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和为兄一起来的两位姑娘,刚到那会儿我还跟你提起过呢,这么快就把姑娘芳名给忘了?”
哦,两位嫂子......饱腹之后躺在椅子上的陆久安还有些昏昏欲睡,等脑袋转过弯来,陆久安猛一拍大腿,还真给忘了!
孟姝和肖温玉自从来县衙府后一直宿在后院,因为很少招待女眷,陆久安没那个习惯,这么多天下来,竟然把人家两位姑娘家扔在一旁不管不顾,完全抛之脑后,实在是有失礼数。
“大哥,是我怠慢了。”陆久安不停道歉,立刻唤来婢女询问,幸好做主人的粗心大意,府上的丫头婆子还算机灵靠谱,即使陆久安没有吩咐,每日三餐一顿不落地送到客房,精心伺候着。
陆久安很少在人情世故上出现这样明显的错误,况且这还是自己亲大哥带来的人,懊恼和自责双双涌上心头。
“这便是娘所担心的。”陆文瑾叹了口气。
这和娘又扯上什么关系,陆久安不明白。
陆文瑾招手示意婢女上前:“这些天是你在服侍两位姑娘么?这个时候,孟姑娘和温姑娘可有就寝?”
婢女偷偷看了眼陆久安,方才答道:“天色未黑,两位贵客还未歇下,应该在摆弄九连环。”
“两位姑娘若无事的话,你请她们过来望月亭一趟。”
奴婢应声下去了,不一会儿,孟姝和肖温玉亭亭玉立的身姿出现在众人眼帘,两人明显梳妆打扮了一番,唇红齿白面若桃花,来到跟前,对着陆久安娇滴滴地行了个礼。
陆久安本就心中有愧,殷勤地招呼二人坐下。
“你走近些,我有话与你说。”
陆久安低眉顺眼走过去,倚在陆文瑾腿侧,老老实实听训。
陆文瑾居高临下看着他:“娘时常在我耳根旁念叨,说你从小养尊处优的,现在离了家一个人出门在外,肯定不知如何照顾自己,这段时日看下来,果真如此。”
陆久安忍不住反驳:“哪有一个人,陆起和江护卫他们不也跟着么?”上任途中,若不是他们,难保自己性命无忧。
陆文瑾温声道:“他们几个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哪有女子知冷暖。”
这明显还有后续,陆久安索性闭了嘴巴,静等下文。
“出门在外,还是要有女眷相随。你觉得温姑娘和肖姑娘如何?”
陆久安越听越糊涂,这两位不是大哥的红颜知己么,突然问我是什么意思?难道要让我替他把把关?
陆久安懵懵懂懂地答道:“明眸皓齿温婉动人。”
他忽有所动,抬眼看去,两位俏佳人正含羞带怯地凝视着他,双颊飞云,更添姿色。
陆久安心底油然生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娘的意思是,你年纪也不小了,在职为官,没人为你说亲拉煤的,这两位姑娘是娘亲在阆东替你相中的女子,容貌品性皆佳,配你足以。你既然也心悦两人,便收入房中吧。”
第171章
不是, 等等,等等。
犹如一颗惊天炸雷兜头砸下。
陆久安大惊失色,蝎蜇般往后跃起两三步, 慌忙往旁边一躲:“万万不可。”
自家大哥居然打的是这个主意!
这还了得, 韩朝日走的时候,害怕自己在应平沾花惹草与他人扯上瓜葛, 为此三令五申, 当时自己什么反应来着?好似恼怒之下踢了他一脚。
这要是让他知道府里来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女人, 为的还是结亲之事, 那还不得掀翻了天。
陆久安知道,虽然平时镇远将军一副万事好商量千依百顺的模样,涉及这方面,那是寸步不让.....非得把他X死在床上不可。
陆久安隐隐感觉后腰酸痛。
陆文瑾冷着脸,声音不复往日和煦, 掀起眼皮看他一眼:“有何不可?你说来大哥听听。”
陆久安一个头两个大, 支支吾吾:“大哥, 两位姑娘......”
