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贩说完,看着警犬乌溜溜的双眼,喜爱之情骤起,尽管知道警犬不会随意吃他们投喂的食物,依然忍不住丢了一小块肉饼在它面前。
警犬非但不吃,瞅了一眼边上的主人,用嘴咬着放回小摊贩身边。
“神了……”商户双眼放光,“这是哪里买的?我也买一只回去。”
几个小摊贩对视两眼,笑着捂住嘴:“老爷真会开玩笑,这可是陆大人县衙里独有的,哪里能买到?”
知道这是官府出来的,商户无不遗憾。
他们来到这里的两日,把应平上下逛了个遍,不管是平整的路面,还是井然有序的街道,抑或是独一无二的钟楼,都让他们啧啧称奇。
然而最让他们感慨的,还是应平百姓的精神面貌。
这里的人,上至名门望族,下至穷儒白丁,随便挑一个人来看,脸上都是满足而安居的神态,仿佛身在应平,是一件非常幸福又值得骄傲的事。
怪哉怪哉。
同是遭过灾患过难的,莫非这应平,得了哪路神仙的馈赠不成,当真这么好么?
时间很快来到开业之日。
发出去的请帖里,绝大多数都给足了面子派了家中主事来恭贺道喜,当然也有少数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来,这里面就包括去年破釜沉舟举家搬出去的易氏一族。
“到了这个点了,没来应该就不会来了。”谢岁钱耷摸着圆滚滚的肚皮不太在乎地说。
谢怀凉素来对家里的应酬不太理会,新店开业这么重要的日子他都没来,因此出门迎客的只有谢岁钱和谢家长子次子。
谢家长子谢怀温让出通道,让谢岁钱走在前面。
“易家虽然素来与我们不和,但那都是私底下的弯弯绕绕,表面功夫还是一直维持地好好的。况且今日又不止我们家递了贴子,丁吴两家也递过去了,他不来,岂不是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们要划清界限么?”谢怀温蹙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就算他本人亲自不来,打发一个管事走个过场也是好的,何必做得这么难看?”
“易俟啊。”谢岁钱就着小厮的手攀上马车,在最中间的位置坐好,才不紧不慢说道,“和我们一样,何尝不是抱着孤注一掷的心去搏一搏。恐怕走的时候,还嘲笑我们是傻子,抱着家业烂在应平。谁能知道,我们起死回生了呢?”
“爹的意思是?”
谢岁钱幸灾乐祸地笑起来:“他不看好应平,不看好这个小县令,想另起炉灶死灰复燃,结果咱应平反而先一步恢复了,不仅扭转了局面,还大有蒸蒸日上的势头。他不是不给咱们几家的面子,而是不好意思来啊。”
因为一个决定,被昔日压在脚下不得翻身的对家一遭骑在了头上,可不是放不下自尊心来了吗?
“所以啊。”谢岁钱畅快地笑够了,握着谢怀温的手拍了拍他,“跟着咱县令的步子走,准没错。”
谢怀温点点头。
“不过有一点你可千万要记住了。”谢岁钱想起自己屡次在人畜无害的陆久安手里翻车的事,咬牙切齿地叮嘱自己大儿子,“跟着这位县令走没错,小心被他踩掉鞋子。别看他表面笑盈盈的,指不定在背后打什么坏主意呢。”
谢怀温郑重其事地表示记住这些话了。
马车出了县城,艰难地行驶了一段距离,最后被迫停了下来。马夫的声音贴着门帘传进来:“老爷,人太多了,马车走不动了。”
谢岁钱撂开帘子一看,前面果然人满为患,别说马车了,就是他这么个人,要想成功到达店铺,还得需要有小厮开道。
“人多好啊。”谢岁钱喜滋滋地下了马车,“走过去吧,别耽误了良辰。”
店铺落成那日剪了彩,今日开店大业这么重要的日子,自然也不能落下。
寒冬腊月的,天气寒冷,谢岁钱穿了厚厚几层袄子大袍,等终于来到自己店铺时,出了满身的汗。最外面的袍子被挤得皱皱巴巴的,只好脱掉了。
谢岁钱看了看广场中央的钟表,不禁纳闷,他明明提前了一个时辰出发,哪想这群人比他这个主人家还要积极,这么早就蹲守在此了。
现场锣鼓喧天,笑声四溢。
谢岁钱满头大汗接过管事递过来的茶,突然想起什么,拉过管事问道:“陆县令和韩将军来了吗?”
