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久安朝韩致竖起大拇指:“韩大哥明察秋毫,洞若观火,果真是英雄出少年。”
韩致心中好笑,陆久安明明自己还到未弱冠之年,偏生像长辈一样夸他,装出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
这样想着,他露出笑容:“先前你派人安插耳目在河道工队伍里面的事,我也颇为佩服。没想到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从未经历过半点阴谋诡谲,却能有如此居安思危的做法。”
陆久安吃惊:“韩大哥知道?”
“嗯,你们的人在有天晚上尾随我和杨耕青时露了马脚,被我€€发现了。”
“原来......”陆久安想起当时寻问江预对他们二人的探查工作时,江预的回答是没有异样,原来早已经被对方识破,只是故作不知罢了。
“既然与韩大哥的任务有关,你们尽管审问便是,只是队长就不能让你做了,堂堂镇远大将军,在县令府衙里给人当队长,说出去让人贻笑大方。”陆久安说到此处,清隽的脸上显得颇为不好意思。
韩致纵容地看着他,好似知道他有未道尽的话。
“不如就把两队合在一起训练,由你来当总教官吧。”
韩致委婉地提醒:“我训练属下的方式特殊,与常人不同,恐怕他们难以接受。”
陆久安:“跟着镇远将军是天底下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本县令为他们谋了天大的福利,就等着傻乐吧。”
韩致刚来第一天,就当上了衙役二队的队长,现在直接略过江预,升为两只队伍的总教官,江预能够坦然接受,付文鑫几人却是百般不服。
“能者居之,就如衙役跑过你们就能当领跑,韩致为何不能在我之上?”
“可是你毕竟是大人身边的老人了。”几人依然不为他打抱不平,最后背着他到陆久安面前诉委屈。
看着几个虎背熊腰的大男人委委屈屈挤作一团,这场景实在好笑。
陆久安无法,只好招来几人附耳低语,最后叮嘱道:“你们是跟随我一路从家中而来的,我是放心你们的,告诉你们也无妨,但是切记,将军身份万不可外传。”
几人满腹委屈地进来,一脸梦幻地离去。
不一会儿,稳重如江预叩门直入:“陆大人,付文鑫他们讲的可是真的?”
陆久安点头。
刚毅大汉眼里瞬间冒出粉丝见到偶像的光彩:“镇远将军......他是镇远将军啊,怪不得,我老是会从他身上感受到肃杀之气。”
江预之前的戒备之色已经全然不见,要不是陆久安熟悉他性格,他差点以为对方要另易其主了。
知道了韩致的身份,江预彻底化身成了迷弟,不管对方说什么做什么,通通执行到底。
衙役众人不服,护卫当领跑也就算了,连一个月前还在挖土的壮丁都骑到头上来,这传出去叫什么话?
直到看见大队长对着韩致事必躬亲,恨不得自荐枕席去做小弟的样子,原先心里面那点子弯弯绕绕全部吞下肚子。
两班人马合在一起训练结束的第一天,所有衙役心里都在呼唤呐喊:大队长,快回来吧,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这新官上任的总教练太不是人了。
训练的动作不仅更难,要求也更严苛,教官本人也更不近人情。这哪是训练人啊,这是训练畜生啊。
陆久安围观了衙役被折腾得叫苦不迭的全部过程,心有戚戚然,看着韩致的眼神就像看到了大学的军训教官。
陆久安犹犹豫豫地替下属求情:“韩大哥,要不咱们循序渐进,你看如何?”
