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他一块出去的同学不见踪影,周盛搓手,笑呵呵说:“他喝多了,吵着要回家,我给打了个车送走了。”
身后服务员引客人经过,周盛侧身让出走廊,顺手关门,里头于可突然像被踩了脚般发出一道惊喜的轻呼。
“林先生!”他放下酒杯:“这么巧在这遇见你。”
赵思礼倒不在意。
类似的事从他开始做主设计师就碰到过无数次。
职场上最喜欢按资排辈,他这个年纪,客户挑剔,同行排挤,在没有拿得出手的成绩之前,这样的事时有发生。
于可这人,说坏谈不上,心高气傲罢了。
赵思礼同样放了酒杯,准备找个时机告辞,身后冷不防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客气,疏离:“于主任。”
赵思礼回头。
不禁感叹世界真小。
于可上前和对方握手:“刚还说到你。”
“哦?”林世桉笑容浅淡,礼貌的刚刚好:“说我什么?”
“能说你什么,当然是好话。”于可顺势提了赵思礼:“我这个同学可了不得,大学时期的作品至今还在展出,还说找机会介绍你们认识,这不是巧了。”
林世桉投来目光:“原来是赵先生。”
于可愣道:“你们认识?”
“听说过。”林世桉目光落在赵思礼脸上,一寸寸打量:“久仰大名。”
这么显而易见的奉承不仅赵思礼听出来了,于可也听出来了。
赵思礼觑向秦怀,见他神态平平,并未出现什么奇怪或是不妥。
那天他只看见一个背影,中间隔了这么长时间,认不出不奇怪。相较之下,赵思礼便显得有些生硬了:“不敢当。”
其实表明他们是合作关系也没什么关系,他不懂林世桉这么做是什么意思,可话已经说出去,再翻盘反而显得古怪。
“这位是?”他瞧向秦怀。
“这是思礼的男朋友。”于可再开口时言语间加了许多分寸。他和林世桉之间虽然没有较大的利益往来,但他有求于人,察言观色,窥出他对赵思礼展露出的欣赏之情,抢先介绍:“他们可是从小一块长大的青梅竹马。”
“原来如此。”林世桉朝秦怀伸手:“你好,林世桉。”
秦怀同他虚虚一握:“秦怀。”
“不如留个电话。”于可见缝插针,熟稔地拍上林世桉的肩:“以后有好项目多照顾照顾思礼。”
“有心的话,怎么都能联络。”看似含糊的话却让赵思礼的眼皮没来由地颤了一下。林世桉抬眸,鹅毛一般轻飘飘从赵思礼脸上撩过,留下散不掉的余温:“反之,即便留了电话,也只是放在联络簿里吃灰罢了。”
赵思礼偏头,错开那道似有若无的视线,无端端感到了一些心虚。
林世桉偏不放过他:“你说是吗,赵工?”
第21章
虔诚地,认真地
话虽如此,林世桉告辞前仍旧递来一张名片,赵思礼欲接,他却将手一转,递向秦怀。
赵思礼眉心一跳,秦怀已经伸手接了过去。
他看向林世桉,对方仿若不觉般无视了他的目光:“那就不打扰了。”
赵思礼也想告辞,于可突又热络起来。
赵思礼看出来了,他习惯了被奉承,自诩高人一等,觉得商人满身铜臭,反而是他们求他办事比较多,但他对林世桉却不一样。
除去认可他的能力,更是因为他家小姨子对其一见钟情。于可为人虽然有些小毛病,但对妻子从来都是有求必应,故而对赵思礼有些敌意。
不过事情既然过去那么久,揪着不放没意思,反倒拉低了姿态。
周盛也知道这事,闻言笑起来:“就你家小姨子三心二意的性子,喜欢的明星一天一换,走大马路上能一见钟情好些个,等你这边牵上线,她那边人都换了好几个。”
“别胡说。”于可护犊子:“小女孩追星多正常,她这次是认真的。”
“来真的?”
名片在秦怀手里,摩挲出了温度。
他低着头,心不在焉,全程游移在众人之外。赵思礼看过去时,他正垂眸看着林世桉三个字发呆。
赵思礼几欲开口,都忍住了。
“思礼?”周盛叫他:“发什么愣。”
赵思礼抬头:“怎么了?”
“我问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周盛揶揄说:“你们谈那么久,就不怕谈坏了?”
思及日后不会经常见面,也担心周盛回去告诉女友,再经赵美然传去赵建于耳朵里,产生不必要的麻烦,赵思礼便没过多解释。
他们知道不要紧,要紧的是重症室的老爷子。
他一天天不好,熬不熬得过今年冬天都是未知,赵思礼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做那个刺激他的人。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周盛思忖着:“从校服到婚纱?”
