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入朝为官一事?”
永曦帝手撑着龙椅,显得犹豫不决,严终以放下要闻大步上前:“一码归一码,陛下,万万不可。”
陆久安失落道:“温鸢这么一个实例放在眼前,严学士也觉得不行么?像温鸢一样有才的人天底下还有很多,若是陛下不用,岂不白白错失了人才,实在可惜。”
严终以没好气:“那等她有资格再说。”
“真的?”陆久安双眼一亮,顺坡下驴:“严学士教训的是,那就依严学士说的来办,先让女子入学堂读书识字,以后同男子一块儿参加科举,择优录取,这样方能体现公平公正。”
“……”严终以这才发现着了陆久安的道,深深吐出一口郁气。
永曦帝似乎有些倦乏:“那就这样吧,女官的事暂不提。晋南城东有座寺庙,荒废了多年,工部着工匠去修葺,改作女子学院。学院的大小事务皆由陆司业统筹安排。若是不见成效,废除女子学院,陆司业降职罚俸。”
事成定局,严终以也只能作罢,心里自我安慰着:且让陆久安先折腾几年,说不定到时候,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陆久安拱手谢恩,和百官一起恭送走皇上。
他本意就是为了让女子参加科考,入朝为官不过是他以退为进的一个策略,眼下了却一事,真是连走路都感觉轻快了不少。
第194章
陆久安旗开得胜, 顶着众人复杂的眼神下了朝。
刚出掖门,背后一人压着声音喊道:“陆司业,等一等, 等一等啊。”
对方年事已高, 脚程没有陆久安快,一路小跑着追上他, 累得气喘吁吁。
来人左右环顾, 见四下无人, 凑近了小声问:“陆司业, 我家中有三个女儿,不知能否有幸去女子学院就读,她们天资聪颖,不会让你过多烦心的。”
陆久安好笑,他记得对方前两天还跟在严大学士后面言辞激烈地批驳他, 转眼就找上门来, 这翻脸比翻书还快。
“当然, 不管对方聪明与否, 只要肯学,我一视同仁。”陆久安笑眯眯回答。
“哎呀,陆司业真是一位值得敬佩的正人君子……”
对方不断说着漂亮的奉承话,陆久安不欲过多纠缠, 拱手告辞后, 径直回到家。
陆起正在捣鼓吃食,陆久安第一时间把朝堂上的好消息告诉给他,陆起不可置信地丢下瓷碗, 高兴得一蹦三尺高:“真的公子?意思是,从今往后, 我也是官职在身的人了?”
“当然,明天公子陪你去吏部一趟。”
陆起欢呼一声,像条撒欢的小狗,摇着尾巴跟在陆久安屁股后面团团转。
听到他要写信,陆起格外殷勤:“公子,你要去信给谁?沐小侯爷吗?我帮你送到驿站吧。”
陆久安哭笑不得,把供到身边的脑袋推开:“写信到应平,让孟亦台和范成秋来晋南。”
他离任时就有这个打算,不过那时候情况不明,学院又离不得人,只有让他们先在那边继续教书。
现在陛下钦点他为女子学院的院长,新学员开办之初事务繁杂,而他的教学理念又和大周格格不入。如果有他们两人在的话,会轻松许多。
应平那边,就让范成秋另外提拔一人来接管便是,鸿途学院已经较为成熟,没有他们两人在,想必也会运行自如。
“那詹姐姐得高兴坏了。”
可不是嘛,陆久安暂时不打算告诉詹尾珠,等到时候给她个惊喜。
工部很快派了工匠前往废弃的寺庙。
陆久安对学院的规划早就有诸多想法。
一个宽阔的操场必不可少,他打算除了平时的常规教育外,偶尔举办一些校内活动,免得培养出来的学生们只会死读书。
另外也需要有一间图书馆,不用太大,至于里面的藏书,除了名章典籍,陆久安从电脑里抄录了一本李清照的词集,还有状元郎孟丽君,女驸马冯素贞等诸如此类的故事。
国子监的教学模式和布置显然在这里并不适用。正好这群工匠是免费的劳动力,陆久安准备物尽其用。
他指挥工匠将寺庙倒塌的佛像全部运走,除草夯土,移栽花卉,拆掉剥落的墙体,重新砌上新的青砖红瓦。
然后又将南苑辟成一个小型的自习室,里面烛火桌椅一应俱全。
陆久安拿着图纸找到工长:“能打一套这种物什吗?”
工长摇摇头,给他指路:“俺不会木活咧,问问老刘,他手巧着咧。”
老刘正咬着狗尾巴草敲木桩,赤裸的胳膊粗壮有力。
陆久安说明来意后,老刘丢下铁锤,眯着眼睛端详图纸片刻,没看出明堂:“能做倒是能做,这东西干啥用的?”
“画板,用来给学子们外出写生用的。”
老刘听得更糊涂了:“需要多少个?”
陆久安也不知道到时候会有多少学生来,最后保守估计报了一百个。
陆久安干劲十足,有一日他正在和韩致布置讲台,大门外突然来了几个人,是高楚高宿那几个应平的贡生,朝着院内探头探脑。
“你们怎么来了?”陆久安意外,拍掉手中的灰尘,随便擦了擦,朝门口迎去。
几人面皮薄红,原来他们听说了陆久安为民请愿的事,本想助他一臂之力,无奈人微言轻,连金銮殿都没有资格进入。
作为受恩于陆久安的学生,在他独木难支的时候,却什么忙都没办法帮上,几人心中十分愧疚。
“这没什么,我不会在意。”陆久安大度地拍拍他们的肩膀安慰。
更何况,若是高楚他们一窝蜂拥护自己,说不定会授人以柄,弹劾他陆久安结党营私,与己与他们都没有好处。
尽管如此,几人还是心怀内疚,每日散值后,都会主动来到寺庙,尽一点绵薄之力。
有了他们的帮忙,翻新修葺完学院只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焕然一新的当日,永曦帝命人送来一快烫金牌匾,赐名笃学馆。
“陛下想得周全。”有了这张亲赐牌匾,就等同于有根定海神针,即便有人心存不满,也不敢上门造次。
韩致神色不虞:“是我去找皇兄请来了,你怎么不夸我?”
