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礼!”身后瞿江郁亦步亦趋:“跑什么,你等等!”
“我什么也没看见。”
瞿江郁追上来:“我什么都没干,你能看见什么。”
赵思礼按了电梯:“那你更没必要追着我了。”
瞿江郁纠结难堪。
他挡住电梯门,好一会儿才说:“不许说出去。”
赵思礼瞥一眼不远处鬼魅阴森注视他的瞿江裴,想起不久前瞿江郁曾拿林世桉和瞿江裴做比,百般告诫他远离疯子。
而出于趋利避害的本能,赵思礼对他这位名义上的弟弟一向是选择敬而远之的。
只要不影响工作,老板的私生活如何,不该是他考虑的问题。
但有另一件事,必须要提上日程了。
回去路上,赵思礼联系了上次看房子中介,爽快付了押金。
中介回来微信,说上一个租客弄坏了油烟机,更换需要两天时间,问他能不能将入住时间推迟至周二。
赵思礼同意了。
在此之前,他收到了周盛发来的聚会地点。就在周末,也就是婚礼第二天。
赵思礼想找理由推了,对方却说时间地点都是于可定的,为此还推掉了原先定好的行程。
这样一来,再推脱就显得有些不知好歹了。
他没有提秦怀,对方似乎也忘了。
虽然不记得周盛,但他对于可还有些印象。
当时他们一个班长,一个学习委员,看似各司其职,实际上于可一直有在和他较劲。
同学间有些比较在所难免,赵思礼认为这是良性的。
他特意选家里没人时出门,不想在楼下碰见赵建于和秦父秦怀。
“我正要去找你。”秦怀没上前,刻意留出了一些距离。
当着赵建于的面不好多问,但赵思礼大约猜到了。
看来周盛不仅没忘了他,还重视到单独向秦怀发了邀请。
赵建于将他扫了一个来回:“你就穿这个去?”
“同学聚会,打扮那么刻意做什么。”赵思礼走下台阶,叫了声秦伯。
对方果然应着他接下话茬:“还是思礼想得周全,那你们快去吧,少喝点酒。”
秦怀的车就在不远处,赵思礼扣上安全带,从后视镜里看见注视这边尚未离开的秦父。
赵思礼收回目光:“你告诉他们了?”
秦怀一愣,意识到他指得是什么后方开口答说:“没有。”顿了顿,补上:“但他们应该看出来了。”
夜间气温已经不似前几日那么热,车里仍旧开着冷气,赵思礼觉得闷,扯了顶端纽扣,偏头望向窗外。
过了两个路口,秦怀突然开口:“我打算辞职了。”
赵思礼转头,秦怀接着说:“你当初提的时候我就应该这么做了,当时觉得不甘心,太想做出成绩证明自己。”握着方向盘的手缓缓收紧:“我只是不想差你太远,但我错了。”他投来的目光近乎殷切:“思礼,如果我从泰和离开,我们还能不能……”
“秦怀。”霓虹透过车窗在赵思礼脸上投下浓墨重彩的斑斓,他微微偏头,注视着前方的红绿灯,平静说:“不要这样。”
车内陡然安静,秦怀一时拿不准他的意思。
一路绿灯,车子顺势滑过路口。赵思礼眉头浅浅拧着,指腹摩挲长裤,触感粗粝:“你辞不辞职是你自己的事,不要将这顶帽子强行扣在我头上。我受不起你这么大的牺牲。”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重要。”赵思礼说:“你怎么做都和我无关,但我希望你可以明白,我从未要求你做什么事,也请你不要将一切的根源延伸向我。我或许对你少了些关心,但我在这件事前从没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我明白你的不甘心,但这不应该成为理由。”
秦怀试图解释:“这是我自己的想法,没有绑架你的意思。”
“那你何必告诉我。”赵思礼偏头,霓虹霎时从他脸上消失,只余半边阴影:“秦怀,我不恨你,相反,我希望你好,我更希望你做任何决定前都慎重考虑,不要让自己后悔,更不要后悔之后,将一切怪到我头上。”
“我不会……”他嗫嚅着,来前打的腹稿在赵思礼说完这些后通通说不出口。
他如果真的那么坚定,现在早已经交了辞呈,而不是在此之前就试图让赵思礼对他的决定做出什么保证。
他不禁在心中诘问自己,如果赵思礼没有说这番话,而是直接拒绝他,那草稿箱里那封尚未发送的辞呈他还会发出去吗?
秦怀不知道,赵思礼知道。
他习惯将事情想得最坏。
即便秦怀现在不后悔,可十年二十年之后,如果他碌碌无为,想起曾经放弃过的机会,真的不会心生怨怼吗?