韩致从未见过他这副神态,心中好笑的同时又觉得对方憨态可掬,他脸上不动声色,第二天倒是放宽了不少压力。
自从那日被蜈蚣咬了一口之后,陆久安对此事甚为关注。因着江州之地藤蔓丛生,树木繁多,再加之气候潮湿,天气闷热,就为许多虫蚁毒害造就了天然的生存环境,江州一带许多虫害在此造洞穴,产卵繁殖。
当日还好有经验丰富的韩致在一旁,他被咬后立马进行了处理,如果是其他人,说不定只能被动等着毒发。
陆久安命令下人沿着县衙一寸寸地搜罗,果然发现很多蜈蚣隐翅虫一类自带毒性的虫害。除此之外还找到几条蛇和一个半径10里面左右的马蜂窝。
马蜂窝就算是在现代也有很多人深受其害,陆久安当即下令铲除。
对于蚊子翅虫一类的,就叫小厮点燃艾草在树叶藻植处挨个熏;对于蜈蚣甲虫类的,就找了生石灰碾碎了洒在潮泽之地;然后又寻人买了一大罐雄黄酒,每个院落沿着墙角洒一圈,以阻止蛇爬进屋子内。
就这么连续搞了几个来回,虫子的踪影才日渐稀疏。
至于那个马蜂窝,当年被那些马蜂造在树枝上,在这几年间,随着小树苗长成参天大树,蜂窝也水涨船高,遥遥挂在树梢巅,距离地面已经有7层楼那么高了,加上体积庞大,蜂窝周围可以看到数量不少的马蜂进进出出。
陆久安正忧心忡忡该不知怎么处理时,赵老三自告奋勇:“大人,让我来吧。”
陆久安看了他一眼,经过这一个多月不间断的训练,赵老三精神面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只见他眼神清澈面容刚毅,和之前夜里抓到的时候判如两人。
不过陆久安还是拒绝了他:“此事颇为凶险,如果没有处理好,甚至容易丧命。”
赵老三抬头往树上探了探,目测了一下高度:“陆大人,小的5岁摸鱼,7岁下河,8岁就能上树。您尽管放心。”
陆久安摇头:“不单是因为树高,风险主要是马蜂,你去把人家房子毁了,人家肯定得来找你算账,一只马蜂不碍事,成群结队的马蜂一起蛰你,你哪能承受得了。”
“小人打小在山里野惯了,曾经也是摘过马蜂窝的。”
说完不再听陆久安相劝,双手抱住树干,脚蹬着树上冒出的疙瘩,像猴子一般蹭蹭蹭往树上爬去,三两下就爬到了一半,陆久安大急:“快下来,你要去本官不拦你,至少把手和脸兜住。”
现代消防员取马蜂都要装备齐全才敢上树,这赵老三这么虎,居然直接闷头就上,这要是上去了,不得带一脑门的包下来。
赵老三听了,这才松开双脚,顺着树干一滑就下了地。
陆久安亲自给他缠上厚厚的布巾,只露出一双眼睛。左右看了看还是不放心,又拿来姑娘家用的面纱盖在头上遮住:“你看一下前面的树,能不能看清?”
赵老三伸手去扯面罩:“这个就不用了,我一个大佬爷们,怎么能用一个娘们的东西。”
陆久安重重一拳头敲在他手上:“怎么的,敢瞧不起姑娘家是不?你今天若是不带,这树肯定不会让你上去的。”
第026章
赵老三只好把面纱裹在头上,陆久安担心攀爬的时候掉了,又用绳子在下面打了个结,陆久安给他收拾得实在是不伦不类,旁边几人忍不出笑出声来。
赵老三不愿再呆,腰上别着一杆刀,顺着树干又重新爬上去,陆久安在下面看得心惊胆战,又万分后悔应该等韩致或者江预他们回来再行动。
以他们的身手,定能耗发无伤地去除掉马蜂窝这个毒瘤。
无奈昨夜杨耕青办事效率高,当晚下牢将50多人审了个遍,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倒真审了一些蹊跷出来,今日一大早,韩致就带着杨耕青匆匆离开,而江预则主动请命,要将韩致写的折子递到州府去。
眼见赵老三已经爬离到最近的一根树干,枝丫的晃动引得蜂群焦躁不安,纷纷从巢里飞了出来,在空气中蜂鸣不止。
陆久安赶紧让地面的人撤离,赵老三也不再耽搁,手起刀落,想是他力道极大,竟两三下就把手臂粗的树枝给砍断了,树枝连着马蜂窝一路滚落,正好砸在事先准备好的大水缸里。
水缸里装满了水,蜂窝一掉进去,就有无数马蜂自里面飞出来,围着水缸横冲直撞地乱飞,久久不愿离去。
赵老三也从树上下来,直奔另一口水缸,“扑通”一声将头连着身子整个埋进去。
过了好一阵,待听不到杂乱的嗡嗡声后,众人才小心翼翼的朝水缸走去。
陆久安心跳如擂,他径直走到赵老三那口水缸前,将人从水里捞起来。
“赵老三,说话!”陆久安手脚冰凉。
过了一会儿,赵老三瓮声瓮气地回答:“陆大人,小的身上有点痒又有点痛。”
陆久安一颗心总算落回胸腔。
这次摘除马蜂窝实在是惊心动魄,幸好赵老三只是受了点轻伤,守在一旁的大夫当即对伤口做了处理。
那蜂窝掉在水里浸泡了一盏茶的时间,一些来不及跑出来的马蜂被堵在自家巢里活活淹死,蜂窝自水中提出来的时候,水面漂了整整一层密密麻麻的尸体。
马蜂在大自然的一隅筑巢繁殖,日复一日逐渐壮大,传花授粉,吃虫酿蜜,如果不是把巢建在人类出没的地方,相信他们能够生生不息。
大自然与人类的界限水乳交融又泾渭分明,为了人类的安危,陆久安也只能将其覆灭。
马蜂窝由内而外满身瑰宝,蜂蛹经膳夫处理后又是一道可遇不可求的美食,蜂巢内还有厚厚一层蜂蜜,掉在水里的时候破坏了一部分,不过马蜂是肉食性昆虫,没有蜜囊,口器又是咀嚼式,自身是无法产蜜的。
就这么一点蜜,估计也是最近雨水大幅增多,食物因此减少,不知道从野外哪儿掠夺来的蜜汁,来源不明,最好不要食用。
赵老三因自请有功,表现分加20分,引起了衙役的轰动。
声势浩大的除虫运动便以餐桌上的美味而落下帷幕。
当天夜里,豆大的雨点打在瓦砾上噼啪作响,后来演变成了倾盆大雨。屋外电闪雷鸣狂风呼啸,树枝被吹得乱飞,小厮窝在墙角打着哈欠聊天:“应平县的洪水要来了。”
陆起正好自两人身边经过,闻言在他们身上一人扫了一巴掌:“胡说什么?前几日接连下了几场暴雨,不是都靠着提前做的工事安然度过了吗?”
