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杨耕青涨红了脸,稳重的汉子脸上都是紧张的神色,“卑职愿意追随将军一生,况且跟着将军学了一身的本领,就该用在战场上的,如果是在家里闲云野鹤一样,我还不如现在就自裁双手。”
韩致点头:“不错,当初也算没白救你,你既然想好了,就按照自己心意做吧。”
小侯爷在一旁言语带笑地调侃:“韩将军对自家雪拥十二骑的兵真好啊,要不是你训练战士的手段凶名在外,我都想来投奔你了。”
韩致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沐小侯爷立马认怂:“韩致你真是一点乐趣都没有,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吗?你看看跟着你的兵,都跟你学一个样了。”
杨耕青却觉得,自家将军如天生战神一般,一举一动自然也不会有错。玉不琢不成器,如果将军手腕不如现在如今这样铁血,也不会有令人闻风丧胆的雪拥十二骑了。
像韩致这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少年成名的将军,常年驻守边境,是万万没有任何理由和机会来江州的。江州这样一个三面环山的地方,对整个大周王朝来讲,都属于毫不起眼的一个省属,即非鱼米之乡,也非关要冲僻之地,甚至因为天高皇帝远,又常年天灾,人丁一直不甚兴旺,徭役赋税样样指望不上,对朝廷来讲是一个三不管地带。
此次运送军粮的队伍途径江州时不翼而飞,韩致回京述职,便顺手接管了此事。
“军粮一事,应当与山匪有关,等查明真相,你就拿我号令去点一骑兵来。”
杨耕青立即领命,沐小侯爷却吃了一惊:“什么山匪,需要动用雪拥骑?”
“秣马厉兵,再锋利的剑,如果不饮血,那也是废铁。”边境没有冲突,战士一直没上战场,韩致作为大将,自然不允许手下的战士以逸待劳,耗了锐气。
再说另一边,陆久安不仅考察了梨家湾的河流湖泊走向,接下来陆陆续续地也看了其他洪水多发地带,这样接连行了几日,衙门的书吏主事已经吃不消了。
好不容易熬到陆久安下令打道回府,又被县令身边的长随陆起告知,要一起开个研讨会。
衙门官员叫苦不迭:“什么老什子研讨会啊,这新来的县令就不带休息的吗?惯会磋磨人!我不去。”
“好了你消停点。”另一个书吏劝道:“这么多天下来,你还不知道咱们这个县令说一不二的性格吗?现在形势迫在眉睫,一个时辰肯定要掰成两个用。”
陆起有些心疼地为陆久安脸上被晒地通红的皮肤上药:“大人,这水非得治不可吗?”
“必须治。”陆久安斩钉截铁道。
“那上一任县令没治不是什么事也没有吗?”
“他是他,我是我,他不治水,那是他尸位素餐不作为。”况且也不知道要在这穷地方呆多久。不治水,就没粮,没粮的话,就只能喝西北风去。
穿越之前那档节目里,有一期就是关于黄河治理和洪灾防治的,作为节目的总策划,陆久安是详细看过收集来的资料。
从大禹治水到李冰父子修都江堰再到21世纪现代人民抗洪救灾,跨越了几千年的漫漫历史长河积淀下来的经验,积累了华夏古今人民的智慧,无论如何,要把这次洪灾风险降到可控范围内。
陆久安发挥群策群力的效应,集思广益,让在座的各位积极发言。
县衙众人没有经历过如此这般匪夷所思的场面,一时有些冷场尴尬。
好在陆久安早就料到有此场面,提前嘱咐过陆起好好当托。陆起在他的授意下指着桌子上的河流走向图当先开口。
陆起作为陆长安的书童,现在是陆县令的长随,有他带头,气氛自然是热络起来。
“可以加高怒江河堤,防止河水倒灌。”
“胡说,怒江口子补上之后何时倒灌过,明明都是内涝,依我看应该多挖一条河道,将洪水引至怒江。”
“洪水期最多两月有余就到了,挖河来不及。”
陆久安没有想到,第一次研讨会的效果如此好,县衙里的各房书吏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起来,简直是热火朝天,每个人都各有说辞。
演变到最后大堂里吵得不可开交,果然文官打起嘴仗来战斗力不容小觑。
综合考虑到人力,时间及地理位置,最后敲定选择加宽梨家湾的一条内陆小河。
那条河绕过梨家湾一个小山包,与怒江并驾齐驱,所以在加宽小河的基础上,还打通与怒江的通道,让河流在小山包形成回流,改道去往怒江,减少应平县积水压力,与都江堰的设计有点儿异曲同工之妙,只是需要动工的距离没那么长。