赵思礼不认可这样的牺牲,当初他随口一说,事后立刻就后悔了。
万幸秦怀没有头脑发热答应下来。
“我们之间已经这样了。”赵思礼说:“不要再做多余的事,也不要在长辈面前提起,让他们觉得……你好像为我付出了那么多。”
他之前有所顾虑,想着即便不做情侣,冲着两家人的关系和从小到大的情谊也不好让关系太尴尬。
这话说出来或许伤人,但赵思礼不得不说:“这会对我造成方方面面的压力。”
沉默良久,秦怀终于惨白着脸开口:“对不起。”
既然断,就要断得彻底。
赵思礼从不觉得自己是君子,相反,他是个十足的利己主义者。表面装得多么绅士和煦,都不可否认骨子里透出的淡薄。
不和人深交是怕麻烦,不管闲事是因为事不关已,就连在机场见到林世桉,他第一反应也是担心他会对自己的工作造成不好的影响。
否则也不会在发现秦怀劈腿后,转头就和一个陌生人发生关系。
“不必道歉。”赵思礼转向窗外。
汉城的夜景一如既往。
赵思礼嗓音平平:“我们之间已经不存在谁对不起谁了。”
第20章
“你说是吗,赵工?”
聚会地点在当地一家小有名气的餐厅,预约制,排号至少需要提前三到五天,这么临时仓促的聚会,想必是托了关系才拿到的包厢。
于可是最后一个到的,他来时赵思礼已经差不多将在坐众人认了个遍。
过去的同学并未来全,与其说是同学会,不如说是小团体聚餐。只是多了他和秦怀而已。
“因为太临时了,很多同学排不开时间。”周盛解释说:“咱们先聚,有机会再一块热闹。”
既来之则安之,人多人少赵思礼都不在意,他原本也不是真心实意过来叙旧的。
“于可单位开会,出来迟了,让咱们先吃。”周盛放下电话:“要不先上冷盘?”
一桌子人竟没一个应声的。
赵思礼说:“等等吧。”
等于可姗姗来迟,离他们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半小时之久。
他和从前没多大变化,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鼻梁上的眼镜为其增添了几分书卷气。他同赵思礼握手:“太久没见,我险些没敢认你。这是秦怀?”
秦怀伸手同他碰了碰:“你好。”
服务员开始上菜。
于可在这些人中的主导性很强,周盛几乎每句话都先问过于可。大约和他从小的性格和工作性质有关。
话题再次回到赵思礼身上,于可拿起酒杯:“听说你在一家私企做设计师?”
赵思礼微笑:“是。”
于可思索道:“你那家公司我知道,好像是前几年刚发展起来的。”他同赵思礼碰杯,开了个玩笑:“那么小的庙你也不嫌憋屈?我认识一个做酒店开发的朋友,发展势头很猛,和你专业也算对口,改天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沉默一晚的秦怀在此刻开口:“华上虽然起步的年头不算久,但在业内口碑很好,于主任常坐办公室,对这方面的见闻大概没那么全面。”
这是拐弯抹角说他坐井观天,孤陋寡闻了。
于可笑笑:“原来是这样。”
秦怀没再作声,赵思礼也没立刻开口。
有几人喝多了开玩笑,追忆起高中班里发生的事,说自己暗恋某个女生,哪知道对方喜欢的是赵思礼,还给他写过一封情书表白,结果反过来被教育了十分钟。
“还有这事?”赵思礼面露诧异。
“还不止。”那人喝上头,说话开始没分寸,竟然指着于可说:“咱们班长,他老婆,当初不也是你受害人之一。好家伙,你小赵主任的外号真不是浪得虚名。我说你怎么连班花都看不上,原来是取向不对。”
他哈哈大笑:“这下嫂子不必再意难平了。”
于可脸色不好,秦怀也抬起目光,剩下清醒的人不是噤声不语就是转移话题,周盛在桌下踹了他一脚:“你喝傻了吧!”
他的确喝多了,反呛道:“你敢说没这事?”
不知谁的酒杯磕了桌沿,发出“啪”地一声。
赵思礼先一步开口:“班花嘛,我当然记得,但我印象里没这回事,应该是你弄错了。”他微笑说:“退一万步,即便真有这事,能让你知道的意难平怎么可能是真的意难平。”
“就是。”周盛把人拉起来:“你真是喝不少,走走走,陪我出去抽根烟。”
这时候要是摆脸色反而显得不大度,于可摩挲着酒杯,笑着接话:“说起来,要是你们早点公开,当初也不会有那么多女孩子伤心了。”
赵思礼笑笑:“那个年纪哪有什么喜欢,闹着玩罢了。”
“你也太自谦了。”于可举杯:“我敬你们。”
“抱歉。”秦怀嗓音略干:“我开车了。”
“思礼呢。”于可装出了几分真假参半的不悦:“你不会也开车了吧?”
“没有。”赵思礼拿起酒杯,于可却在这时将手收回。
“€€,看我,差点忘了,昨天去看中医,刚交代过不让喝酒。”
酒过三巡才说这话,显然是记上仇了。
在不与人结怨上,秦怀和赵思礼是一样的,他性格好,可今晚已经第二次忍不住开口,幸而周盛及时推门,打断了三人之间微妙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