“一万?!阿融,咱们没有这么多钱!”
萧融用树枝扒拉扒拉火堆,然后又揉揉自己的耳朵:“我知道,可是如今没有又不代表以后没有,这文集一开起来,便不是一天两天了,而是十天半个月,这么长的时间,那些来参加的人又都是外地来的,他们要用饭、他们要住宿,还要买笔墨纸砚等等的东西。样样都要钱,样样都是商机,那些豪族肯定想要分一杯羹,镇北王仁慈,当然不会与民争利,只要他们挨家出点赞助费,这文集就交给他们来办。”
虞绍燮:“……他们要是不出呢?”
萧融挑眉:“那就交给他们的死对头来办,一个人糊涂不可能所有人都糊涂,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高洵之听得愣愣的,“这赞助费便能凑够一万金?”
萧融抽回树枝,果断的摇头:“肯定不能。”
高洵之:“…………”
那你说这个做什么。
萧融看他一脸忧虑,不禁笑了笑:“这只是其中一个办法,文集开起来了,市集也能开起来,这钱流动起来才叫钱,不然就是藏起来的一堆死物。我这么做是想盘活陈留的人气与财物,那一万金不过就是个噱头,丞相放心吧,不会有人能领走这一万金的,他们冲着一万金而来,却又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这一万金,届时领不到的人走了,这文集不就白办了,所以一万金并不重要,好好建设陈留,拿出让那些文人看了便不想走的东西,这才是重点。”
他这话说的另外两人一头雾水,他俩都是文人,却想不到有什么东西是自己看了就不想走的。
萧融也没解释,而是又拿树枝戳了戳火堆,感觉已经差不多了,他才眼睛一亮:“应该能吃了。”
把火堆下面的泥团挖出来,敲碎之后香味立刻就飘了出来,萧融眯着眼尝了一口,顿时爽了。
他指指这个,然后看向旁边的两人:“你们说这个能不能拿到市集去卖?十五大钱一只算贵吗?”
虞绍燮:“……”
高洵之:“……”
是镇北军苦了你了,瞧瞧把孩子逼的,都掉钱眼里了。
作者有话说:
第0030章 忍着点
圣德六年四月二十五, 距离芒种还剩几日的时候,镇北军终于走出了太行山西侧, 一离开峰峦叠嶂的高原,眼前便豁然开朗,极目远眺,再也没有遮掩他们目光的大山了。
只要过了黄河,他们就到了豫州境内,离陈留城也不怎么远了。
如果从地图上看,这段距离确实不远, 然而黄河每一段的水势都不一样,他们需要找一个水势平缓的地方渡河,这就导致他们必须绕一段路。
九十九步都走完了, 还怕这最后一步么,所以当黄河映入眼帘的时候, 多数人都是松了一口气,而不是紧张的再吸一口气。
船是早早就准备好的, 拆开了由士兵们带着,到了地方再现场组装起来,这也是纯木制的优点之一,零件少,好制作, 不怕丢一两个而耽误事情。
萧融在他们忙着的时候从马车中伸出脑袋望了一眼,宽阔的河面波光粼粼,浑浊的河水一如既往的安静流淌, 千年前如此, 千年后亦如此。
他这一双眼睛所能看到的地方, 全都是河水带来的馈赠, 幅员辽阔的冲击平原几乎涵盖了淮水之北所有的大城,这是文明的发祥地,也是所有中原人初始的故乡。
然而机遇总是和危机并存的,这里宜居,却也危险,河水泛滥已经是老生常谈,更恐怖的是河水改道,威力不亚于三十年前那场大雪,但真要发生了这种等级的天灾,这就不是人为可以避免的了,好在萧融知道,接下来五百年都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至于五百年后……谁知道陈留又是什么光景呢。
加固堤坝、发放沙袋、再想办法科普一下天灾自救小知识,这就是萧融能做到的极限,他不能因为几场天灾就放弃这么肥沃的土地,百姓也不能因为几场天灾就全部背井离乡、放弃自己的根。好在人终归都是坚强的,生在这样一个艰难的时代当中,这些人也都好好的活下来了,连战乱都能熬过去,还有什么是能打倒他们的呢。……
渡过大河,镇北军便站在了管城的范围内,到了这边,就属于是镇北军管辖能力比较薄弱的地方了,虽说如今淮水之北都是镇北王的,可也没泾渭分明到那种地步,由淮水到黄河中间的这一片,也就是人口最多、财富最集中的这片区域,这里的人既不像更北的地方那样已经认同了镇北王的治理,也不像南雍那样对镇北王和镇北军嗤之以鼻,他们的态度模棱两可,显然还是在观望期间。
南雍南迁的时候,跟着走的世家大族几乎都是长安一带、或者是像平阳那样位置特别北、容易被胡人捷足先登的位置。没走的那些世家,差不多就都住在黄河以南。
残留的世家、继续经营的豪族,还有或被他们推举、或借着乱世谋利的官员,光这三方势力就足够让镇北军喝一壶,这开局看起来十分的艰难,但就像平原之上的富庶一般,肥沃与危险并存,而这里的艰难,却也和破局并存。
正因为这里乱,才有机会让这里变得更乱,世家把持民生与文化的局面已经维持够久了,萧融受够了他们什么都要扒拉到自己家,宁愿死死藏着、直到藏到棺材里,都不愿意让黎民苍生看上一眼的态度。*
到了管城便有人气了,走在官道上,经常能看到背着大包小包的过路人,胆小的低着头白着脸、迅速的绕开他们,胆大的则会跑过来问一句,是哪里又要打仗了么。
得知是镇北王要迁都,这些人的态度一般都是犹豫,他们既担心镇北王迁都就代表要打仗,也眼馋镇北王坐镇的地方带来的安全感。等到得知佛子弥景也在这个队伍里,他们就不犹豫了,当场拖家带口,加入到那些百姓的队伍里。
屈云灭:“……”
没出高原的时候,屈云灭几乎听不到这样的事,可一过大河,这种事就天天都在发生,萧融看着他那便秘一样的表情,把心里的嘲笑忍了,然后一脸温柔的看着屈云灭:“这便是仁德之名的好处,不费一兵一卒,也不需一字一句,仅仅听到这个名字,百姓就认,而且趋之若鹜,不说佛子,大王可听说过东阳王贺庭之?他的王宫里有两千门客,且每日都有新的士人前去投奔他,想来东阳王这辈子都不会再缺人手了。”
至于这两千门客里有多少个混吃等死的,这就不必告诉屈云灭了。
屈云灭抬眼,不怎么痛快的看着萧融。
萧融怎么总是在他面前夸别人,一开始是佛子,夸得天花乱坠的,然后是孙仁栾,给他的评价也特别高,后来连黄言炅那厮都夸上了,那就是个混账,跟他有什么可比性。如今更加的离谱,连贺庭之那个只会阿谀奉承的小人都比他强了!