时间紧迫,陆久安当即拍案行动,他交代陆起随郭主薄一起针对防洪救灾理个具体的章程,其余人马各司其职,张告示的去张告示,拉壮丁的去拉壮丁:“不可暴力强制征徭役,以免激起民愤。”
正在这时,有差役来报:“江护卫及其他人回来了,已经到城门口了。”正是江预带人去寻遇害的两位护卫尸骨之事。
听了下人汇报,陆久安立马放下手中的事。
天气炎热,两位护卫的尸骨已经腐烂发臭,好在这些天未被豺狼虎豹猎去,此时被装在棺材里,放置在城门口等着他定夺。
面对昔日同伴的死亡,队伍气氛低迷,对于那两人,陆久安心里始终心怀愧疚,或许他们的遇难只是出于责任和忠心,对陆久安来讲,生命始终是最重要最弥足珍贵的,可以贫穷,可以艰难,但是万不可轻贱生命。
这份愧疚折磨得他这些天日夜难安,直到选择一个风水好地,亲眼看着两口棺材下葬,心里陡然放下一颗大石头,那口浊气才缓缓吐出。
在墓碑前洒下一杯酒,陆久安喃喃低语:“愿来生太平盛世,家道优裕,无钱米之忧,无生命之威,平安喜乐,顺遂到老。”
他把陆起叫到坟前安排:“去信给家中,让家母代为安抚两位护卫家里的妻儿老人,准备实物银两作为补偿,不可轻待。”
江预等人听闻心中大震,两眼酸涩,既为死去的同伴感到欣慰,也为自己跟随了这样的主子感到庆幸。
下葬之事告一段落,应平县留给陆久安的还有一大堆烂摊子,刚忙完回衙门,郭主薄就来诉苦:“陆大人,不强征徭役根本招不到人啊,一个个百姓看了告示都躲着走,深怕被拉去做了苦差事。”
陆久安心里明白,郭主薄当职那么多年,要想招人哪里会招不到,不过是想看看新来的县令手段如何,给一个小小的微不足道的下马威。
陆久安微笑:“以工代赈,我想郭主薄不会不明白吧。”
郭文打着哈哈:“是这样没错啊陆大人,可是咱们余粮不足呀。”
“不足就申请赈灾粮,这事你应该驾轻就熟了,况且咱们余粮应该管够了,前些天县仓大史左明杨已经带着本官前去查看了。”
郭文脸色一变,不等陆久安细看立马便恢复正常:“陆大人所言极是,只是开仓动用存粮兹事体大,还望三思。”
陆久安心想,又不给马儿吃草,又要马儿跑,好事都让你占了。
这要是今年又发大水,百姓又颗粒无收,这不是恶性循环吗,何时才能好?嘴上却好言相劝:“郭主薄所言甚是,只是这灾粮早晚都要给出去,不如用灾粮换一些实事,让百姓也有个盼头。”
郭文见劝阻无效,拉着脸下去了。
陆起脸更臭:“这郭文是个什么东西,敢对大人您摆脸色。”
陆久安好笑地摸了摸他萝卜头:“管家婆别生气呀,大人我刚来人家地盘就指手画脚的,人家肯定不高兴呀,我怎么着也要给他三分薄面的。”
陆起气得跳脚:“大人,您可是县令,您是正七品,他一个小小的主薄才从九品,俗话说官大一阶压死人,您吩咐什么,他照着做就是了,居然还对您不敬。”
“你呀。”陆久安在他头上敲了一个爆栗,“这种话以后可不要乱说,让旁人听见了,以为你陆大人是什么仗势欺人的狗官呢?”
“大人,你怎么可以骂自己呢?”
“行了,你就贫嘴,我对地方不熟悉,以后肯定要仰仗人家,等熟悉了,随便怎么折腾行了吧。去,为大人准备笔墨纸砚。”他大手一挥,对刚才发生的一切满不在乎。
陆起眨眨眼:“啊,大半夜的,大人要笔墨纸砚干什么呀?”
陆久安神秘一笑:“大人我呀,要哭穷了。”
陆久安大半夜的摊纸磨墨,一是为了重拟告示,告知百姓此次不是政府征徭役,而是以雇佣工人的形式为政府办事,只是长年灾难,政府已经入不敷出了,只能用粮仓的余粮抵工钱。做多少工,得多少粮食。
这二呢,就是向朝廷请赈灾粮。县衙的粮仓余粮充足,他前几日看到的时候甚至大吃一惊,但是朝廷不知道啊,年年都请赈,今年也不能断了。
陆久安狡黠地吹了吹纸上新鲜的墨汁:“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
第005章
应平县百姓的生活每日千篇一律且枯燥麻木,今日却有所不同,百姓围在一起窃窃私语,也不怕守在城门口的差役。
“新来的县令老爷要修河道,造孽哦,饭都吃不饱,还要去做苦工。”
“前几日不是贴了告示说了此事吗,我还当什么新鲜事,刚走了一个旧老爷,又来一个吃人的新老爷。”
“嘘嘘,瞎说什么,也不怕把你捉了下大牢,告示上说了,这次修河道不是服徭役,是县令老爷招工,用粮食来抵工钱。”
“真的假的?”
