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融:“……”
你什么时候还在意过这些了!你就是看宋铄不顺眼,所以借题发挥!
运了运气,萧融道:“那如何能一样,宋公子如今未得一官半职,尚且算是我的客人,大王难道也是我的客人吗?”
屈云灭的脸色稍微好了一些,但他还是不愿意就这么放过萧融了:“好罢,姑且算你说得有理,但你当真以为本王能接受这就是你所说的大礼?”
萧融默默瞅着他:“那大王的意思是?”
屈云灭瞥他一眼,“送礼,当投其所好。”
萧融:“……”
萧融觉得他这是为难自己。
屈云灭能有什么爱好,无非就是打仗和打架,这个萧融满足不了他,就自己这小身板,估计下场就跟那个戏竹一样,还没动手呢,就已经横死当场了。
不好奢华、不喜享受,屈云灭的生活就跟他的脑袋一样简单,无聊到令人发指。
唯一让萧融能明显看到他的喜好的一次,便是他拿着院长那把大宝剑的时候,可是萧融也不打算把这剑送给他。
抿了抿唇,萧融回答他:“那我再琢磨琢磨,烦请大王静候佳音。”
没想到他答应了,屈云灭还以为这番胡搅蛮缠不会起作用呢。
他的眼神不由自主的往自己身上瞟了瞟,看着腰间缠绕的白布,屈云灭心想,早知道受伤这么管用,他早就用上这一招了。……
感觉已经把屈云灭安抚下来了,萧融便坐到床边上,再次跟屈云灭说起宋铄的重要性来,他怕屈云灭跟对待佛子一样,对着宋铄也出言不逊,虽说屈云灭保证过不会再那样了,可是宋铄比佛子招欠,万一他把屈云灭惹急了,那就什么都不好说了。
萧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从宋铄在金陵遭受的排挤,说到他们宋家在南雍的尴尬地位,为了给宋铄增加一点印象分,萧融连宋铄他祖母都提起来了,毕竟屈云灭这人还算是尊老爱幼,平日里他对陈氏就挺好的。
萧融说的苦口婆心,他并没有发现屈云灭的眼神逐渐产生了变化,也没发现他说的话已经起作用了。
就是起作用的方式跟他想的不太一样。
屈云灭:行事乖张、恃才傲物、出身世家、备受排挤、孤身打拼……
而且他还有天生的弱症,更巧的是,他还有个疼爱他的祖母!嚯€€€€怎么处处都跟萧融这么像啊,嗯……也不能这么说,因为他处处都比萧融差一些,相貌性格是他能看见的,至于聪明才智么……不管了,既然其他地方都差,那聪明才智肯定也差。
屈云灭对佛子的不喜已经达到了巅峰,旁人是很难得到和佛子一样待遇的,屈云灭对宋铄顶多是觉得他有点碍眼,还不至于到厌恶的程度,如今听了萧融的话,他更是转变了态度。
萧融在他面前从来不说自己过去的经历,偶尔提及一两句,听上去也怪让人心酸的,比如他和阿树孤身赶路,路上会遇到匪徒,还遇到过想要强抢男丁的豪族,每当遇到这种事,萧融都会让阿树躲起来,他自己去应对,虽说每一次他都化险为夷了,可阿树一提起这些事,就忍不住的打哆嗦。
再比如他们主仆二人都没什么银钱,在路上每一日都是省吃俭用的过,一开始雇马车,后来雇牛车,最后雇驴车,要不是萧融身体不好,他甚至连驴车的钱都想省下来,直接走着去算了。
没找到他的时候,萧融便是过着这样的苦日子。
昨日之事不可追,由于萧融不愿意提这些,屈云灭自然也不会勾起他的伤心事,只是偶尔的时候,他熬炼完了筋骨,微微喘着气望向远方天空时,他会想到这些,然后心中就产生了一种名为懊悔的情绪。
若他们能早些相识,那就好了。
可这种假设是永远都不可能发生的事,萧融曾经经历过的所有艰难,他都无法抹去,这是他心里的一件憾事,也是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讲述的隐私。
但此时此刻,听着萧融说宋铄有多不容易,屈云灭忍不住的拿他们两个做对比,然后他对宋铄的态度就缓和了许多。
沉默片刻,屈云灭说道:“既如此,便让他留下吧。”
萧融的嗓子立刻就卡了一下,他惊愕的看向屈云灭,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就好说话了:“大王改主意了?”
