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学馆一切就绪,就差学生和夫子了。
夫子很好招,吏部那里就有大把的人才。陆久安如法炮制,笔试加面试挑选了几名品性端正,有真材实料又教学有方的老师。
随后他亲自写了一本招生简章,简单介绍了丰富多彩的教学内容,强大的师资团队,以及女子学院创办的初衷。
正好向道镇开办的新闻社成立,值得一提的是,新闻社别名久安新闻社。
有祝愿大周长治久安之意。另外也是告知世人,每日要闻是一位叫陆久安的臣子在应平担任县令时为百姓所创立的。
陆久安将招生简章的广告植入每日要闻中,接下来,他就坐在学院里,等着女学生来报道。
可惜结果并不理想。
招的五十多人里,几乎全部来自京城的贵族门阀,寻常百姓家的女子寥寥无几。
陆久安捏着名册,心里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郁气。
他知道什么原因。
百姓觉得女子读书无用,反而会减少家里的劳动力。
要想改变女子的现状,果真任重而道远。
不论如何,现在老师有了,学生有了,笃学馆便正式启动教学了。
第195章
笃学馆内的学生非富即贵, 即使她们身为女子,长大后注定要嫁入夫家,但在达到一定岁数时, 依旧会受到族里聘用的夫子开蒙教诲, 因此学识参差不齐。
陆久安只能按照年龄将这50多人以十三岁为界限划分成两拨分开教学。
开学当日,笃学馆迎来了两个意想不到的人, 国子监祭酒和蔡公双抱着文房四宝登门拜访。
陆久安受宠若惊:“祭酒和蔡司业怎么舍得过来。”
祭酒像是没听到, 负手走在前面, 蔡公双道:“祭酒一早就在念叨了, 说过来看看笃学馆内有没有什么需要添置的,怕你思虑不周,贻人口实。”
祭酒回身骂他:“就你话多。”
陆久安心里微微一暖,温声道谢。
笃学馆内,女学子们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 两双眼睛克制不住地左顾右盼, 对接下来的学院生涯充满了好奇与憧憬。
国子监祭酒抖了抖嘴唇, 欲言又止, 蔡公双就没那么多顾虑了,直言不讳道:“这哪是来进学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参加牡丹花会。”
陆久安知道蔡公双此话并非只是针对女学生。
同样的事情若是发生在国子监,那群监生一旦着装不符, 或者举止稍微放浪一点, 这群古板又严谨的饱学之士就会站出来,以不思进取为由将人狠狠训斥一顿。
陆久安虚心接受:“多谢蔡司业提醒,我会让她们注意的。”
此时, 他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一个不太成熟的想法。
祭酒走马观花参观了一圈,到授课的教室外时, 看到木门上贴了一页纸:“这是什么?”
陆久安解释:“排的课表,夫子们按此表上的排课顺序进行授课。”
祭酒精神一震,凑近了仔细看下来,诧异道:“怎么你们还教音律丹青吗。”
“音律是为了陶冶情操,丹青是为了修身养性,但平时还是以读圣贤书为主,祭酒放心,不会本末倒置。”
“不错。”祭酒简短做了声评价,又推开门参观起教室。
两人在笃学馆没待一会儿就离开了。
学习四书五经总是枯燥而乏味的,然而经过一天的苦坐,这群女学生们依旧兴致高涨,叽叽喳喳讨论个没完。
陆久安用戒尺拍了拍黑板:“肃静,我有话讲。”
女子们立刻停止了说话,睁着一双双求知若渴的眼睛看向他。
“我想定做两套校服,征询一下你们的意见。”
“校服是什么?”有人问。
“校服是笃学馆独有的服饰,将来你们需要穿着校服入学,我想让百姓看到它,就知道你们是来自笃学馆的学生,知道你们的与众不同。”
还有什么词比“与众不同”更具诱惑力呢?这四个字如同春雷炸响,很轻易地就挑动了年轻学子的心弦。
陆久安只是稍微一提,无需多言,学子们就兴奋地同意了他这个奇思妙想。
陆久安就服饰的款式集思广益,采纳了不同人的意见,最后将服饰设计图纸交到吴娘手里,让她去找晋南城的成衣铺缝制。
吴娘出生商贾之家,自小耳濡目染,聪慧能干,嫁为人妇后将夫家打理得井井有条。
夫家潦倒落魄后,她经陆久安对门的妇人,也就是那位大传特传他谣言的正室推荐而来,负责笃学馆的杂务,是最适合不过的人选。
陆久安将此事交给吴娘后就放心得撒手不管了,岂料几天之后,吴娘一脸挫败地回来。
陆久安一见她神色就知事情不顺:“怎么?莫非成衣铺不做?”
不应该啊,这么大单子,哪家店接到不都得乐开了花。
“自然是做的,有钱哪有不赚的道理。”吴娘道,“大人有所不知,我跑了晋南城手工最好的四家成衣铺,个个手里堆满了活,要接笃学馆的校服,得排到下个月末了。”
陆久安咋舌,心道不愧是人口密度最大的京城。
“那其他成衣铺呢?”