这话一出,众人哗然,有个蓄着络腮胡的大汉仗着身量拨开人群挤到告示前。
大汉小时候跟着乡里的夫子学过一些字,因此能看懂一些。
城墙上张贴着一张新告示,告示上写明:衙门修河道招人,需要年岁18以上50以下四肢健全行动方便的男丁。每天中午衙门负责午饭,工钱每十日一结。又说此次修河道是为了应付雨季防止洪灾,希望各位百姓能够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同舟共济共渡难关,以保今年能有一个收成年。
大汉一目十行地看完,不假思索就去守备处报名登记,他的大名很快出现在登记簿上,而他的前面已经有十几个人名了。
这些年,应平县的百姓食不果腹,还没有到饿殍遍野、易子而食的程度,完全是靠了这片物产丰富的山川林地的野食。
对应平县的百姓来讲,金银财宝都没有粮食重要。
因此陆陆续续围观的汉子都抢着去守备处报名,一些妇人也匆匆忙忙的挎着篮子赶紧回家告诉家里人,生怕招工满了自家失去做工的机会。
陆久安还安排人拿着告示去各个乡里敲锣打鼓大声诵读,百姓聚在一起,有不明白的地方另有专人解惑。
热火朝天大张旗鼓的如此行动3日,才勘勘凑齐500余人。
陆久安拿着册子叹气:“人还是太少了。”
陆起安慰他:“因为大人只要壮年男子,其他腿脚不便、身材弱小的您都不要。”
陆起安暗忖,这哪是主要原因呢,主要原因还不是因为劳动力都跑山上当山匪去了:“招来那些缺胳膊少腿的,体弱多病的,一天救人都来不及,还有什么精力修河道。让你们这几天拟的章程呢?”
郭文和各方书吏分列两排,听闻立马从衣袖里掏出一塌纸呈上去。
郭文虽然做人不太地道,但是做事还是井井有条。
修河道的地理位置、人员管理、时间安排、所用粮食都有涉及,且条理清晰,陆久安一边看一边听他汇报:“顺着低洼的地势,沿岸动用人力开挖拓宽河道,挖出来的土壤还可以用来砌高河堤。另外如果人力充足的话,还可以在其他地方开挖引流水道。”
“不错!”陆久安真心实意的赞赏,陆起被派指与郭文一同拟章程,闻言露出一个与有荣焉的笑容。
陆久安语气一转:“不过,只单单提到了修理河道的注意事项,其他的诸如动工期间如果有人受伤,如何安置?暑气炎热,如何预防高温疾病?突发溺水等事件,如何处理?洪水过后,是否会出现瘟疫?这些都是一些事关百姓安全的问题。”
“民者,国之根本,其他损失都可以挽回补救,唯独生命不可覆辙。我希望在我任职期间,诸位都能将应平县百姓、将你们个人的生命安全放在第一位。”
陆久安一连串提问砸下来,砸的下方几人不屑有之,震惊有之,了悟有之。陆起则是奉自家大人唯是从,大人说什么,他就听什么,拿着笔不停地记录,一副好好学生的模样。
“郭主簿这份章程算是佼佼之作,只是诸如文章格式及内容有待完善改进,我这里做了一个统一的模板。”陆久安将做好的模板散发下去,让人传阅。
模板是按照陆久安的职业习惯排版的一份策划案,他趁此机会宣传一下本职工作,好让人提前适应他的工作模式:“这是最简单的一套模板,以后你们但凡是递交给我看的章程,都按照这个来。”
负责掌管礼的书吏捧着策划案眼前一亮,如获至宝:“大人这份章程面面俱到,着实妙哉。按照大人这里面写的,如果把活动背景、活动目的、时间周期、地点、人物、步骤、可能出现的不良影响及应对措施都一一例举出来的,整个流程包括突发情况都会计划周全了。”
他平时负责整个县衙各种仪式相关的事务,复杂琐碎,所以比起其他人来讲更能体会策划案的方便之处。
陆久安说的这些对于县衙的人来讲都是新鲜的,虽然有人觉得这要求古怪了些,但是由于他是探花出身,在写文章方面,倒是没人不服。
研讨会进行到此,他不再多言,吩咐下面的人在今天讨论的基础上查漏补缺,力求尽善尽美。
次日卯时,天微微擦亮,梨家湾蒸腾着一片渺渺雾气,空气中浮现一丝丝沁人心脾的凉爽。平地的杂草已经被人清理干净,此时站满了高低不一的男丁,正交头接耳,左顾右盼。
“铛铛铛!”队伍前面的人拿着锣鼓用力敲了几榔头,吵吵嚷嚷的声音才慢慢低下来。
身着差服的衙役分列队伍两侧,手持铁迟维护秩序。
队伍前面站着2个书吏和主薄,大树旁边停着两辆马车,几个来做工的汉子好奇地瞪大了双眼,只看到帘子放下来掀起一角。
书吏捧着手册高声宣读:“肃静,现在说一下修理河道的相关规定。”
“卯时在此处集合,午时休息吃饭,过了酉时才算结束。此次做工分组进行,每十人一组,分工合作。”这是陆久安参照现代工厂流水线工作想出的法子。书吏将这段时间会做的工作类容也详尽地宣读出来,方便大家根据情况量力而行,选择组队。这样即效率,也方便管理。
“另外,每10组安排一个随行大夫,中途身体有任何不适都可以找大夫免费医治。”5个长须慈目的中年人从一辆马车中鱼贯而出,身挎一个药箱,向书吏和主薄拱手致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