陆久安汗颜,他确实没想到这茬,抱着韩致亲了亲,夸赞道:“还是我老公最贴心。”
这时候,孟亦台和范成秋也从应平乘船来到了晋南。
消息传到军营,詹尾珠也没心思训练了,火急火燎赶回来,两人一见面,双双红了眼眶。
“孟姐姐,你怎么来了?你不在鸿途学院做夫子了吗?”
“陆大人传我来的。”孟亦台温柔地注视着詹尾珠。
詹尾珠泪眼朦胧,可怜巴巴地哀求着:“孟姐姐,你在这里多留几日吧。”
“我不走了,跟你一起在晋南。”
两人亲密无间地说着悄悄话,范成秋无限感慨:“孟夫子和詹尾珠的情谊难能可贵啊。”
“鸿途学院一切安好?”陆久安问。
“好,好,大人走后,鸿途学院又收了好些学生,他们怪想念你的,知道我要来晋南,都很不舍。”范成秋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哽咽着语不成调,用衣袖抹掉眼角的泪痕。
“对了。”范成秋忽然想起一事,从车架上抱出几坛葡萄酒,“谢东家他们托我给大人带的。”
这两年葡萄酒供不应求,价格也因此被抬得居高不下,这几坛酒少说得值几百两,谢岁钱居然说送就送。
范成秋道:“大人的恩德,哪是几坛酒就能抵过的。”
陆久安把其中一坛酒分装在四个酒葫芦里,翌日分别送了出去,苏铭接到手里不甚在意,等打开嗅了一口后,立刻呆若木鸡。
他磕磕巴巴地问:“这是……葡萄酒?”
陆久安笑眯眯点头。
苏铭怪叫一声,佩服得五体投地:“我……这酒一到晋南就被抢购一空,有钱都买不到,你上来哪里得来的。”
“拿着吧,不要钱,别人送的。”
苏铭感动得稀里哗啦,语无伦次道:“久安真好……我知道你最近创办女子学院,是有人用酒贿赂你吗?这酒可不能乱收啊,不不,我还是用钱买吧。”
陆久安扶额,打断他的胡思乱想:“你知道葡萄酒是产自哪里吗?”
苏铭呆呆地回忆,不确定道:“……江州,应平?”
“那我之前在哪里任职?”
“应平。”
陆久安意味深长地用扇柄敲了敲他额头。
苏铭一瞬间醍醐灌顶,崩溃地捂住通红的脸颊:“呜呜呜,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居然还在久安面前夸下海口,说什么要带你尝葡萄酒,你当时一定在心里偷偷笑话我吧。”
陆久安心想:这傻孩子,要是知道他推崇备至的展览阁在我名下,岂不是得找个地缝钻下去了。
当天下午,孟亦台来到陆久安的别院。
孟亦台容貌绝色,她这样的女人本就引人注目。
而陆久安呢,黄金单身汉一枚,不仅年纪轻轻就受职于朝中,做了六品大官,还生得玉树临风,隐隐有取代晋南四雅之势。
京城的不少贵女芳心暗许,暗中窥伺的媒婆们也蠢蠢欲动。
孟亦台一到晋南就进了陆久安的别院,此事正好被对门那位闲暇时喜欢找好姐妹唠嗑的正室看见了。
于是,陆司业并非因为工于事业才至今未娶,而是早已有了两情相悦之人,这样的说法很快就在晋南的士族门阀内传得人尽皆知。
名门贵女们听到后心都快碎了。
曾有意把自家小女许配给陆久安的户部侍郎就在国子监门口与他碰巧“偶遇”打探真伪。
“恭喜陆司业,前几天那位倾国倾城的女子可就是您未来的夫人?怪不得那些个金枝玉叶你都瞧不上呀。”
一同的韩致面无表道:“那是陆司业专门请来担任女子学院的夫子。当时本王也在那里,你怎么不说我是他未来的夫人?”
户部侍郎被怼得哑口无言,满头大汗反思是不是最近做了什么不小心触了这尊煞神霉头,反思无果后,他一头雾水看向陆久安。
陆久安哭笑不得:“孟夫子品性高洁,当时我和她在商谈学院的事,大门敞开,整个下午咱们都坐在院子里,路过的行人看得清清楚楚,可不要胡乱猜测毁人清誉啊。”
陆久安好不容易打发走了户部侍郎,回家之后还要应对胡搅蛮缠的镇远将军。
韩致醋缸子打翻了,脑子里满是白天听到的各种言论,心里的无名妒火在汹涌翻腾,一关上房门,就把人摁在怀里惩罚性地撕咬,力道之大恨不得将他吞吃入腹。
陆久安舌头被吸得又酸又麻,提议道:“韩朝日,要不咱们公开吧?”
韩致抵住他额头,炙热的呼吸唇齿相接,最后摇了摇头,拒绝了:“就这样吧,麻烦。”
久安现在是国子监的司业,要是那群御史知道他喜好男风,一定会见缝插针将他拉下马来。
他好不容易才在皇兄那儿争取到了女子进学的事,可不能因为自己就前功尽弃。