“其他成衣铺时间倒是有闲余,可惜绣工差强人意,那些服饰给姑娘们穿……” 吴娘没有说完,但陆久安大概明白了她的未尽之意。
“那就等等吧,不差这一两个月。”
韩致不知从哪里听说了此事,有一日陆久安去御王府,韩致往陆久安身旁一坐,往桌上丢下一个铜匣,示意他打开来看。
单看韩致使力的臂膀就知道这铜匣分量不轻,等陆久安掀开盖子,登时被里面一片金灿灿的光芒闪瞎了眼。
“哇。”陆久安发出没见过世面的声音。
韩致被取悦到,眉目舒展开来:“何必煞费苦心去找别的成衣铺,你不是想在晋南开华彩坊吗?正好可以用这两套校服做……做宣传?这箱金银珠宝应当足够了。”
何止足够,置下五个成衣铺都绰绰有余了。
陆久安身兼数职,无法像在应平那样随心所欲。还好这是韩将军的地盘,有的是人毛遂自荐来替韩将军打点华彩坊的事宜。
短时间内华彩坊无法成立,但是可以先招些绣娘裁缝,设计图送到工坊不出五日,吴娘手捧两套成品迫不及待找到陆久安。
“大人,请您过目,若是您觉得满意,后面的就照着这套来缝制。”
衣裳如月华一般缓缓展开。
湖蓝色群衫淡雅端庄,其上莲纹栩栩如生,一针一线可见绣娘女红精湛。
“皎皎玉轮忽醒,亭亭蒹葭长立。”陆久安眼前光影浮动,仿佛看到自家学生穿上这身衣服朝气蓬勃的子,他一敲手心,“好,就这样,非常适合我院学生气质。”
“不行。”却听背后一声不容置疑的反驳,韩致眉头皱得死紧,“我不同意。”
陆久安费解:“韩大哥何时也有闲心操这档子事了?好吧好吧,整个华彩坊都是你的,那你来说说,有什么地方需要改进的。”
韩致神色不虞:“久安,你竟然忘了么?”
陆久安被他这么盯着,久违地感到压力,心虚道:“抱歉啊韩大哥,最近事情实在太多了。”
韩致深吸一口气,捏了捏身侧的拳头:“服饰上少了华彩坊的搂狗。”
“什么东西?啊,我知道了,logo啊。”陆久安一拍脑袋,转头吩咐吴娘加上太阳和瓦姬花的双面刺绣。
韩致郁结难消,心中不知为何有些难以言喻的委屈,大马金刀坐在凳子上生闷气。
陆久安注意力全在校服上,他翻出一套以前华彩坊的服饰给吴娘,吴娘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惊叹道:“这女红不知出自何人之手,竟能在薄如蝉翼的布料正反面刺绣。不过大人,我记得那纸上画的服饰并没有这朵花呀。”
陆久安沾沾自喜: “嗯,这是华彩坊特有的标志,以后只要是华彩坊出品的服饰,你都会看到。”
等整个房间只剩两人时,迟钝的陆久安方才察觉到这不同寻常的低气压,他转身看到韩致黑如锅底的俊脸,心生顿感不妙,转身拔腿往外走,手刚摸到门框,就被饿狼叼住脖子给拖了回去。
当晚,陆久安为自己的疏忽大意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五十多人的校服,绣工连夜赶制,终于在一个早晨,如数送到了每个学生手里。
姑娘们激动地面红耳赤,翌日就换上了崭新的服饰,这种兴奋整整持续了三天都还没消退,陆久安杵在廊檐下,看着这一幕,满意地笑了。
蔡公双拍手叫绝:“陆司业手段了得呀,不费吹灰之力,就让这群爱美的姑娘们心甘情愿脱了身上那些华服。”
陆久安不置可否,他只不过是利用了一种难能可贵的心理,这种心理叫做荣誉感。
“这个什么校服,我回去跟祭酒说一声,不知道咱们国子监能不能也来一套。”蔡公双道,“说起来,陆司业,自从陛下应允女子学院成立以来,你一门心思扑在这上面,恐怕连国子监大门长何样都忘了吧。 ”
陆久安虽然是皇上钦点的笃学馆之长,但到底还没脱下司业的帽子,把国子监扔在一旁不闻不问,确实有些厚此薄彼。
陆久安经历两世的摸爬打滚,对这种情况早已应对自如,面不改色道:“蔡司业严重了,我正打算联合笃学馆和国子监进行一场辩论赛。”
“辩论赛!”蔡公双一瞬间提起了兴致,“向道镇那老头之前在祭酒面前炫耀过,被我听到了。何时举办,就下个月吧。”
陆久安无奈:“下个月不行,她们才进学没多久,哪是监生的对手。”
“对不住,我欠考虑了。”蔡公双站在教室外观摩了一会儿,最后感慨道:“是我小看了她们。”
陆久安深有同感,学院内的姑娘们知道这是个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如饥似渴地读书,一日都不曾懈怠。
陆久安准备的操场没怎么用上,自习室和藏书室反倒成了她们常去的地方。
陆久安担心这么不要命的学法会伤了她们,于是便延续了鸿途学院的教学模式,偶尔会将姑娘们聚集在树荫下,给她们讲故事。
这日,陆久安讲完红楼梦,和韩致并肩走出笃学馆,突然见墙角下闪过一道影子。
“什么人?”韩致反应迅速,大喝一声,纵身跃去,不出两息,就将人揪了出来。
韩致揉了揉眉头,放松力道,露出手掌下的模样:“是个小女孩儿。”
女孩儿其实不小了,瞧着十二三岁,不过因为韩将军身形异常高大魁梧,把女孩儿衬托得比较娇小罢了。
韩致刚才那一嗓子显然把人吓到了,女孩儿惨白着脸瑟缩在原地。
“你在这里做什么?”韩致面无表情问。
女孩儿没回答,瘪了瘪嘴,突然哇一声哭出来。
陆久安瞪了韩致一眼,把人扯到身后去。
他微微弯下腰来,与女孩儿持平,一双眼睛如沐春风,和声细语问:“告诉哥哥,你刚才在这里做什么?”
女孩儿偷偷摸摸瞧了一眼韩致,眼里还有些恐惧,她往陆久安身边挤了挤,方才道:“我在听里面讲故事。”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