屈云灭:“我本也未曾想过要将他赶走,高先生一直盼着能有更多的士人加入进来,既然你觉得宋铄很好,那我为何还要阻拦呢。”
萧融:“……”
你刚才可不是这个态度。
但无论他怎么旁敲侧击的试探,屈云灭似乎都是这么想的,而且是心甘情感的这么想,不是为了迎合他。
这可真是天上下红雨了。
这是萧融想要争取的结果,但真的争取来了,萧融发现自己心情有些森*晚*整*理复杂。
宋铄的相貌……确实是比自己可爱一些,难不成就因为这个,屈云灭便对他另眼相看?
要知道最初自己刚来的时候,屈云灭可是把自己当成了神棍加奸细,而且差一点点就杀了自己啊!
屈云灭看着萧融的脸色一会儿一变,怎么看都不像是高兴的模样,屈云灭也一头雾水,他都这么宽宏大量了,怎么萧融又不满意了?
但是萧融什么都没说,他让屈云灭继续躺在床上,不要偷偷的下来,然后宣称有事,自己出去了。*
站在外面看了看蓝天白云,最终萧融还是没忍住,脚步一转,便去了宋铄暂居的营帐。
前后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宋铄那根麦芽糖已经又收起来了,他坐在炉子边上,正和自己的仆从一起煮茶。
看见萧融进来,他还扬起头,对他露出了一个笑脸。
不等他说什么,萧融先开口道:“你故意拆我的台,是不是?”
他拉着宋铄出来的时候,宋铄手里可没有什么麦芽糖,他就是怕宋铄有预先的准备,所以什么都没告诉他,拉起他就走,谁知道宋铄也防着他这一手,所以提早准备好了跟他对着干的物件。
宋铄闻言,又是浅浅的一笑,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包麦芽糖,然后邀请萧融:“你也来一根尝尝?”
萧融:“…………”
他又不是小孩子,而且对于这种黏糊糊的糖块,他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坐到宋铄对面,萧融摆出端正的态度来:“我知你心中有气,我没事先同你商量,就把你带到这淮水之北来,这原就是我的错。”
宋铄朝他晃晃食指:“此言差矣。”
萧融不解的看着他。
宋铄:“宋某才华横溢,天下人都想得到宋某,这无可厚非。”
萧融:“……”
他忍住了没开口,而是等着宋铄后面的话。
宋铄:“但萧令尹事先害得宋某质疑自身资质,后又言行不一,将宋某从家中掳劫出来,可叹宋某还将萧令尹当做可以深交之好友,却未曾想在萧令尹眼中,宋某却是一可骗可用可不敬之人。”
一边说,宋铄一边摇头晃脑,他端着茶盏,做出一副十分伤心的模样。
而萧融默默盯着他,片刻之后,他啪一下拍向桌子,听得这一声巨响,宋铄的茶盏差点没拿稳,里面的茶水更是泼了他一身。
宋铄:“……”
萧融冷笑:“活该。”
宋铄不可置信的看向萧融,似乎是想不到他竟然如此冷漠,而萧融再度开口:“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是吗?你让我大汗淋漓的去见你又算怎么回事,你明知道我不愿与世家子相交,我只想和寒门子弟交谈,这算不算欺骗?又算不算不敬?金陵那里发生芝麻大的事都会传到朝中去,你以为你和我的见面,就没有人知道了吗?从有人为了除掉我,居然派出一个暗桩刺客开始,他们便非要我的命不可了,但我可不想死,我一定会自救的。届时我逃出生天,你觉得你的下场又会如何?”
宋铄:“……不如何,我未曾有错。”
萧融呵呵:“与我说话便是错,邀请我相聚、且我真的赴约了,这更是大大的错。”
宋铄觉得萧融在夸大其词,可是仔细想想萧融说的也对,朝廷乱成一团之后,必然是要想尽各种办法解决这件事的,到时候作为唯一一个和萧融私下有交流的人,他很容易便会成为朝廷中的众矢之的。
更何况他官职还低,要是那些人觉得可行,他们甚至会把他推出来当替罪羊。
还有他的家族,宋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家的敌人不少,那些敌人都想得到他们家的产业,长子惹了一身腥,整个家族都有可能跟着遭殃。
不过……这都是有可能而已。
并非是板上钉钉的他要倒霉了,萧融可以借着这一点诡辩,宋铄却不一定会真的信,只是他也知道从这一点上他说不过萧融,所以他沉默了下来。
萧融见状,语气也比刚才和气了许多:“如今正是风口,你大可在陈留安顿下来,待到日后没有危险了,你若想要返乡,我也绝对不会拦着你。在陈留期间,若你愿意大施拳脚,我便将你引荐到高丞相处,若你只想做些简单的活计,那我便带你去陈留官府,那里有许许多多的士人,想来你也能融入进去。”
宋铄:“若我什么都不想做呢?”
