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万万不可! 第185章

三个粮仓都出事,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们能坚守的日子少了一半,意味着关键时刻城中百姓要被放弃,意味着越来越多的人会抛弃朝廷,王公贵族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心思定是更加活跃了。

孙仁栾的身形晃了一下,噗的一声,他吐出一口淤血,一时间整个大殿里面都是惊慌的叫声,有人连忙去叫御医,更多的人则是围着已经昏死过去的孙仁栾,低低地哀哭。

就是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在森*晚*整*理哭孙仁栾,还是哭未来的自己了。

第0140章 不够格

天下大势, 瞬息变换。

这道理许多人都懂,但真的有这种感觉, 还是最近才出现的事。

也不知道从哪天开始,日日都有了不得的大事发生,南北两边都不安定,南边是乱,北边则是紧张,就算是住在最北段的代郡百姓也不能睡一个安稳觉,因为不止是南雍有流民往北逃, 淮水之北的人其实也有害怕的,他们想往更北边走。

要不是鲜卑刚被打下来没多久,当地人仇视中原人, 他们恨不得直接搬到鲜卑去。

年关将至,这本应是劳累了一年的人们好好休息的时候, 可眼下这个境况,仿佛一夜之间天就变了, 有人在世界的进程上按下加速键,于是不论老人还是少年,不论贵族还是平民,全都被卷入了这个无形却血腥的浪潮当中,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成为下一个毫无价值的牺牲品。

孙仁栾吐血的消息没有传出去, 南雍对这件事讳莫如深,仅仅有几个人知道此事,不过, 要是孙仁栾就此醒不过来了, 那这事也是瞒不住的。

守着孙仁栾的人六神无主, 他自己主不了事, 但他又不敢告诉别人这件事,在孙善奴和羊藏义之间纠结了一会儿,最后他派人去请了孙善奴。

在他看来太后是孙仁栾的亲妹妹,而羊藏义处处跟孙仁栾作对,要是得知孙仁栾出了事,羊藏义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所以,还是去请太后比较好。……很讽刺吧,于此世中,加速南雍灭亡的导火索既不是原百福伙同申养锐绑架萧融,也不是城中粮仓被人偷偷盗走,而是在孙仁栾倒下以后,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小角色,做了错误的决定。

他真的不该去请孙善奴,但可惜,谁又能提前料到后面发生的事呢。*

这些暂时都跟淮水之北没什么关系,但也就是在同一天,萧融得知了一个令他十分震惊的消息。

“瘟疫?!”

报信的人点点头:“说是从兴宁传出来的,如今晋宁和建宁都被染上了,染病的人发高热,身上起红疹子,多数在三到七日内便毙命。”

萧融:“……”

兴宁、建宁、晋宁,这三个地方都是挨着的,都很偏远,属于中原人眼里南蛮的地区。

但实际上不是这样,这三个地方气候宜人,并非是人们想象当中的瘴气横生,只是气候再好,它离京城也太远了,所以不管是谁被发配过去,都一心想再回到富庶的地方。

本来就穷,这回还爆发了瘟疫,而且瘟疫夺人性命的水平比战争也差不到哪去,他刚听说那边出现了瘟疫,但此时的那边可能已经是尸横遍野了。

离得远,此时的车马又这么慢,萧融就是着急也没用,而且他也不用担心,此时人们应对大疫已经有了经验,虽然这办法十分残忍,但至少保障了其他城池的安全。

愣了许久,萧融重新坐回去,高洵之见他这样,有些担心地问:“阿融,你没事吧?”

萧融摇摇头,但是随后,他又点了点头:“丞相,如今天寒地冻的,也会有大疫出现吗?”

怎么感觉这么莫名其妙呢,书上可没提过会爆发瘟疫,而建宁就是黄言炅的地盘,正史当中他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起来的,如果有瘟疫,他怎么可能起来得这么迅速。

高洵之眨了眨眼,他回忆了一下,然后也点了点头:“是比较罕见,但疫病这东西哪有什么道理可言,这是天灾啊,人一犯错,天就降灾。”

萧融:“……”

他没有自讨没趣的跟高洵之科普天灾的形成原理,还有,疫病也不一定是天灾,也有可能是人为的。

高洵之还在絮絮叨叨:“说起来,上一次出现疫病,仿佛是去年刚入夏的时候,只是规模不大,等消息传到雁门关,这场疫病也结束了。”

说到这,他突然看向萧融:“阿融原来不是就住在新安?”

