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疯又爱演 第197章

殷臣落在他脸上的平静目光,轻淡又沉重,总是逼得人破绽百出。

李志犹豫半晌:“生母在弥留之际,的确提起过有关诅咒的底细。但话还尚未说完,她便变得面容扭曲,诡谲地生生咽了气。

“微臣后续也打探过更多内情,知晓得越多,便不敢随意开口,实在……有意外暴毙的隐患啊殿下。”

当然了,怕是怕,不过李志一直心有理想。只要死得有意义,他就死而无憾。

他早已暗中决定,为保证临朝的安稳延续,当长公主登基之时,便是他为国献身之日。

毕竟,这隐蔽而残忍的血脉诅咒,才是亟待解决的最大隐患,随时可能导致皇朝倾覆。

宋葬听得好奇了,不动声色啃着糕点,继续侧耳旁听。而殷臣漫不经心地挑眉:“为何会死?在我面前,谁能杀得了你?”

“微臣也不太明了,生母去世前,冥冥之中有一股恐怖的力量,好似神鬼……”

冥冥之中,又是冥冥之中。

“喀嚓”一声,做工精细的汝窑茶杯陡然裂开。

殷臣拿出帕巾,慢条斯理擦拭起手指间沾染的茶水,沉默良久。

他极不喜欢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连李志都能察觉的无形力量,他自然也可以感受到。

但殷臣不该看不见它的。

只要他想,他向来都有能力堪破一切虚妄。

连宋葬的隐身技能,在他面前也宛若无物……为何这个副本会如此不同?

殷臣很清楚,那是一种事物在逐渐脱离掌控的不安心感。

偏偏他非常需要掌控大致局面,他曾经也一直很清楚,绝大部分副本boss的实力极限。

……直到现在。

看不见的东西最可怕。

可他看不见,就是看不见。

殷臣忽然攥紧宋葬的手,说什么也不肯松开。

指尖交缠的同时,殷臣隔空召出了雪色长刀,轻轻搭在李志肩头。

刃尖实在太过锋锐,无需用力便轻易割下了几缕垂发,随风飘落。

“殿下,您……”

李志的话被中途打断。

“已经被掀开的秘密,不再是秘密。现在告诉我,你也绝不会死。

“继续坚持守口如瓶,那么整个鲛人族,将会为你的懦弱陪葬。”

殷臣面无表情,嗓音沉而平静地陈述着事实。

那双凤眸里流转透出的冷意与杀心,令李志几乎无法与其对视,冷汗从脚心窜至脊背,彻底打湿了厚重的官袍。

宋葬最是茫然,他本以为殷臣在故意恐吓,可这态度,瞧着似乎不像演戏。

他悄然试探,用指尖勾了勾殷臣温热的掌心,当即就被用力掐着狠狠回握。

凶死了,莫名其妙的!

宋葬偷偷瞪他,倒是没再搞小动作,支着下巴听他还有什么要说。

殷臣依然捏着宋葬的手,漫无目的揉捻着,凉凉道:“李志,我虽只是公主,但我从不缺善战的兵马将士。有镇北军在,鲛人一族只会成为马下亡魂,你也想试试?”

“……殿下,殿下暂且息怒,镇北军失踪的虎符,可是在您手中?”

李志的声音因恐惧而颤抖,他眼底亮起的震惊与庆幸,也被殷臣一览无余。

这个混血人类所了解的临朝隐秘,果真是不少。

宋葬配合地摸摸袖口,掏出那枚金镶玉的豪华虎符,对着李志晃了晃,又迅速收回原位。

殷臣瞥他一眼,看着表情得意的宋葬,心情似乎隐约好了些许。

“李志,先前那些冷宫秘事,耗费些时日,我也可以自行查到,但血脉诅咒不同。若你无法提供真正有价值的消息,我大可扶持更为忠心的部署,接替知县一职。”

“不,殿下,微臣的忠心日月可鉴啊殿下!臣愿以命起誓……”

“别发誓,要说就快说。”

殷臣没有更多耐心了。

雪白刀刃蓦然一横,如毒蛇腺液般碰上李志的侧颈,眨眼间便划开数层皮肉,血流如注。

“……唔。”

李志掐紧拳头,发出一声疼痛的闷哼,但不敢反抗。

他知道自己不得不说,此刻殷臣是真的想杀他。

他给殷臣换了崭新的茶杯,续上热茶,缓缓道:“微臣母亲曾说过,诅咒,源于罪孽。

“临朝皇室,得位不正,篡改史书,焚烧真相。簇拥太//祖登基的从龙之臣,也纷纷效仿其君主行径,冷情嗜血、手段暴虐……

“冥冥之中,那些交缠叠加的罪孽超出极限,终究使得天地不容,引来了悄无声息的诅咒。

“这诅咒扎根流传于血脉之中,极难察觉。但微臣敢断言,在大临朝的国土之内,所有连续两百年一脉单传的家族,只能生出一个儿子的家族,通通都是罪孽之人的后代!