萧融微笑起来:“也可,不过就像我说的,陈留不养闲人,若宋公子可以忍受唯有日月书本陪伴在侧的日子,那我也不会说什么。”
宋铄:“……”
他突然想起来萧融命人给他打包东西的时候,只带了他的衣物和书本,其余的财物一点都没给他带上。
宋铄服气了,这人真是提前什么都算计好了。
哼,就这刚刚还冠冕堂皇的说是为了他好,依他看,要是没有突发的刺客一事,萧融也准备好要把他拐骗过来了,到时候就又是另一番说辞了!
有点生气,但他更多的是感到得意,这说明了萧融对他是志在必得啊,果然,真正的英雄都是惺惺相惜的。
宋铄有些飘飘然,不过在真正的飘起来之前,他又强命自己冷静,然后问了萧融一个问题:“你说没有危险了,我便可以返乡。”萧融点点头。
宋铄:“那在你看来,什么时候才算是没有危险了?”
萧融泰然自若的回答:“自然是天下都安定了的时候。”
宋铄:“…………”
他的表情一言难尽。
萧融是镇北王的人,他说天下安定,自然不是说南雍或者别人一统天下了,而是镇北王将整个中原都收复之后,可到了那个时候,他为什么还要返乡啊,彼时他还能效力的人,不就剩下镇北王了吗??
说来说去,萧融就是根本没打算放他走!啊,怎么办。
好像更开心了呢~他低下头去,镇定的喝那就剩下半杯的茶,萧融也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他只觉得差不多了,宋铄应该不会再感到生气了。
这边搞定了,那边……那边也搞定了。
想起屈云灭来,萧融心里还是有点咕嘟咕嘟,冒着泛酸的气泡,但屈云灭和新幕僚能和谐共处是好事,于是他强行把那些气泡都按了下去,然后叮嘱宋铄:“你在我面前耍这些小把戏也就算了,我不会当真跟你计较,可在大王面前你就不能再这么任性了,像今日这样故意的无礼,你以为大王他看不出来吗?一次两次他能忍你,次数多了,把他真惹急了,我看你怎么办!”
宋铄不以为意:“这不是还有你吗?”
萧融:“……我能有什么用,大王发起火来,八匹马都拉不住他。”
宋铄无语的看向萧融。
昨夜天是很黑,但还不至于让他连那么大的场面都没看清,屈云灭那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架势,也就萧融敢跑过去拦他了,萧融直呼他名字的时候,宋铄惊的眼睛都瞪大了,然而更让他惊讶的还是下一秒,屈云灭当真停下了脚步。
能让那样的镇北王瞬间找回理智,之后萧融再做什么都不会让宋铄更加震惊,所以萧融此时说的话,宋铄也就当个乐子听了。
还八匹马,是啊,八匹马当然没用,但萧融一个人顶的上八千匹马。
不过么……他确实不打算再这么故作惹人厌了,虽说他还不知道陈留是什么光景,但仅仅看镇北王的治下,他就觉得比金陵有意思多了,而镇北王本人也不像是外面传说的那样,一句话都听不进去,一言不合就要拔刀杀人。
一个能做出来深入敌军营救属下这等事的人,又能坏到哪里去呢。
所以他还真想留下看看,若是看到了什么让他不喜的事,他故技重施就是,若没有看到……那留下了也没什么坏处啊。
最起码他已经没有后顾之忧了,在他明确加入了镇北军的时候,相信金陵是不敢对他的家族做什么的,他们这时候可承担不起一点镇北军出兵的风险。*
萧融等人一直都在北扬州的驻军处休息,但南雍那边半点动作都没有,连个与他们有关的消息都没传出来过,对此大家接受良好。
萧融是有耐心,他等得起,他知道南雍不可能装什么都没发生,而他也不会任由这种事出现,所以他不着急;而屈云灭,他就更简单了,他明确的告诉萧融,等打完鲜卑,他就挥兵南下,把整个南雍皇宫都付之一炬。
萧融:“…………”
他觉得自己要疯:“要杀我的人是羊藏义派的,害得大王受伤的人也是羊藏义的私兵,这关皇宫什么事,他都不住那里啊!”
屈云灭:“羊藏义为南雍效力,他所做的不都是为了南雍吗?那我把南雍打下来,又有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