萧融从没提过自己过去在哪,他只会说自己游学的时候怎样怎样,萧佚也不会说,但既然萧佚和陈氏都是被张别知从新安接过来的,那大家就默认他们出了临川以后,一家人全都住在新安。

好久都没遮掩过自己的身世了,因为大家认识了许久,也没人会再问他这些了。一时之间萧融还有点不适应,愣了愣,他啊了一声:“对。”

高洵之笑了一下,他念了句道君保佑:“你们一家老的老、小的小,没有人染上疫病,这可真是不容易。”

萧融:“……”

有一个染上了。

想起萧佚原本的大哥,萧融抿了抿唇,跟高洵之打了一声招呼,然后就回自己的院子找萧佚去了。

此时萧佚正在读书,萧融急匆匆地走过来,不等萧佚叫他,他便问道:“佚儿,去年新安的那场疫病,你还记得是都有什么症状吗?”

萧佚一惊,霍然起身:“可是城里有人得了疫病?!”

萧融:“……没有,在兴宁,你先说说新安都有什么症状。”

一听是兴宁,萧佚老实下来:“症状就是发高热,起疹子,疹子到后面会流脓水,到了这个阶段,人就没救了,官兵看见谁变成这样,就把谁拉出去等死。”

萧融当初是拿了钱就走,完全不关心过去发生了什么事;但萧佚有亲人死在这场瘟疫里面,那他当然会打听更多,他越说越低落,想起当初自己是怎么到处打听兄长的下落,吃了多少闭门羹,而最后他什么也没拿回来,兄长的物品有些被烧了,有些被别人偷了,他想给兄长立衣冠冢,都找不到一样能放进去的东西。

萧佚低着头,因此也就没发现萧融脸上的心惊肉跳,症状居然一模一样,可这俩地方隔着四千多里啊。

这病毒是会瞬间移动吗?一下子从这边跳到那边。

当然,不排除是病毒携带者不远千里跑到兴宁避难去了,但……会有这么巧吗?

萧融无法想象会有人用瘟疫当武器,而且,为什么啊??都是中原人,为什么要用这么可怕的手段?

兴宁等地爆发了瘟疫,对其他人又有什么好处,不管是谁都不可能想看到这一幕€€€€想到这,萧融突然愣了一下。不,不对。

不是所有人都不想看到这一幕。

正常人不想看见、过得好的人不想看见、过得还行的人不想看见,但要是走投无路的人、不被接纳的人、心理阴暗的人,那可就不好说了。

社会的灾难是道德低下者的狂欢。

突然,萧融扭头就走,萧佚听到脚步声便抬起了头,但他只捕捉到萧融的残影。

萧佚:“……”大哥真厉害。*

萧融出去以后,立刻就把所有人都叫了过来,他将两地疫病症状相同的事情讲了一遍,意识到这可能是人为的,大家神情都严肃了起来。

至于谁会干出这么缺德的事,那自然是连引狼入室都不怕的清风教了。

清风教的搅风搅雨就没停过,没想到他们还有时间去散播疫病,宋铄的表情都扭曲了:“真是一群畜生。”

萧融心说,可能不是一群畜生,而是就一个。韩清是新安人,这事十有八九就是他干的。

萧融现在甚至都开始怀疑,新安这个疫病是不是也是他折腾出来的,但他问了一圈,不管是年纪最大的高洵之,还是见多识广的虞绍燮,他们都摇头,说新安之前从未听说过这种病症。

这样也好,至少新安的人们不是死于有心人之手。

虞绍燮却是不懂:“清风教为什么要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高洵之:“他们都能逼信徒起义,害人染病,令局势更加混乱,他们也是做得出来的。”

从听到这个事开始,弥景的眉头就皱成了一个疙瘩:“怕是没这么简单,若想令局势混乱,为何不在腹地便使出这个办法,夏口查到了清风教的窝点,若他们在夏口投/毒,此刻连金陵都要受到影响。”

但在兴宁兴风作浪,也影响不到几个人啊。

见大家都沉默了,似乎是想不通为什么,萧融便要张口,但他还没发出声音,他就听到另一个低沉的嗓音在自己耳边响起。

屈云灭:“黄言炅。”

几颗脑袋全都往他那边转过去。

屈云灭抱臂坐在上首,以往都是过来凑数的他,今天终于也参与进来了:“兴宁、晋宁、建宁三地,只有建宁的黄言炅有几分本事,他之前带来的那些兵马,是所有援军当中最像样子的。”

而且他带了很多,一个人顶别人十个。

能带这么多,就说明他老家还有更多,当初萧融让他防备黄言炅,他就差拿鼻孔看此人了,但真的看到了黄言炅的队伍之后,屈云灭才意识到萧融并非危言耸听,这人居然当真成了点气候。

不过还是不够跟自己比,当时屈云灭便想,自己能打十个黄言炅,所以不必担心。

但,这只是他不必担心而已,南雍还是需要担心一下的,因为屈云灭也能打好几个南雍,如果黄言炅有了跟南雍一较高下的本事,那这局势可就不止是爆发了一场瘟疫这么简单了。

听完屈云灭的话,在场人安静了数秒,然后轰的一声,全都炸了。…………

要知道屈云灭可是从来都不夸人,能被他夸一句,那都是凤毛麟角的人物,黄言炅居然得到了屈云灭都认可的评价,那他岂不是已经很厉害了?!