“那不得亲一个?”
其余几人也开始起哄:“只亲怎么够,得求婚啊!”
“你说的是于主任,他们才是校服到婚纱。”赵思礼四两拨千斤,将话题移花接木给了于可,说罢起身,不给他们继续调侃的机会:“我去下卫生间。”
秦怀跟着起身:“我陪你。”
周盛见状打趣:“青梅竹马就是不一样,这么多年了还这样难舍难分。”
原本是些无伤大雅的揶揄,可落在秦怀耳中却成了一根根绵密的针,反复刺痛他的耳膜,提醒他是如何将一段感情经营成了如今这种局面。
“我自己去就好。”赵思礼离开包厢,门在身后阖上,他的笑容也随之消失。
卫生间旁设有单独的抽烟区,赵思礼抽完一支又点一支,听见身后来人,下意识想让,反倒撞了个正着。
人没怎么样,先撞出了几分醉意。
“不好意思。”
一只手伸过来,在他快要撞到门框时挡了一下:“过去没发现,你烟瘾竟然这样大。”
声音刮着耳膜,带出一阵痒意。
过近的距离导致心跳声清晰可闻,赵思礼抬头,燃烧的香烟险些燎上对方的衣襟。
恍然回神,推开对方,走出两步后听见身后传来稍显寂寥的嗓音:“我一直在等你电话。”
赵思礼停下:“我没保证过会打给你。”
“嗯。”林世桉走近:“是我一厢情愿。”他停在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所以,是我让你不高兴,还是那个房间里的人让你不高兴?”
在包厢里还好好的,这会儿后劲上来,头晕,耳鸣,一系列连锁反应导致赵思礼反应不如平常灵敏,说出的话也不似平时周全,反而带起了一些小性子:“你哪只眼睛看出我不高兴?”
林世桉没有反驳:“对不起,我说错了。”
他态度异常好,便显得赵思礼有些欺负人。
“抱歉。”赵思礼按压太阳穴,挣扎出几分理智:“我喝多了。”
“没关系。”林世桉说:“我说过,你想怎样都可以。”
嘴边的话微微哽住。
赵思礼感觉得到,在和他的相处中林世桉总在有意无意放低自己的姿态,这让赵思礼许多话没办法说出口。
转角传来细碎的交谈声,赵思礼退半步:“我走了。”
声音越来越近,刻意压低的嗓音透露着些许愤然。
赵思礼脚步一顿,听出是秦怀的声音。
“我已经说得够清楚了,你到底还想怎么样?”
赵思礼心头突突跳了起来,下意识回头看向林世桉。
后者同样在看他。
“要我说多少遍,那晚我们都喝多了,你不是也说了,那不代表什么,你现在说这些又是什么意思?”
随着脚步的靠近,他的嗓音也越来越急躁。赵思礼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握了起来。
他不怕人知道,但此时此刻,在林世桉面前,那股迟来的自尊心突然开始作祟。
脚步声愈行愈近,几乎到了转角。赵思礼尚没做出反应,肩头便被人揽住,宽大的手掌贴在后腰,轻轻一推,将他送进了卫生间。
林世桉紧随其后,门关上的刹那,秦怀的声音终于消失了。
赵思礼靠在门上,能感到腰上不属于自己的那只手传来的温度。呼吸在咫尺间交缠,赵思礼扯动唇角,笑出几分自嘲:“你猜对了。”
时隔许久,他终于回答了林世桉在海岛餐厅对他和秦怀感情做出的猜测。
狭小逼仄的空间空气好似都稀薄了,林世桉手伸过去,反锁了门。与此同时,外面传来两声轻叩:“思礼?”
是秦怀。
林世桉低头,鼻尖蹭过他的黑发:“他配不上你。”
赵思礼仰头,同样低声:“可怜我?”
林世桉摇头,目光一寸寸向下游移。
掌下的腰那样细,稍稍用力仿佛就能碎在手里,林世桉在他唇间徘徊,始终没有吻下去。
“赵工。”他问:“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隔着些足以忽略不计的距离,呼吸滚烫到几乎灼伤了赵思礼的皮肤。他再一次嗅到了林世桉身上的那股茶香,混着洗手台的香氛,带来了几分催情的效果。
“思礼。”掌心带着滚烫的灼意,而被他摩挲过的每一寸皮肤都仿佛要在下一秒自行燃烧,林世桉问:“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赵思礼呼吸渐重,思维有些跟不上。
“可以吗?”他重复道。
赵思礼终于点头,带着为数不多的理智:“私下。”
林世桉低下头,似乎满足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