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不行,今晚得找个酒楼叙叙旧,帮陆司业好好回忆一番。”
韩致斜着眼睛轻飘飘扫过来,目光比秦御史还要吓人,一群年轻翰林院顿时手脚僵立,一动也不敢动。
陆久安逮着机会脱开身,不停地拱手道歉:“今日不便,下次,下次一定。”弓着腰一溜烟从人群里了逃出来。
陆久安去吏部领了任职文书和官箴,跟着韩致径直回了御王府。
晋南东大街历来是达官贵族和士大夫们的聚集地,天子亲赐的御王府邸也在其间,占地甚广,与不远处富丽堂皇的宫殿遥相呼应。
别看御王府处在如此繁华热闹的地段,但是因为府主人常年累月在外领兵,偌大一个御王府冷冷清清的,还是近几日陆久安带来的宾客幕僚,才让府里恢复了点人气。
御王府大门外立着两座狰狞石狮子,庄严肃穆,朱红铜门高约三尺,黑色牌匾上书“御王府”三个气派的烫金大字,彰显磅礴华贵。
“御”乃统帅驾驭之意,一直以来为帝王专用,永曦帝赐胞弟“御王”称号,此间深意不言而喻。
陆久安和韩致回到府上时才刚过午时一刻,谷物兴奋地甩着尾巴围着陆久安打转,被韩致伸手拨开了,管事迎上来,询问晚上备什么菜。
陆久安心情很好,摆了摆手:“不用麻烦了,今天下去我们就搬出去了。”
“这……”管事作为府上的老人,很喜欢陆久安。他转头看了韩致一眼,韩致没有什么表情地偏了偏头,管事识趣地退下了。
“不必劝我。”陆久安知道他想说什么,“我在这里呆了那么多天了,正好吏部分给我的官舍也下来了,反正我行囊也还没拆开,收拾收拾就搬过去。”
还以为自己在应平县衙呢,官舍那么大点弹丸之地,够这么多人住下才怪。
韩致心里冷哼,也没告诉他真相,准备等着他亲自去看了地方后悔。
如果说晋南东大街是皇亲国戚的地盘,那么晋南西大街就是朝廷命官的聚集地,五品以上的官员府邸基本都坐落于此。而晋南郭城的百姓居民区,专门划出一片土地修成官舍,供五品以下的官员们居住。
陆久安循着地址七弯八拐,最后在尽头找到了自己的官舍。
陆久安看到宅院的时候,愣了一下。
宅院不仅狭小,还很破旧。拢共四间屋子,主屋里有一张摇摇欲坠的床,床上铺着棉絮,被褥发黄也不知放在这儿多久了。床旁边用竹板做的桌椅,而桌子旁边,则放了一些木柴,被虫蚁啃噬得坑坑洼洼。
这哪是官员的住的地方,简直就像乞丐住的房子,家徒四壁,什么都没有,住进来不仅要添置各种家具用品,还得找人修葺,否则哪天下雨,到处都要漏水。
搞什么啊,应平最穷的百姓农家,都要比这好上一百倍。
一只耗子从房顶上掉下来,吓得吱吱乱叫,被陆起嫌弃地一脚踹开。
后面跟着来的大部队面面相觑,陆久安也傻眼了。
韩致在屋子里转了转,“这地方肯定不能住人,御王府这么多房间,反正空着也是空着……”
陆久安没理他,让陆起把箱子里的家当都拿出来,蹲在地上开始计算。
陆起眼睛发亮:“大人要置一个家宅?”