虞绍燮整个人都激动起来:“什么?!所以清风教这是同黄言炅勾搭到一处了,那他们散播疫病……是为了、为了让黄言炅顺理成章地离开建宁?!”

敏感时期,黄言炅贸然行动会让周边的城池都对他产生戒备,金陵虽然抽不出手管其他地方了,但要是黄言炅在这时候反了,他们肯定还是会派兵镇压他的,但若是当地出现瘟疫,太守决定举家避祸,那意义就不一样了。

父母官与城池共存亡,那是太平年才能有的事,乱世期间还是别想这么多,黄言炅能不下令把所有染病的人都杀了,这就算是仁慈了。……

他跑了,没人拦他,也拦不住他,而他要去哪,那就更不是别人管得了的了,借着这个机会,去攻打那些毫无防备的城池,或是一路朝着腹地进发,这都是有可能的。

令人扼腕的是,建宁真的太太太远了,哪怕派最快的斥候前去打探,一来一回也至少十几天,这一路连驿站都没有,估计真正的时间还得再翻一倍。

折腾这么一出,只为了能让黄言炅带兵脱离建宁,高洵之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是真心狠啊!

弥景看上去没什么反应,但他是被刺激得最严重的,清风教的举动和鲜卑人有过之无不及,世上的恶人太多,令他感到十分的悲戚。

但在一片压抑的氛围当中,有一个人格格不入。

宋铄一直都没吭声,直到大家安静了一会儿之后,他才小声说了一句:“好厉害。”

萧融听到动静,扭头问他:“你说什么?”

宋铄眨眨眼,然后抬起头来:“我说,这个人好厉害,地法曾和王新用都在南雍,咱们派出去的兵马也有小一万了,他居然还能逃出生天,而且让黄言炅如此信任他,纳了他的计策,如今咱们鞭长莫及,他又能再苟延残喘一段时日,既然还有时间,那就等于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其余人都一言难尽地看着宋铄,就算这人厉害,你也用不着这么夸他。

高洵之甚至都有点警惕了,他想起宋铄当初是怎么跟着萧融走的,他担心宋铄认为韩清厉害,也会跟着韩清走。

但他其实不用担心,因为韩清长得不够好看。……

萧融没想这么多,他只问宋铄:“你怎么知道这事是韩清的手笔,而不是整个清风教的计划。”

宋铄看看他,突然脾气又犯了,扭头不看萧融,他不高兴道:“你这是明知故问。”

萧融笑了一下,还真没再问他。屈云灭看看这些人,发现他们都一副已经明白的意思,他感觉自己被排挤了。

左右转了两遍脑袋,最后,屈云灭默默地看向萧融。

萧融:“……”

他抿了抿唇,低声对屈云灭说:“因为那份悬赏。”

刚暴露了二十万金的财富,清风教此时应当属于是谁都不敢投靠的状态。而以清风教的名义去合作,黄言炅又不傻,怎么可能听他们的,来个黑吃黑,吞了他们所有的资产还差不多,唯有以个人的名义去合作,立下脱离清风教的保证,黄言炅才有可能相信这个人。

就这么简短的一句话,屈云灭其实还是没听懂,但他不愿意再暴露自己的短板了,于是他默默点头,装自己懂了。……

萧融一看就知道他根本没明白,但这个时候,他也懒得计较,于是他扭过头,继续对其他人说:“韩清此举看似是要一心扶持黄言炅了,但以我对他的了解,我看未必。瘟疫这种手段太过残忍,且十分明显,只要知道症状,很快就会怀疑这场瘟疫究竟是怎么来的,韩清是个心思缜密的人,他没有替黄言炅留后路,便是不想给他留,他只是在利用黄言炅,等利用完了,他就该去找别人了。”

比如贺庭之,这个专爱拍马屁的家伙。

是不是他,萧融也不敢肯定,反正肯定不会是黄言炅,不管在谁眼里,黄言炅都不是一个明主,韩清不可能看得上他,就算是当跳板,黄言炅都不够格,他太残暴,残暴的人总会造成许多变数。

看着萧融这么淡定,别人渐渐也淡定下来了,虞绍燮问他:“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去打黄言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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