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静悄悄的,就这么僵持了几秒,何屿渡又转过了身来,抬眼,看到明霁正神情专注地拿IPAD在处理工作,撇了撇嘴:“你要办公回你自己房间去。”
“然后你好偷偷去洗澡?”明霁抬眼,点破了他心里的小算盘,“才退下去烧,忍忍行不行?”
“不行不行。”何屿渡哑着嗓子道,“我难受。”
他又说了一遍:“明霁,我难受。”
明霁点开邮件的手一顿,开口道:“可以换身衣服。”
何屿渡勉强地应了声:“好吧。”
明霁放下手里的平板,正准备起身帮他去找干净的衣物,何屿渡突然想起来了:“我那套睡衣前天晚上洗了,可能……还没干。”
他其实可以让连云舟给他拿一套睡衣来,但他就那么看着明霁,澄亮的眼眸里透出几分清澈的无辜来。
“我去给你拿我的。”明霁起身,开门出去。
何屿渡弯了弯唇角,搂紧了怀里的小羊玩偶。
明霁的睡衣是灰色的,真丝材质,穿在身上很舒服。但或许是因为衣服是干净的,所以衣服上没有雪松的香气,这让何屿渡心里有一点不满意。
更不满意的是,他换衣服的时候明霁竟然借口接水,出去了。
何屿渡换好了干净的睡衣,看明霁还没回来,于是拉开了床头柜。
里面放着一瓶超级雪松,是他来樾山之前买的。
摁着香水喷口在衣领上喷了两下,何屿渡深吸了口气,感受着被清冽的雪松香气包裹的感觉。
像是,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给紧紧抱住,让他感觉无比安心。
下一瞬,门被推开,何屿渡寻声抬眼,撞进一双深邃沉静的眼眸,他喉结上下滚动着,愣住了。
他手里还拿着香水,并且保持着喷完香水的动作。
何屿渡愣了好几秒,才佯装无事发生,把香水放进了床头柜里,然后躺了下来。
他的半张脸都埋进了被子里,乌黑的鬓发下露出的耳尖,红得像块通透的红翡。
空气中还弥留着带着点甜味的温暖的木质香气,这种前调明霁再熟悉不过。
再加上那圆圆的透明的香水瓶子,明霁总算是弄清楚了何屿渡房间里那股似有若无的熟悉的香气的来源。
原本他还以为是自己身上带着的,没想到,是何屿渡在用和他同款的香水。
在何家住了那么久,他都没发现何屿渡有用香水的习惯。
明霁很轻地笑了一声。
把脸埋进被子里的何屿渡羞耻得手指都捏紧了,现在就是心里很后悔,不该因为穿了明霁的睡衣就得意忘形。
更不该拿香水出来。
一开始他就不该买这瓶香水。
听到明霁的笑声,何屿渡有些恼羞成怒,他猛地坐起了身:“笑什么,又不是为你买的……是我收拾东西的时候在柜子里翻到的,不知道是谁送的。”
他这话听起来更加欲盖弥彰,明霁见他恼了,“嗯”了一声,眉梢笑意更甚:“挺好闻的。”
他说:“送你这款香水的人,很有品味。”
何屿渡脸更烫了,他抿了抿唇道:“也还好,就一般。”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要不是身上出了汗不舒服,我都不用的。”
明霁看着他通红的脸颊和耳根,扬了扬眉,顺着他的话道:“嗯,出了汗确实不舒服。”
他忍不住摩挲了一下指节,何屿渡这副模样,真的很可爱。
但不能再逗了。
再逗,何屿渡就真的要恼了。
发生了被明霁发现自己喷同款香水的社死事件后,何屿渡不太想和他讲话了。
他躺着闭目休息,结果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
睡醒,也到了饭点。
他起床简单洗漱了一下,出来吃饭,桌上都是些清淡的菜色。
为了照顾他这个病号,万殊特意托人去镇上买了排骨回来,炖了锅番茄玉米排骨汤。
吃饱喝足,何屿渡在院子里的藤椅上坐着,刷微博玩。
网络不太好,他刷新了好一会儿,才看到热搜里挂着#樾山五月雪#的话题。
何屿渡好奇地点进去,发现是有营销号发了樾山的桐花航拍视频,远看如雪,风起大雪纷飞,好多网友都在转发评论。
他顺着营销号的微博点进去,发现这个号竟然关注了自己,翻翻微博,账号里只有最近的两条内容是在宣传樾山,前面发的大都是一些娱乐圈的八卦,再往前翻几条,他还看到了陶然的名字。
何屿渡突然想起从加了微信后就没说过话的苏闲。
他又翻看了一下这个营销号的微博,截图了微博页面,然后点开微信,找到苏闲的名片,把截图发了过去。
[不生气:这个号官皮是你?][向死而生:嗯。][向死而生:你看到了?][不生气:你是看到我在给樾山做宣传,所以才也帮樾山做宣传的?]何屿渡思忖道,苏闲和樾山八竿子打不着,帮樾山免费宣传这样的好事,可不会是天上掉馅饼。
下一瞬,微信里弹出了苏闲的回复。
[向死而生:想请你帮我写文章,总得先拿出我的诚意来。]何屿渡因为苏闲的直白,有些无语。