陆起作为陆久安的长随,县令大大小小的生活琐事及阴私都由他来负责,是以在府宅威望极高,但是因他年岁尚小,又与下人相处良好,一众丫鬟小厮反而不怎么怕他。
那小厮笑嘻嘻道:“陆长随别生气,你不知道,前几日那雨不算什么,搁往年来看,今晚这么大的雨才算是真正的暴雨,洪水能不能安然度过,还是要看这几日。”
这话刚一说完,天空突然“噼啪”一声惊响,随后伴随着轰隆隆声,一条刺眼的游龙炸开在当空,一瞬间撕开了黑夜的幕布。
雷鸣交错着闪电,反反复复持续了半个时辰才停歇。
陆久安脑袋里想着小厮的对话,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虽然河道拓宽了,河岸也加高了,但是这些工事在大自然真正的威力面前不过是螳臂当车。
到了后半夜,陆久安模模糊糊听到声响,他起身打开房门,雨水顺着狂风顷刻间把他浇了个透心凉。
小厮的声音隔着雨帘穿过来:“门被风吹开了,屋内进了水。”
“这桶兜不住,拿个盆来把水舀出去。”
隔壁门打开,陆起一只脚准备跨出去看看,陆久安道:“陆起,别去了,先睡吧。”
第二天起来,雨已经变小了,淅淅沥沥地落下来。经过一夜风吹雨打,院子里的好些花草树木都被折断了,院子里倒了一地的残枝败叶,地面也铺了很深的积水。
陆久安早饭只匆匆往嘴里扒了两口,就带着衙役倾巢出动,全速往城外赶去。
出门的档口正好遇到骑马归来的韩致二人,韩致见了他们立即勒紧缰绳:“大人欲去往何处?”
“去城外看看情况,我担心昨夜那么大的雨,有些地方灌了水。”
“那我随你一起去。”韩致和杨耕青翻身下马,往马屁股上一戳,黑色的骏马往县衙方向飞驰而去。
虽然还下着雨,但是因为收成在即,城外百姓反而非常多,道路被来来往往过路的行人踩出一个个大小不等的水坑。
陆久安一只脚踩进去,差点没拔.出来。
韩致的眼神一直落在陆久安身上,见此赶紧过来扶他一把,等他把腿拔.出来,裤脚连着衣服下摆沾满了泥浆。
雨水顺着蓑衣斗笠不停地往下滑落,陆久安顾不上那么多,把队伍分成几波。
衙役本来就少,分完下来一队只有十来个人,陆久安交待他们到了地方之后立即搬运防洪沙袋前往事发地,泄洪的泄洪,堵水的堵水,分工合作,要是实在人手不足,就发动群众百姓一起帮忙,事关今年的收成,那些人决计不会袖手旁观的。
如果分派的地方没有灾情,就立马扛着沙袋转移地方,争分夺秒不得有任何耽误。
衙役经过军训之后,对他的命令没有丝毫犹豫,当即行动迅速地执行下去。
“我跟你一队。”韩致道。
陆久安带着剩余的一队人马往其中一个河道口前行,他们行的方向正是曾经地动时怒江破口的地方,也是更容易发生水灾的地方。
一路上见稻田里积了不少水,幸好每块田筑了田埂,农人只消寻着低洼处在田埂上挖一个口子,水自然就顺着地势流了出去。
看到这里,陆久安才稍稍放宽点心,只要怒江不形成倒灌,内陆不造成积涝,庄稼的损失就能降到最低。
行到一半,天空飘来大片如墨的铅云,似有壮大之势,众人暗道不好,这老天爷恐怕又要发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