“哪怕这些人散落在民间,失去曾经的权势,他们也注定一脉单传,注定子孙命途多舛,注定极易夭折,注定在未来香火断绝。依微臣看,这就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李志的声音越喊越大,哪怕他对诅咒的了解还不能算是极深,哪怕他同时也并不知晓,当年临朝的开国之君,究竟做出了何等天地不容的罪过。

他只是强行挤出大脑里每一滴愤怒情绪,用来压抑自己直面殷臣的恐惧。

因为那把如同神仙法器的恐怖长刀,仍紧紧贴在他血肉模糊的伤口之中,散发着嗜血的森寒气息。

宋葬正集中精神盯着虚空,耐心等待片刻后,他发现,这个秘密并没有引发主线任务的判定。

其实也难怪,身为县太爷的李志,无论如何都算不上【山村老者】。

全力挖掘李志所知道的秘密,反而偏离了主线任务的真意。

但李志所透露的信息,自然也有其关键价值。

宋葬立刻就联想到了宋家一脉单传的历史,当年战乱逃难背后,可能也隐藏着秘密,以及宋老太爷私自藏匿的五千两银票……愈发可疑。

很明显,宋家必然也是某一支从龙之臣的后代,所以才会身负诅咒,永远无法生下第二个健康长大的儿子。

嗯,除了他和宋嗣。

这件事值得日后研究,还要结合着田家祖母透露的秘密,一并分析。

至于眼下,宋葬没有露出半分对于宋家的忧虑。

他拿起一块方方正正的豌豆黄,轻咬边角,边吃边若有所思地问:“李大人,若一脉单传的诅咒,在皇室内部流传至今,那么当今圣上……为何可以一口气生下如此多成年的儿子?”

不仅是当今圣上,就连永嘉帝的父皇,其实也生了不止一个儿子。

造反的秦王是前贵妃所生,早逝的先皇是太后嫡子。而永嘉帝的生母,当年还是太后身边的贴身丫鬟呢。

他们三兄弟加在一起,谁会想到,这世上有什么一脉单传的诅咒?

不会是被嫔妃们疯狂戴绿帽了吧?

与宋葬的恶趣味揣测不同,李志对此早有想法:“这位……公子,您问得极是。据微臣近些年与丽嫔的调查,足以表明,永嘉帝,或许根本就不是临朝的皇室血统!

独一无二的正统皇子,当如先皇那般,难以开枝散叶,子嗣无比艰难,留下无依无靠的遗腹子便撒手人寰……

“而他永嘉帝,要么真有能力对抗天地诅咒,要么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杂种!”

“李志,你把我一起骂进去了?再怎么说,那狗皇帝也是我的父皇。”殷臣挑眉,突然发难。

“咳咳,殿下,血脉绝非关键。微臣先前也说过,时代变了,强者为尊!”

殷臣倒也没真不高兴,反正他本来就不是永嘉帝的女儿。而李志的推测,也很有意思。

就算皇上不是杂种,当杂种这一谣言传得足够深入民心,那他就会变成板上钉钉的杂种。届时可操作的空间,也会随之增多。

李志终于说完了。

他情绪太激烈,一时难以平负,梗着血淋淋的脖子大口大口喘气,像条濒死的鱼。人到中年,伏案久了,心肺功能开始退化,他想再体面些也毫无办法。

殷臣敛眸沉吟片刻,才勾着唇撤下长刀,才似笑非笑地问:“你死了吗?”

“……回殿下,微臣没死。”

“那就记住了,公主府从不需要瞻前顾后的鼠辈。”

殷臣一手收了刀,一手继续揉捻着宋葬的细白手指,慢条斯理:“你留任海县,好生应付父皇,无需担忧暴露。殷道长与宁家公子,将会与你配合呼应,他们自有许多蒙骗过关的手段。”

见李志听得认真,殷臣最后补充:“鲛人一族,有多少能随时出动的兵力与资源,先仔细搞清楚。你自行整理好名册后,再差人送入公主府。在此之前,飞鸽联系。”

“是!谨遵长公主之命,微臣必定痛改前非反省己身,愿为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李志知道,最后这句话才代表合作彻底谈成。

他激动得扑通跪下,非要给殷臣嗑个响头。

“行了你不是奴才,别染上磕头的恶习。”

殷臣随口让李志起来,接着没有再分出一丝注意力给他。

将剩下的豌豆黄打包带上后,殷臣直接牵起宋葬转身就走,语气陡然温柔数倍:“下午茶想吃什么?桂花酿烧鸡,听上去好像不错。”

“就去天满香吧,我还想吃酸菜鱼,再打包一份带给我爹娘尝尝。”

“好。”

木门合拢,人声渐远。李志捂着脖子瘫坐在地,缓缓松了口气。

*

海县的热闹繁华,比起安宁镇有过之而无不及。街巷林立,车水马龙,连宵禁都比镇上要晚两个时辰。

名震州府的天满香酒楼,足有三层半之高,彩楼欢门格外华丽恢弘。

分明还没到饭点,大堂里已然宾客满盈,店小二端着茶水穿梭于桌案之间,说书先生一拍折扇,在讲“无雪道长大战东海龙王”的精彩事迹。

殷臣出手豪爽,直接找来掌柜,在酒楼顶层长期包下一间厢房。

这个月内,玩家们随时可以在私密的厢房里吃喝议事,不必担忧被外人打扰。

趁着还没上菜,宋葬主动拉着殷臣出去逛街,顺便买些吃的带回去给家人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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