“来了来了。”
谢岁钱顺着管事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陆久安和韩致站立在不远处,他俩身段相仿,皆是人中龙凤之姿,一个儒雅温和,一个气势轩昂,并排靠在一起时,竟是难分轩轾,好似一对璧人。
陆久安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他,转过头来看了谢岁钱一眼,笑盈盈打了个招呼。
陆久安背后立者几根观赏性的柱子,柱子冲天而起插入云霄。
几根柱子中间拉了几条红色的横幅,每一条横幅上面都题着大字。
“远道而来皆是客”。
“热烈庆祝应平第一届商业交流大会召开”。
“扩大友好交流,促进商业合作。”
……
想来是陆久安的手笔。
只是最大最显眼那一条,应平第一届商业交流大会是什么意思?
这不是他们三家庆贺开业吗?
谢岁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时候丁家家主丁贺楼以及吴家家主吴季赶来,他们三家因为一同开业,便商量好了一起剪彩,一起宴请宾客。
他们一个是酒楼,一个是客栈,一个是五谷杂粮糕点铺,生意往来没有倾轧,一起宴客既能壮大声势,还能共享客源,一举两得。
谢岁钱很快把刚才的疑惑抛在了脑后。
第097章
几家主子今日要赶的事情可多了, 他们要致辞剪彩,完了还要忙着张罗客人。到了晚上,按照约定俗成的礼仪, 大开宴席, 感谢应贴前来的贵客们。
剪彩的时候,自然少不得要请上陆久安和韩致二人, 他们上去以后, 站在下边的外地商户又是一片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他们没有想到, 应平到目前为止的种种政绩, 居然是一个如此年少的俊才创下的。
与陆久安比起来,韩致则要显得低调许多,他秉承着能不说就尽量不开口的原则,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沉默缀在陆久安后头, 只拿一双威严的眼睛扫视了一遍四周。
陆久安不想宣兵夺主, 长话短说简明扼要, 总结下来的意思就是希望远道而来的商户能玩得尽兴, 以后应平会广开商路,双方可以多来往走动诸如此类的。
心思敏锐的人,立马从他简简单单几句话里,捕捉到了关键的信息。
等剪彩完成, 候在周围看热闹的人一窝蜂涌进店铺, 陆久安把想说的已经说了,瞧着没自己什么事了,就和韩致一块儿打道回府, 准备晚宴的时候再出席。
申时还未过,谢岁钱就派了人来三催四请。
他是整个应平县身份最尊贵的人, 陆久安若是没到,他们不敢动筷。
三位主家是这么商量的,宴席摆在丁€€楼开设的新酒楼里,酒楼需要的原料点心从谢岁钱的五谷杂粮铺里采购,最后下榻则在吴季的客栈中。
雨露均沾,互惠互利。这个主意一经提出,得到了所有人的同意。
酒楼名叫醉风楼,陆久安只从外面看过一眼,这是第一次走进来,一楼大堂里已经坐满了应平本地来尝鲜的人。
丁贺楼很有野心,想来他是打算把醉风楼打造成应平第一酒楼,布置豪华大气,明暗相通,五步一珠帘,十步一绣额,传菜的小二穿梭其中,让人以为来到了繁华的州府。
第一层打通做了大堂,第二层则是隔作大小不同的雅间,专门用来招待贵客。
这一次再见,那些商户看陆久安的眼神不一样了,明显带着按耐不住的兴奋神色,频频往他这边张望。
果然,酒过三巡之后,就有穿着繁复衣裳大腹便便的人,在谢岁钱的引荐下过来攀聊,借着敬酒的名义打探消息。
陆久安照例耐着性子跟他们打着太极,假装自己没听懂其中的深意,一个商户眼看陆久安滑不溜秋的不好糊弄,终于道出自己的目的:“不知道陆大人对剩余的两座商铺如何处置?”