谁不知道贺庭之的王位是靠拍马屁拍来的,他是贺家那个开国皇帝贺夔的重孙子,但从他祖父那一辈就犯了事,被赶出长安,直接流放到了苍梧郡,贺夔对他祖父一点情面都没留,让他们一脉代代都是罪人之后,贺庭之早些年什么都做过,而他因为特别会说话,被一个老道看中,他认那个老道当了师父,自己却没真正的出家,只是把名字改了,从贺庭变成贺庭之。
老道给他打了基础,他继续往上拍马屁,就这么一路从苍梧郡拍到了金陵,要不是雍朝南迁了,估计他还要拍去长安。皇帝南迁一事,人人都看出来他是做了缩头乌龟,这是要屁滚尿流的逃跑了,当时不乏有人站出来指责皇帝,贺庭之便在这个时候大义凛然的开口,说皇帝这是不得已,皇帝没有错,你们全都是雍朝的子民,自然要听皇帝的话。
这一通马屁把光嘉皇帝拍的身心舒畅,当场把贺庭之的罪人身份除了,还给他封了一个侯,而光嘉皇帝病重的时候,他谁都不愿意见,就喜欢跟贺庭之说话,孙仁栾见贺庭之除了拍马屁什么都不会,也就默许了他的进进出出,但在光嘉皇帝死了以后,他立刻就把贺庭之赶走了,为了安抚贺庭之,他还给他封了个东阳王。
听着好像东阳王很厉害,其实这时候的朝廷为了遏制这些诸侯王的实力,已经把王位碎的不能再碎了,之前的王位都是什么燕王、韩王、赵王,现在的就是东阳王、汝南王、临海王,每个王的封地都只有一个城,有的城还特别小。
二十七年前太宁皇帝在位的时候,众多诸侯王各自起义,那时候一口气有十二个诸侯王宣布不再拥护皇帝了,放以前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从这事也能看出来在孙仁栾心中屈云灭和贺庭之是什么样的地位,他给前者封王还是正正经经来的,给后者就是纯纯粹粹的敷衍。
萧融诧异的听着屈云灭说他对贺庭之的鄙夷,听得他一愣一愣的。
屈云灭和黄言炅是早就认识的,这个他知道,可他没想到屈云灭居然也见过贺庭之,原来十年前的时候,这几个人全都在南雍皇宫呢。
这让他感觉很微妙,原来命运的齿轮这么早就把你们全都绑在一起了么。
这么想着,萧融忍不住的问了一句:“大王,你可认识韩良如?”
屈云灭微微一顿,颇为警惕的看着萧融:“这又是谁?”
不会又是一个比他强的人吧!
萧融:“……”
看来是不认识。
屈云灭间接害死孙仁栾,直接捅死小皇帝,黄言炅杀了屈云灭,而贺庭之又逼死了黄言炅。
这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大戏,却没有在这个时候就唱完,贺庭之看似赢了,他顺顺利利的称帝登基,并在皇位上稳坐了二十年,可谁也想不到的是,最后五年他把自己活成了一个傀儡,万事都听自己身边的一个道士,那个道士道号是入清,俗家名字就叫韩良如。
韩良如控制着贺庭之的一言一行,并在五年之后让他退位禅让,但不是禅让给自己,而是禅让给了自己的儿子,从此雍朝不复存在,韩家人登顶帝位,而韩良如在做完这一切以后就挥挥衣袖,离开了金陵,据说他后来活了两百多岁,直接羽化成仙了。
抛开这个故事当中的神话色彩,韩良如成为了最终胜利者是不争的事实,如果韩家人记载没错的话,韩良如这时候应该二十多岁了,搞不好已经出现在某个地方,开始搞事了。……
这人是道士,却有自己的儿子,而且一会儿出家一会儿还俗的,仿佛出家就是他改换身份的一个方法,要是今天没有提起贺庭之,萧融一时半会儿或许还不会想起他来,但屈云灭那么早就认识了这场权力博弈的另外几方,这让萧融忍不住的思考。
该不会韩良如也已经开始下他那盘大棋了吧?
直到屈云灭叫了他几声,萧融才回过神来。
他问屈云灭:“大王说什么?”
屈云灭:“……何事让你想的这么入神,莫不是还在想那个叫韩良如的人,那本王便要问一问了,在先生眼中,本王与韩良如谁更勇猛?”
萧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