想到什么, 陆久安猛地转过头去看两人。对方脸上红云不复存在,孟姝脸色煞白,泫然若泣,身体颤动着摇摇欲坠, 而肖温玉贝齿轻咬, 倔强地挺直背脊强忍不堪。
陆久安想:我太过分了,即便是拒绝,怎么能当着两个女人的面, 作出这么大的反应。
陆文瑾自然也看到了,防止场面难堪, 让孟姝和肖温玉先行离开。
两人双手紧紧交握互相搀扶着彼此。仿佛在这远离故土的陌生地方,成了对方唯一的依靠。
“山水,陆起,你们俩也退下。”陆文瑾又遣退余下的人。
陆久安忐忑不安地看着陆文瑾,两人沉默相对,儒雅的男人平复了下情绪,恢复如初:“你是知晓大哥性情的,打小疼你都来不及,何曾对你疾言厉色过。你乖一点,大哥和你推心置腹谈一谈。”
陆久安也在脑袋里理清了思路,在他旁边落座:“既然有大哥这句话,那你先说,纳入房中是什么意思?婚姻乃人生大事,父母皆不在身边,就这样草草了结吗?”
陆文瑾温声道:“孟姝和肖温玉是商贾之家,你现在贵为朝廷命官,她们家世算不得好,我知道委屈你。可以先收为妾,后面明媒正娶一房正妻,到时候再为你风光大办一场。”
陆久安蹙眉:“她们二人愿意屈居人下?”
陆文瑾道:“大哥私下问过她们,放心吧,陆氏家大业大,还做不出强取豪夺那样的事,她们要是不愿,怎么会千里迢迢跟着大哥来到此地。”
这也正是陆久安发愁的地方。
一个女人能够背井离乡嫁给一面未见的夫郎,一旦遭人拒绝,回去之后定将饱受非议,脸面不存事小,说不定名声一落千丈,自此夫家难寻。可想而知,这得鼓足多大的勇气才会下此决心。
他家大哥这是拿了一把刀悬在他脖子上,逼着他不答应也得答应。
“再说了。”这时候陆文瑾露出一个微笑,“大哥已有家室,是过来人,两个姑娘家什么心思还不懂么。小弟一表人才,在见到你之后,孟姝和肖文玉那份神情分明是芳心暗许,执意要嫁给你,你可不要辜负两位姑娘啊。”
古代的女人到底怎么受得了共侍一夫的!陆久安梗着脖子道:“小弟想要的是一世一双人,”
“这也不难办,你看上哪一位?”
陆久安皱眉:“厚此薄彼,岂不是伤了另一位女子的心。”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小弟,我想你应该知道的。”
陆久安似有妥协之意,微微沉思过后,问道:“那另一位怎么办?”
“大哥自有解决的办法。”陆文瑾不以为意,“到时候由娘亲收为义女,再帮他寻一个好夫郎便是。”
陆久安欺身上前,握住陆文瑾冰凉的双手,恳求道 :“既如此,那大哥便送佛送上天,把两位姑娘的亲事一并解决了吧。”
“砰!”
守在不远处的山水和陆起只听一声脆响,双双对视一眼,急忙赶来,只见一盏瓷杯摔在地上四分五裂,无处安身的热茶顺着方亭蜿蜒流下。
山水从来没有见大公子对着陆久安发过这么大的火,陆文瑾余怒未消,冲着两人沉声喝道:“滚出去,谁让你们过来的?”
陆起到底心系自家大人,伏在地上叩首:“大公子消消气,您与小公子多年未见,有什么事不能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谈呢。你们现在闹得不开心,一会儿小公子回去躺在床上,肯定又懊悔难过,彻夜难眠。”
“山水,把陆起带下去。” 陆文瑾发了话,山水不敢不从,只能连拖带拽地把陆起拉走了。
“你愚弄大哥?”这个时候,如果还不知道自己着了陆久安的道,陆文瑾接管了几年的家业就白干了。他愤然起身,一双眼睛如寒潭幽深,想大声呵斥陆久安,但长年的涵养和对陆久安的疼爱,又让他硬生生咽了下去。
陆久安摇头。
“爹娘为你相中的两位姑娘难登大雅之堂?让你如此百般推拒。”
“落落大方仪态端庄”
“亦或是当今之世需要你去拨乱反正,立业之后方能成家?”
“河清海晏时和岁丰。”
“既如此,你还有何顾虑?”陆文瑾狠狠拍在石桌上,为自己这个油盐不进像头倔驴一般的弟弟万分头痛,压着火气扶额问,“如你这般年纪的,哪个没有娶妻生子,只有你孤家寡人一个。你心里如何想的将实话告诉我,大哥难道在你心中是那等蛮不讲理的人吗?”