[不生气:这点诚意还不够你对当年的事赔罪的。][不生气:我的润笔费可贵了。][向死而生:你说个价。][不生气:如果是我乐意写的,分文不收,如果是我不乐意写的,千金不够。][向死而生:你先看看。]苏闲发了个文档过来,何屿渡“啧”了一声,被文件名吸引了。
点开[陶然今天怎么还没退出娱乐圈]的文件,何屿渡认真看了起来。
文档里有大篇幅的聊天截图和各种佐证的照片,何屿渡一张张点开,认真地看着,他看得太专注了,以至于没有注意到身后悄悄靠近他的人。
一只手,猝不及防地拍在了他的肩头上,何屿渡手一颤,一股凉意从后背爬满全身。
“看什么呢,这么认真。”连云舟见吓到了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何屿渡反应了一瞬,然后目光复杂地落在连云舟脸上。
他的脑海里在这一瞬间想起了很多过往的时刻。
连琚光和林秋雨出差,把连云舟送来他家小住,连云舟晚上睡觉,跟他抢玩偶,他们打了一架。
连云舟生日收到的乐高模型礼物,高高兴兴地来找他一起拼,结果被墨玉调皮咬走一块,扔进了水池里,连云舟委屈得哭。
知道他在行舟被班上同学排挤孤立,连云舟笑他“太乖”,信奉自己那套“好学生准则”,扭头就在行舟的贴吧发文帮他出气。
高中时连云舟早恋,周末借口来找他玩,其实都是偷偷摸摸去约会,拿他打掩护。……
好多已经模糊了的记忆,此刻变得无比鲜活起来。
他们认识了二十多年,吵过架也打过架,但吵吵闹闹也没走散。
他们之间不同于亲情血脉的天生羁绊,不同于爱情的拉扯纠缠,他们是彼此亲手挑选的家人。
何屿渡看着连云舟,突然开口道:“连小船,我有没有说过,你有时候真的很烦。”
“说过啊。”连云舟笑着耸耸肩,拉过另一张椅子,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干嘛干嘛,旧话重提,我最近没招惹你吧,我哪里烦了?”
何屿渡笑了起来:“但是我很高兴认识你,很高兴和你成为朋友。”
前一秒还在说他烦,后一秒就说很高兴认识他,话题转得太快,且言语太过肉麻,连云舟有些不适应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臂:“突然说这个做什么,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就是不懂有的人,为什么不珍惜自己的好朋友。”何屿渡想到当年被陶然推出来背锅的自己,又想到如今的苏闲,心里有些发沉。
他当初也是真心实意把陶然当朋友的。
连云舟道:“不懂得惜取眼前人的人,不配有好朋友。”
何屿渡赞同地点点头:“你说的对。”
陶然这种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享受着自己最好的朋友所带来的资源和便利,却在遇到危险时毫不犹豫地把好朋友推出来挡刀,这种人怎么配有朋友。
他低头,给苏闲回复。
[不生气:文章我就不写了,我不喜欢这种狗血又悲情的故事,共情能力太强,写这种故事我自己会很难受。][不生气:明霁在开会,晚点我跟他说一下,上次同学会的视频,拍个续集,视频或许比文字的发声更有力量。]就拍被霸凌者天台一跃而下,无人发声。
霸凌者改头换面,荣耀加身。
而冷眼旁观者祸临己身,无人为他摇旗呐喊。
第43章 我想你看向我
何屿渡和连云舟闲聊着,看着夜色慢慢织入摇曳的竹影中,一片朦胧的薄暗。
一阵夜风,几声敲门声。
何屿渡起身去开门,垂眼先看到少年乌黑的发。
应无澜低着头,递过来一个竹篾编织的篮子,篮子里装着些野果,还有两节山药。
“小何老师,谢谢您昨天的果子。”他担心何屿渡不要,又补了一句,“这是我自己上山摘的果子,挖的山药。”
何屿渡盯着他看了几秒,视线落在少年被划伤的手臂上,还有他沾着泥的衣角上。
“你跟我进来。”
“我……我还要回家写作业。”应无澜把篮子放在地上,转身就跑,像只矫健的小狼。
那种在山林里野生野长的小狼,有风的疾劲,有草木的顽强,有天性的聪敏勇敢。
何屿渡“啧”了一声,提起篮子进门。
“又是那个小朋友?”连云舟看到他手里提着的篮子,“这是什么果子?”
“嗯,看着像树莓。”何屿渡也不认识这种野果,但应无澜总不会摘些不能吃的果子来祸害他吧。
于是他把半篮子像小珊瑚珠攒成的小球挑了出来,拿清水洗了,尝了一颗。
“挺甜。”何屿渡递给连云舟,“尝尝。”
连云舟尝了两颗,然后拿手机拍照识物搜索了一下:“叫覆盆子。”
何屿渡分了一半出来,放进干净的盘子里。
“啧,给明霁留的?”连云舟故意去拿他分出来的那盘覆盆子。
何屿渡自己也拿了两颗吃:“谁给他留,我放一盘明天吃不行吗。”
“你最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