陆久安一边数一边回他:“我得先算算,这里不比广木,在省城的时候,向学政还能住三进深的宅院,晋南寸土寸金,也不知能买个什么样的。”
最后数完,一共一千多两,再加上他带来的琉璃珠子,若是找人全部销出去,买个两进深的中小宅院应该足够了。
陆久安把银子连同琉璃珠子交给江护卫,让他去牙行跑一趟。
封敬道长穿着藏青色道袍,嘴里咬着一根狗尾巴草,可怜巴巴地蹲在墙角看过来,像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
陆久安深吸一口气,转过来看着韩致:“让封敬他们先跟着你。”
“那你呢?”韩致问。
“我是在吏部挂了职的京官,偶尔去你府上一趟可以。”换言之,不能长住。
韩致如意算盘落空,烦躁地搓了搓手指头:“你若执意要在外面住,我让管事帮你问问,江预人生地不熟,当心被人讹诈。”
有御王府管事牵线帮忙,宅院很快定下来,虽然还是很简陋,但比陆久安想象的要大,院子里有一颗年岁很老的银杏树,枝繁叶茂,若是稍微打理一番,也不失为一个好地方。
陆久安又去街上添置了些急用家当,兜里就所剩无几了,陆久安把唯二的两个碎银子抛进箱子里,感叹道:“辛辛苦苦五六年,一朝回到解放前。”
韩致看着阿多和杨苗苗手牵着手乖乖地跟在后头,还有江预和付付文鑫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这么多人,却连个会烧火做饭的没有:“我从府上给你拨两个人手过来。”
陆久安咂咂嘴:“当初真应该把县衙府的厨子一起带上,晋南的东西都吃不惯。”
陆起感同身受:“都没有蜂蜜柚子茶、奶油桂花酥和糖醋排骨了。”
“那干脆我们自己来做吧。”陆久安被一溜得美食名说得口水直流,当即捞起袖子:“今晚我来下厨,就当庆祝定职了。”
灶台里很快升起了火,御王府遣来的小厮任劳任怨地打扫着院子,他们往灯火明亮的屋子里看了一眼,偷偷吸了吸鼻子,真香。
吃饱喝足,陆久安摸着圆滚滚的肚子不太文雅地打了嗝:“这时候来瓶酸奶解腻就好了。”
他转头看向韩致:“哪儿有牛奶?”
韩致又转头看向小厮,小厮怔了一下,努力在脑袋中回忆:“城北有一条牛市,那里应该有牛奶。”
韩致吩咐:“每天打一灌。”
吃过饭,韩致想要继续留下来过夜,被陆久安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屋子里乱糟糟的,等收拾好你再过来。”
正巧这时候管事寻来,说陛下亲临御王府,现在正在大厅等着。韩致有些不甘心,依依不舍地按着陆久安亲了亲,过足了瘾方才离开。
江预把重物卸下来,从行囊堆里翻出几本用布包裹着的文书册籍和一个专门装笔墨纸砚的箱子:“大人,这些放何处?”
“放西厢房吧。”陆久安看了整个宅子,只有那间屋子光线充足,适合拿来做书房。
等护卫把所有东西都搬到书房后,陆久安一个人走进去,确认门闩插好,念头一闪,来到了办公室。
他六年来收集的能量很多,前前后后加起来得有几百万了。不过他基本上是有一点用一点,花能量值如流水,电脑里存的书籍和办公室的用品已经被他解锁了个七七八八。
其中他期待已久的智能手机让他失望不已。可能是电池坏了,手机上明明显示的电量满格,用了几分钟就标红告罄,只能在办公室一直插着电使用,真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陆久安目光又锁在姐姐从国外寄回来的那个包裹上,他用手掌碰了碰,眼前立马弹出一个数据:一千万。
他姐到底给他寄的什么东西啊,居然需要整整一千万?整个办公室加起来都没有这个物品多,也不知道他得攒到猴年马月。
他已经彻底摸清楚了办公室的套路,电脑里的虚拟文件最便宜,从几百到上万不等,只不过里面有些内容拿出去太过惊世骇俗,他也就一直放在办公室。
其次就是看得见摸得着的物品,以其本身价值和对当今这个社会可能带来的影响递增。
这个盒子里面的东西所需能量值高达一千万,也就是说,要么物品本身就非常昂贵,要么就是拿出来会彻底影响到大周,乃至给历史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到底是什么呢。
他拍了拍了正方体盒子,退出了办公室。
第183章
国子监相比其他衙门, 人际关系相对来讲要简单很多,这也是陆久安选择这里的原因之一。
最高的长官是祭酒,国子监司业则作为祭酒的副手, 掌教法政令, 并不会亲自授课,其职颇简。真正讲学的是由博士、助教、学正等来担任, 共计十多人, 再加上处理杂物的小吏, 整个国子监任职的约四五十人。
陆久安牵着杨苗苗和阿多的手刚到监舍, 一位身穿圆领青袍,下巴续着小撮山羊胡须的中年男人迎上来。他自称是国子监的司业蔡公双,祭酒安排他带着新同僚熟悉公务。
“感激不尽。”陆久安态度谦和有礼。
“这是……”蔡公双指着两个小少年问道。
“我家两侄儿,带他们来国子监入学。”
陆久安一手牵一个,使了个眼神, 杨苗苗乖乖扬起笑脸, 软绵绵问声好, 阿多绷着脸, 半响硬邦邦道:“伯伯好。”
蔡公双笑开了花,叫来一名典簿领着两人去填名入学。
国子监占地辽阔,绿叶成荫,鸿途学院与之相比, 不过九牛一毛。蔡公双尽职尽责, 每到一个地方,都会为陆久安仔细介绍。
“这里就是我刚才所说的书库了,可以刻印经史书籍, 国子监出的监本刻印精美,居全国之首。”蔡公双仰着下巴有些沾沾自喜。
他领着陆久安继续朝前面走:“你也知道, 国子监里面很多都是官家子弟,因此学生资质参差不齐,有些学子调皮捣蛋,不服管教,让学正头痛不已。”
陆久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见一位学正攥着一根细细的荆条抽打一个十五六的少年,那少年被打得嗷嗷直叫,许是忍受不了,不管不顾地把荆条抢过来,转过身三步两步跑没了影。学正气得胸脯剧烈起伏,抖着手直骂:“朽木难雕!”