陆久安闭了闭眼,睁开时,像是下定某种决心:“大哥,我已心有所属。”
陆文瑾观察他片刻,见他不似撒谎,狐疑道:“如果真是这样,爹娘乐见其成,为何三番五次闭口不谈。”
陆久安欲哭无泪,这是能立马谈的吗?我要是直接告诉你真相,纵使你百般回护,也要亲手抄起棍棒打断我的腿,这不得有个循序渐进做个铺垫的过程吗?
陆文瑾端坐下来,背靠着椅子,慢条斯理道:“大哥和爹娘都通情达理,对方只要身家清白品性端正,也不是一定非得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你且说一说,你心仪之人是个什么样的,好叫做兄长的,为人父母的,心里有个度。如果到了适婚的年龄,也可以由爹娘作主去对方家里提亲。”
“......不着急。”陆久安思忖片刻,观察着陆文瑾的反应:“我心仪之人,身形修长眉目清朗正气,性格的话较为沉稳安静,最重要的是,他珍视我更愈他自身性命。”
“原来是这样么?”陆文瑾嘴角含着和煦的微笑,托着下巴望过来。那张脸明明一如既往的儒雅,双眼却仿若明灯洞穿了他一般。陆久安心里咯噔一声,突然间什么都明白了。
娘亲必定从自己写的信里看出了端倪!
要不然为何他如此这般说辞,陆文瑾会是这个反应。
"哎。"陆久安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自家大哥到应平果然不是单纯为看望自己的,而是肩负着家庭的重任而来。
几年前确认了自己的感情后,为了不让自己是个断袖这件事显得那么突然,陆久安一直想方设法地在来往的信件中,一点点隐晦地透漏出自己的偏好。聪明如陆娘,又哪里会猜不出来。
一方面惊怒交加,一方面又迫于忧思不愿责备远在千里之外的幼子,万般无奈之下,才想了这么个婉转的计策€€€€
让长子带上两个貌美如花的女人上门催婚,一探究竟。若是不幸料中,再劝自己迷途知返!
陆久安有些哭笑不得,又有些愧怍难当。然而既然打定主意一条道路走到黑了,陆久安就不愿在此事上妥协半分。
想明白后,再看陆文瑾,陆久安由衷地夸赞:“兄长,这出戏你演得真不错。”
陆文瑾不明所以:“何出此言啊?”
“我以为是我在一步步引导你,到头来,一直是兄长在套小弟的话。”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我们兄弟二人,就不能坦诚相见么?”
陆文瑾道:“若大哥直接问你,你会老实回答我吗?”
陆久安想了想,自己不是个打直球的性子,为保万无一失,估计到头来还是要绕个弯子。
陆文瑾冷冷清清的声音训斥道:“龙阳之癖断袖之风,在阆东时,大哥可从来不记得你有这方面的嗜好。我听说晋南男风盛行,是不是京城为官那年沾染上的?”
“不是,感情之事又怎么会轻易受旁人左右。”陆久安凑过去拽紧他袖子:“大哥不生气了?”
“如何不气。”陆文瑾的表情难以言喻,“你在信中诓骗爹娘说自己不知为何没有了世俗之欲,害得爹娘以为你想摘冠辞官了却红尘,剃发去寺庙里做和尚这件事我还没找你细算呢。”
比起当和尚,或许儿子好男风这件事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陆久安当时是这样想的,于是在前几封信里,确实隐约提起过。
陆久安自知理亏,垂着脑袋坦然受训。
过了半响,陆文瑾发出一声轻叹:“这个事情,就没有任何转圜余地吗?为兄的意思是,你对女人或许还有一丁点的兴趣。”
陆久安面带微笑,眼神坚定地,不容商量地看着他:“矢志不渝。”
对于这个结果,陆文瑾又恼又气。
恼陆久安好好的正道不走,非得选那条坎坷崎岖的山路;气不知道打哪儿来的野猪,拱了自己这棵精心饲养了十几年根正苗红的大白菜。
最后,陆文瑾败下阵来,手掌轻轻盖在他头上:“小弟,无论你什么选择。在大哥心里,爹娘宗亲的企盼,圣贤人伦的束缚,都没有你开心来得重要。”
“大哥......”仿若寒冬腊月天滚进了一池温泉,周身暖阳如火,陆久安喉咙一紧,几欲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