“对嘛!”陆久安笑呵呵地指了指头顶:“既然是谈合作,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我这人向来不喜欢那些弯弯绕绕的,开诚布公的把想要的说清楚就行了,何必搞得那么麻烦。”
谢岁钱隐秘地抽了抽嘴角。
别看周围的人好似都在吃喝玩乐,其实目光一直若隐若现盯着陆久安他们的一举一动。眼瞅着他们进了雅阁,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都知道剩余的香饽饽少不得要进入其中一人口袋了。
他们端着酒杯无不扼腕叹息,其实他们也想啊,奈何没有足够的实力咬下这块蛋糕。
丁€€楼作为醉风楼的主人,知道两间铺子是留给外来商户的,吩咐下人端茶倒水,老老实实做个陪客。
一拉上帘子,带上木门,喧嚣杂音就尽数被隔绝在外。
一个眼睛里闪烁着精光的男人迫不及待问道:“陆大人这次也准备用竞标的方式来选定商铺的主人吗?”
很显然,他们今日已经从别人的口中探听到了足够的消息,只等着找到陆久安把猎物收入囊中。
陆久安有意引入外资,这些人又诚意十足。再问明对方盘下店铺准备的营生后,也不采用竞标了,爽快地给了个心目中的价格,若是满意可直接签字画押。
这群人却露出为难的神色:“陆大人不厚道吧,这个价格可不低啊。”
陆久安给出来的卖价比之韩致那间商铺的价格足足多出一倍。
“众位客人也知道,今时不同往日了。”陆久安不慌不忙给自己添了一口茶,“当日情势所逼,你不能用那时候的价格来衡量现在的价值。他们当日要承担巨大的风险,现在你们可是捡着现成的好处。”
陆久安站起来,他们所处的雅间临近生活广场,陆久安伸手推开窗囹,生活广场上人来人往的场景映入眼帘。
陆久安的意思很明显了,你瞧,这是块繁华地段,应平的百姓也不缺消费力和购买力,现在楼下还坐满了食客,盘下这儿的铺子,只有稳赚不赔的。
“商人嘛。”陆久安软刀子慢慢割:“主要看准的是商品潜在价值,况且一分钱一分货,想来你们应该也清楚了应平未来的规划。以后县城要建一个学堂,到时候慕名而来的不单单只有本县的学生,还有不少外地的。况且我应平有不少能人异士长住于此,道路修好后,交通便利,不管是求医问药的,还是跑货走商的,只多不少……”
尽管知道陆久安讲的是事实,可这毕竟是很大一笔开支,商户心有不甘,忍不住跟他讨价还价起来。
这个时候,他们已经全然忘记了在面前的是一位县令官,不知为何,潜意识就把他当成了生意场上唇枪舌战的合作伙伴。
陆久安咬死了不松口,就在这群商户快要灰心丧气的时候,突然峰回路转,陆久安表示可以在别的地方做出让步。
“这样吧,价格不变,看在你们是第一批进入应平的外地商户,明年的商业交流大会,可以给你们预留一个黄金位置。”
丁€€楼耳朵一动,坐了那么久,总算听到了他关心的话题,一早他就注意到了那条横幅了,陆久安向来不打无准备的仗,他等了一天了,结果一点风吹草动都没有,感情是用到这儿了。
商户果然被勾起了好奇心,问起商业交流大会是何庆典。
陆久安拉起那条横幅,一来确实是以此作为筹码;二来则是为明年的交流会做预热。
想拉动贸易,最好的办法就是由官方来主办一场活动,吸引四面八方各行各业的人来参与。陆久安想做的,就有点类似于现代那种博览会,受邀前来的商户把各自的商品统一放在一个集中的地方展览。
这样做的好处就是,因为规模庞大,内容广泛,可以达到集中集约集群的效果。
陆久安前面铺垫那么久,大家都以为他是奔着抬高街肆价格而来,其实他真正的重点在此。
但他又不能讲得太过详细,怕这个活动方案被传到其他县府后被人半道截了,只说一半留一半。
“今年太过仓促,准备不充分,就当你们商户之间口头上的交流罢。”
这群商户听了,本来就动摇的心彻底坚定下来:“好,就按陆大人您说的。我们今日定下来,来年免费给我们一个黄金位置。”
听陆久安的意思是,黄金位置不仅占地绝佳,还可以得到一个免费宣传广告的机会。
“诸位准备什么时候开业。”
他们一个是做胭脂水粉的,一个是做茶肆的。
“过完年就把铺子开过来。”商户当然是希望越早越好。
接下来就是交接手续,签字画押,钱货两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