陆久安看得瞠目结舌:“拿荆条直接抽啊?”
蔡公双幸灾乐祸:“岂止呢,这学子是顺亲侯的幼子戚霁开,冥顽不灵,带着其余几个宗亲子弟把国子监搞得乌烟瘴气。”
“有一次此子闯了祸,正巧陛下驾临国子监,叫他碰见了,陛下大发雷霆。第二天上朝,大庭广众之下,把顺亲侯骂得体无完肤,顺亲侯面子里子被他儿子丢尽了,回家将戚霁开好一顿教训,隔着顺亲府老远都能听到戚霁开的惨叫声。”
陆久安不由想到沐蔺,这个小侯爷小的时候恐怕与戚霁开不分伯仲。
蔡公双突然话锋一转,凑近了问:“陆司业,听说你在应平任职时,一共出了九位进士,十三位举人,可是真事?”
“唔。”
蔡公双倒吸一口凉气,看他的眼神变了变:“陆司业才干卓越,另一位司业还恐你初来乍到,不通监内政务。依我看,根本无需担忧。”
看来另外那位司业对我心有芥蒂,陆久安不动声色地记下这一点,对着蔡公双露出一个如沐春风的谦和笑容:“哪里的话,是学子本身天资聪颖,再加上颜太傅从旁相助,跟在下没什么干系。”
两人相谈甚欢,一边走一边聊,最后蔡公双把他领到一处典雅的小阁楼里:“以后就在此处理公务。”
陆久安新官上任,有不少同僚对他好奇,借着公务时不时偷偷观察他,陆久安索性放下手中的事务,先跟大家认了个眼熟。
期间陆久安看到了另一位司业,眉目淡凉,薄唇瘦鼻,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偶尔看过来,也是清清冷冷的,不带一丝感情,仿佛只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看着难以相处,陆久安也不想热脸去贴冷屁股,只朝他点了个头就转开了。
第一天结束,陆久安带着杨苗苗和阿多回到自己的小宅院,韩致早已过来多时,正和江预几个人在不算空旷的院子里切磋,韩致手持一杆红缨枪对上五个人,依然不落下承。
宅院里飞沙走石,刀光剑影,陆久安眼睛都瞪圆了。
韩致眼角瞥到陆久安的身影,红缨枪在手掌心里灵活地转了一圈,格挡住正面三人同时的进攻,而江预的双锏已经自身后裂空而至。
陆久安不由屏住呼吸,韩致却仿佛背后生了双眼,一个旋身大腿横扫,轻易便化险为夷。不仅如此,他强悍的力量还把江预硬生生给逼得倒退出去,江预双锏插入地下,把地面划出两道深深的凹槽,才堪堪停住。
韩致收了红缨枪,走到陆久安面前:“今天在国子监,没人为难你吧?”
“有。”
韩致立马脸色一沉:“是谁?”
“有个年轻的司业,平白无故不给我好脸色。”陆久安怒气冲冲,“韩大哥,你帮我把他绑回来,我要好好教训他。”
韩致怔愣,狐疑地看了陆久安一眼,在他脸上看到了促狭。
“韩朝日,你过来就问我这个呀,想蹭饭也不找个好的理由。”陆久安抻了个懒腰,回了堂屋,四角方桌上已盛满了菜。
陆久安饿得肚皮咕咕直叫,让阿多和杨苗苗去净了手上桌吃饭。韩将军自觉净手,在他旁边落座。
陆久安边吃边和陆起等人讲了国子监的事,阿多在一旁补充:“没有鸿途学院好玩。”
陆久安点了点他额头:“你刚来这,等和同窗们熟悉了,就好玩了。”
阿多小声嘀咕:“熟悉了也没鸿途学院好玩。”夫子们讲课枯燥乏味,一天到晚都在坐在学堂里,没有课间操,也不传授音律丹青,听得他昏昏欲睡。
吃到一半,陆久安鼻腔有些发痒,下一刻,他便感觉一道暖流从鼻腔里流出来,坐在他对面的陆起率先发现,惊叫一声,韩致转过头看到他,猛地凑近了:“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